措,輕輕地說,“我是忽然在想,你對我,實在是太好了點。我何德何能,得你這樣的關懷?我這個人,從小受著父親的嬌縱,大概經常有任性的地方,要讓你忍耐退讓的。反省一下,很感到內疚。”


    白雪嵐失笑道,“你還說我是小孩子,其實你何嚐不是說孩子話?我喜歡你,自然關懷你,何必定要你有什麽德能?你要是內疚,願意和我合作得更好,我自然舉雙手歡迎。譬如你平日,對我親密一些,又譬如喂我吃點東西,做點甜蜜的舉動。”


    宣懷風把一雙烏黑清澈的眼睛,安靜地眨了幾眨,然後像是想通了似的,從桌子上伸過手去,拿了白雪嵐麵前那隻碗,用筷子夾了一筷麵條,停在半空,不大確定地問,“你是真的要我喂?”


    白雪嵐說,“那還用問?”


    人靠過來,作出一副等待喂食的姿勢來。


    宣懷風這次卻沒有說別的,當真把一碗麵條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到白雪嵐嘴裏。白雪嵐意猶未盡,又說要喝湯。


    宣懷風無不遵從,又勺了滿滿一碗熬得濃濃的香菜牛肉湯,一勺一勺地伺候白雪嵐下肚。


    靈活溫柔地動作間,那手腕上的金表偶爾一晃,反射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一亮一亮的,仿佛天堂慈祥和藹的光芒,抵達了這對小情侶身上一般。


    一頓早飯兼午飯,吃得無與倫比的幸福,不管是宣懷風還是白雪嵐,都十二分滿意。


    吃完了,自然有聽差進來收拾碗筷。


    白雪嵐隻管在宣懷風身邊磨蹭,籌謀著說,“今天天氣不錯,下午備了車子,到哪裏去玩一玩才好。你不想走動,在公園喝一杯咖啡,看看風景,或者租一艘小艇,湖上蕩舟,也很羅曼蒂克。”


    宣懷風微笑著說,“我喂了你一碗麵條,一碗湯,又不是灌了你**湯,你怎麽就連重要的公務都忘了?下午你要去總理那裏,還是你和我說的。”


    白雪嵐說,“忘倒沒有忘。總理也不能和我說一個下午的公務,過去大概半個鍾頭,就能交代清楚。等去了總理府,我就回來接了你去玩。我們兩個都是可憐人,雖然有使不完的錢,出去玩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


    正說著,一個聽差走了進來,對白雪嵐報告說,“總長,總理府打來電話,請您去接一接。”


    白雪嵐皺起眉,說,“什麽事?說好了下午就過去,還要打電話來催?現在才吃過午飯的點兒。”


    宣懷風說,“你也是的,就算總理是你堂兄,可也是管著國家政治大事的人,既然叫你,必定有重要的事。你不要擺出白家人的派頭了,快點接電話吧。”


    白雪嵐說,“你可真是一個好副官,再沒有比你稱職的。”


    笑著捏了捏宣懷風的臉頰,出去接電話了。


    不過一會,白雪嵐就回來了,對宣懷風說,“我要過去總理那一趟,等我把事情料理了,再回來找你。對了,你可不要不言語,就隨便到外頭哪裏玩去了。”


    宣懷風倒不理會後麵那一句叮囑,他看白雪嵐的神色很鎮定沉著,但是,仔細瞧他進屏風後頭換衣服的腳步,似乎又是趕時間,不由注意起來,於是走了幾步過去,隔著屏風問,“總理那裏,出了什麽急事嗎?”


    白雪嵐在裏頭說,“不過就那些尋常公務,堂兄是個急性子,想起來就要人去辦。他是總理,我拿他有什麽辦法?”


    話音剛落,宣懷風眼前忽的一花。


    白雪嵐已經換好衣服,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他行動極快,不料宣懷風就在屏風後站著,轉出來時,差點撞個滿懷。


    幸虧白雪嵐敏捷,把腳步刹住了,手疾眼快地將宣懷風一拉,拉近了嘴對著嘴,極輕快地吻了一下,笑道,“乖孩子,等我回來。”


    不等宣懷風對那個“乖孩子”的稱呼抗議,已經快步出了房。


    宣懷風看著他瀟灑地背影遠去,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窗明幾淨的偌大的房間,有白雪嵐在,是溫柔而熱鬧的,現在白雪嵐一走,難免頓時冷清下來。宣懷風感受了片刻冷清,就想著,自己已經在醫院耗去了不少時間,現在正該做點正經事。


    首先就想到戒毒院的院務上。


    他去電話間,打了一個電話給承平,問戒毒院裏諸事,又問,是否要他即刻來戒毒院坐班。


    承平在電話裏說,“戒毒院裏事情都順利,你不是給費醫生批了條子嗎?缺的東西都打點好了,這兩天就送到。至於說今天就到戒毒院坐班,萬萬不可!”


    宣懷風說,“這是什麽緣故?我病了一陣,就要把我開除了嗎?”


    承平笑道,“你是哪一位,誰敢開除你?叫你不要來,是因為我們收到海關總長的警告呢,說上次你生急病,很大一部分緣故,就是在戒毒院忙了一個通宵。所以那位大人物親自打了電話過來,叮囑這幾天讓你休養,我們誰都不許讚成你到戒毒院來坐班。要不然,我們這裏色色要錢要物,都要看海關的批準,得罪了總長這尊大佛,以後可怎麽好?所以我說,你千萬別過來。”


    宣懷風尷尬地說,“總長隨口開玩笑,你們怎麽也當真?”


    承平說,“管他開不開玩笑,反正我們當真了。再說,就朋友的道義上來說,我也要勸你多休養幾天。如果又累病了,誰不懸心?別人不說,至少那位歐陽小姐,可真是又要花容憔悴了。”


    宣懷風語有無奈,“你這人說話,怎麽又牽扯到歐陽小姐身上去了?讓人家聽到,不好意思。”


    承平笑道,“懷風,說句公道話,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歐陽小姐對你那種新女性的開放的態度,萬山可是羨慕不已。你倒不當一回事。難道在你身邊,還有比這位歐陽小姐,更合適的對象嗎?為什麽不考慮考慮?”


    宣懷風不知如何搪塞,隻說,“不要提了。”


    承平說,“不提就不提。反正就那一句,你在公館好好休養,不許過來。就算過來了,我們為這戒毒院將來考慮,也要把你押送回去的。”


    和承平通完話,宣懷風明白,今天是不必去戒毒院了。


    然而閑坐實在無趣。


    尋思著,自己現在雖主管戒毒院,然而還是掛著一個白雪嵐副官的名義,海關總署裏的文件,總是可以幫白雪嵐參詳的。


    他想定了,又往白雪嵐的書房去,果然在書桌上看見了一摞子封皮上寫著海關字樣的文件。


    宣懷風拉開椅子坐下,拿了一支鋼筆在手,把文件翻開一份份地看。


    正看得入神,聽見有敲門的聲音,那敲門的力氣很輕,篤篤兩聲就立即停了,似乎敲門的人很膽怯似的。


    宣懷風抬起頭來,說,“誰?進來吧。”


    外麵的人就把書房的門推開了,走進來,原來是頗熟悉的公館聽差,傅三。


    宣懷風問,“什麽事?是總長打電話回來了?”


    傅三抬著眼,可憐巴巴地望了宣懷風一下,忽然膝蓋軟下來,對著宣懷風跪了,嗚咽著說,“宣副官,這回您可要救救我!”


    三千五百字哦~~


    我今天好乖啦!


    第四十章


    宣懷風不曾料會有這樣一出,吃了一驚,從椅上站起來問,“你這是怎麽了?站起來說話。”


    傅三哭喪著臉說,“宣副官,你大概又沒有聽見消息。現在公館裏,正在遭受一番審查呢。總長說了,前陣子您住著院,沒能騰出手來,如今要追究當初您是怎麽病的了。凡是向總長報告消息的,至少能得到一百塊錢賞錢。”


    宣懷風把他從地上扯起來,叫他站好了,別又跪下,皺著眉說,“我生病不生病,和你也沒有幹係,你怕什麽?”


    傅三說,“怎麽不怕?您是個貴人,倒忘了,上次你叫我到廚房拿兩碟子菜,在路上你就吐了。當時我就應該去告訴總長的,結果您叫住我,說不許告訴。”


    宣懷風略一回憶,就說,“原來是這個,我想起來了。那也怪不到你身上。”


    傅三說,“您說得輕巧,是不知道總長的脾氣。他早就吩咐過,凡是看見您身上不舒服的,一定要立即報告呢。現在我看見您吐了,極力地隱瞞起來,那不是天大的罪?聽說您住了院,我真嚇得不輕,果然您一出院,總長就要追查起來了。”


    宣懷風說,“這件事,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放心,我不會說。”


    傅三一臉的辛酸,愁著眉說,“我記得那天送菜的時候,牆角下有人經過,依稀看了一眼,像是廚房幫工的陳二環。現在總長追查起來,又懸了賞,如果他把我舉報出來,那我是死路一條的。宣副官,您一定要救一救我。我也是聽您的話,才犯了這個錯。您知道,我是有前科的人,管家早想著把我弄出來,騰出一個聽差的職位來,好安排別的熟人進來領這份薪金呢。我那老娘,隻靠著我一個人養活……”


    大概是說到他的老娘,受了觸動,又恐懼白雪嵐的威嚴,眼淚一串地跌了下來。


    宣懷風已經把他的憂慮聽得明白,淡然道,“這事不難,你也不要哭。你剛才說的陳二環,是廚房裏的?”


    傅三說,“是。”


    宣懷風說,“那你現在就去廚房,悄悄把他叫過來見我。小心一點,不要引起別人注意了。”


    傅三看他神色很從容,應該是有處理的辦法了,心裏稍微踏實,應了一聲,趕緊去辦了。


    片刻,傅三領著一個胖胖的矮子進來。


    傅三輕輕叫了一聲,“宣副官。”


    那胖矮子也是不常見公館裏主人們的,有點畏懼地看了宣懷風一眼,也隨著傅三,叫了一聲,“宣副官。”


    宣懷風還坐在桌子前審閱文件,這時把頭抬起來,目光停在那胖矮子身上,隨和地問,“你就是陳二環?”


    陳二環點頭,小聲說,“是。”


    宣懷風問,“前陣子,我在廚房外頭,叫傅三幫我進去,取兩碟菜。你是不是瞧見什麽了?”


    陳二環頭動了動,也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嘴裏虛虛地應了一個音,並不清楚究竟說的什麽。


    宣懷風說,“你別怕。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看見就看見,沒看見就沒看見。隻一件,你不要在我麵前撒謊。如果現在對著我,你說沒看見,以後到了總長麵前,又是另一番話,那你就是不老實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在這公館裏,我要對付一個不老實的人,還是輕而易舉的。”


    陳二環似乎被他淡淡的幾句話給震懾住了,等再問,就把頭點了一下,輕輕地說,“我看見宣副官您吐了,傅三在旁邊看著。本來我也沒留意,身上又有事要去辦,就走了過去。可總長今早叫管家給大家夥發了話,說凡是前陣子看見宣副官有不尋常的事的,一律要報告上去。我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向總長隱瞞。”


    宣懷風問,“這麽說,你是已經報告上去了?”


    陳二環說,“還沒得著報告的機會,您就把我叫過來了。”


    宣懷風笑道,“這很好。你和傅三,彼此又沒有仇怨,何必結一門怨。我知道,總長答應了至少一百塊的賞錢,我不讓你吃虧,也給你一筆賞錢。”


    他在傅三出去時,已經找了一百塊錢出來,放在口袋裏。


    此時說著,就把錢掏了出來,遞給陳二環。


    陳二環不敢接,搖頭說,“不,不,這種欺瞞總長的事,並不隻是錢。如果被總長知道……”


    宣懷風說,“你以為你去報告,就沒有一點責任嗎?當日你看見我身上不舒服,為什麽又不立即去報告呢?可見你和傅三是同罪了。其實,總長什麽都好,就是在這些事上,太過細致了,我以後會勸著他放寬鬆些。你不要怕,把錢拿著,回廚房去,隻管安心做你的事。你要是不拿,那可真的是鐵了心要得罪我了。”


    他是白雪嵐心坎上的人,這話一說,就十分嚴重了,陳二環一個廚房幫工的,哪裏承受得起?所以期期艾艾,不甘不願地,隻能雙手過去,把那一百塊錢接了,朝宣懷風鞠了一個躬,就從書房出去了。


    傅三看宣懷風把隱患給處理了,仿佛逃出生天一般,用袖子擦著額上的汗,臉上放光地說,“宣副官,你真有本事。我還怕他犯倔脾氣呢,您三言兩語,就把他降服了。”


    宣懷風一笑,說,“一件小事,本來是你太慌張了。”


    傅三說,“您哪裏知道總長的厲害,他整治起下頭的人來……唉,反正,您就是我的救星。上次是您救了我,這次,又是您救了我。我是欠您兩條性命了。”


    宣懷風說,“這話就嚴重了。”


    傅三很懇切地說,“不嚴重,我是把您當恩人看的。您大概以為,您隻是說了兩三句話,不算什麽。其實,像您這樣的貴人,又有幾個肯為我們這種下人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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