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惹你生氣,有點開心/燎原 作者:曬豆醬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蘇曉原一下不動了,他確實不敢和別人說,不敢說我兩條腿長得不一樣,右腳有缺陷,跑步會歪肩膀,屁股一邊大一邊小。“切,我就知道,你那些朋友啊都是虛的。”蘇運一手能夠到上鋪的睡衣,“哥,我勸你啊以後多結交些殘疾人當朋友,大家都一樣也就不用掖著藏著了。”“小運啊。”蘇曉原轉過身,他第一回 用鄭重的語氣和弟弟說話,不再讓著他,“我是個瘸子,可瘸了又不是我的錯,你老這麽刺激我有意思嗎?”“什麽?”蘇運還以為耳朵出毛病了,他可從沒聽哥哥承認自己瘸。蘇曉原調整一下呼吸,才發現這麽多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自己就是個瘸子,裝得再好也是真瘸了,可偏偏自己不麵對,隻想著怎麽裝。就連家裏人也跟著營造這場自欺欺人的騙局,瘸、腿、身高、長個兒、跑步、運動……大姨家一概不提,好像隻要不碰這些詞,自己就是個完美的好孩子。可事實不是啊,自己就是瘸了,可這又不是自己的錯,為什麽還要承受被人恥笑的痛苦?劉香說得對,自己隻是生病,治不好而已。嘲笑病人的人才是錯的。“有些話我從前不說,是自己沒想明白。我……是,我確實是個瘸子,是,我一走路就坡腳,小時候叫同學笑話,尿床上起不來,右腳到現在伸不直,可你總這麽戳我痛處真的不好,也挺沒有意思的。我知道你怎麽想,媽一直偏心,可那也是因為她內疚,不是隻愛我不愛你。小運,你今年該上高中了,能不能學著體諒別人,別叫我和媽總得遷就你?”蘇曉原站在高出自己半頭的親弟弟麵前,第一次承認弟弟早就長大了。他早不是小孩子,該懂人情世故、黑白是非。蘇運接不上話,大概是沒料到蘇曉原肯當麵承認自己是個瘸子。“還有,我出去複習,是怕打擾你晚上寫作業。我讓著你,一方麵因為我是你哥哥,身為兄長我願意讓著你。一方麵……因為不想讓咱媽難過。”說到底蘇曉原還是心疼媽媽,“我這條腿出了事,媽到現在都沒原諒過自己。你能不能看在她上夜班供咱倆讀書的辛苦上懂懂事?”“我……”蘇運頭一回叫親哥噎得沒話說,“你以為就你心疼她?我比你心疼多了!”“我知道,這些年你照顧媽,所以我心甘情願讓著你,可讓著你不代表我……我好欺負。”蘇曉原的語氣虛了一下,畢竟他真的很好欺負,“我那些兄弟,就算知道我是個瘸子也不會笑話,這些話往後我也會跟媽說,瘸了一條腿不是我的錯,也不是她的錯。誰用這點看不起我才是有毛病。”“就你?歇了吧,跑個步騎個車都不行。”蘇運轉身出了屋,也可能是被親哥突如其來的氣勢弄尷尬了,急著躲了出去。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蘇寶:大家讓一讓,我自己的親弟弟我親自下場教育!第59章 我能騎第二天, 蘇運破天荒沒吃早飯就上學去了, 陳琴看著小兒子的碗筷一下沒動過,門又哐當一聲撞上, 什麽都沒有問。蘇曉原知道兩兄弟鬧脾氣騙不了家裏人, 歪著身子站了起來:“媽, 小運他……”“沒事,他也不小了, 不吃就不吃吧。”陳琴的工作是會計, 春節年前忙到家都不沾,頭發忘了染, 花白一大半, “今天中午你回家吃飯吧, 媽給你做好了留著。”“行,媽你放心,我好好勸他。”蘇曉原說。到底是親兄弟,小運再鬧脾氣也是家裏人。中午放學, 蘇曉原聽媽媽的話按時到家, 卻發現陳琴沒有走。“咦,媽你沒走?我還以為你上班了呢。”陳琴放下了手裏的飯勺叫兒子過來坐, 桌上已經擺好四菜一湯。“原原,你和媽說實話, 是不是弟弟欺負你了?”原原, 多少年媽都不這麽叫了,蘇曉原立馬乖乖坐好, 像小時候等著媽給盛飯那樣,捧著圓圓的碗。“沒欺負。”他不想給陳琴添麻煩,“小運現在叛逆期,等再過幾年就好了。”“那孩子也是早熟,心重,他怎麽想媽還能不知道?”陳琴先給大兒子盛了一碗湯,“外頭涼,先喝熱的暖暖胃。你們倆啊要是折中些就好了,你性子再硬一些,媽就不擔心有人欺負你。”蘇曉原捧著湯碗吹吹,是媽媽最拿手的番茄牛尾湯。“媽,我都長大了,今年再過生日19歲,早就沒人能欺負我了。”陳琴盛飯的勺子一停,轉過來看看兒子,突然一笑:“是啊,一不留神就19歲了呢,我們原原真是個大孩子。小運他啊……媽會去說他的,你別操心這麽多,隻顧高考就行。家裏家外有媽在呢。”“媽,你坐,我也想跟你聊聊。”蘇曉原從不和母親談論腿這個話題,他知道,這是媽心裏的大痛,心病。”“來,咱母子聊聊。”陳琴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微微鼻酸,“你去南京的時候還小,所以媽老覺得你沒長大。那天給你買秋褲去還發愁呢,我家小原原到底穿那個號合適,我這個當媽的真是不盡責。”蘇曉原拉起媽媽的手,像個男人一樣提起了這個家最避諱的話題。“媽,你盡責了,我和小運能長大全靠你。雖然我是大姨家裏養大的,可我知道每年你都給錢。大姨夫也經常和我說長大要孝敬你,我們……都知道你不容易。還有啊,我這條腿都過去這麽久了,你就不拿這個折磨自己了,好不好?”陳琴聽著,很恨自己。原原從小愛學習,聰明極了,幼兒園老師最喜歡他。3歲剛上小班,老師就說這孩子認字記字快得很,不到中班就能自己讀幼兒書籍,做大班的算術冊。還說小原原必須好好培養,興許是個小神童呢,可陳琴那時剛懷上第二個孩子,手頭比較緊張,該給孩子花的錢沒有花,總想著省。如果能後悔,時間可以倒流,陳琴寧願那一針紮自己腿上。那一針紮下去,打針從來不哭的原原哇一聲哭了。可孩子當時太小,說也說不清楚怎麽個疼法,陳琴隻記得那天原原疼到不肯自己走路,一直哭,要媽媽抱。可問他哪裏疼,他隻會說腳腳疼,再下地隻敢歪著腳走。隔天她帶著孩子去診所問,醫生說是藥水的作用或者下針不夠快,紮深了造成的。小孩子嘛都嬌氣,疼痛感幾天就消失了。可從那天起,原原就再也沒好好走過路,被一支針頭斷送了未來。她再也看不到原原學小飛機跑步了。她的原原,瘸了。孩子總是哭著喊疼,怎麽揉都沒有用,陳琴後來才聽醫生說坐骨神經從脊椎末端一直延伸到腳踝部位,那是種沿著臀、腿、腳的放射性疼痛,大人都抗不下來,更別說孩子。孩子打針打壞了,陳琴想告診所的護士,可法院又說告下來不僅立案時間長,還有高昂的費用,不如庭外和解。一個女人,要上班賺錢,要躲著家暴的丈夫,要帶著兩個孩子隨時準備搬家,陳琴也隻能接受和解。可原原這條腿是好不了了,賠償多少錢都沒有用。所以,她最恨的人真不是前夫,是自己。“媽,你別哭啊。”蘇曉原沒想自己把媽媽惹哭了,用手背慌張地幫她擦,“誒呀……媽你哭什麽啊,我都長這麽大了,不就一條腿嘛。再說我們班到現在都沒人看出來,怎麽樣,你大兒子是不是厲害?”陳琴也不願意當著孩子流眼淚,趕緊擦了一把。“不好,都是媽不好,媽媽沒盡到責任,媽有罪。”“什麽啊,媽你胡說。”蘇曉原慶幸自己今天把話說開,原來母親的內疚竟埋得這麽深,“你兒子今年再過生日就19歲啦,咱們別老糾結腿不腿的,行嗎?”“可是你這條腿是媽……”“是,是你帶著我去打的針,可你怎麽不想,為什麽當時帶我看病的人不是爸爸,也不是奶奶啊?他們當時都幹嘛去了?”蘇曉原很少提這兩個人,這些年他們也好像從生命中消失了,“我難道就是你一個人生的啊,他們呢?他們知道你懷著小運也不幫忙,要我說啊,我這條腿瘸了他們責任更大。”陳琴搖了搖頭,還是最恨自己。原原後來沒上幼兒園,每天最多的話就是腳腳疼,都是因為自己啊。她站起來,想給兒子添碗熱飯,可手卻總拿不穩這個碗。“媽,我說這麽多,其實就是想勸你……放下吧。”蘇曉原接過媽媽手裏的碗,歪著身子站了起來,如同小時候一次次摔倒再站起來,又瘦又堅定,“這話我早該說了,咱家人別自我折磨了好嗎,該放下了。大姨他們疼我,你也疼我,我沒因為瘸了條腿就缺了什麽啊。再說……瘸了又不是我的錯,也不該是你的錯,不就是走路不方便嘛。”“可媽一做夢都是你小時候喊疼,媽放不下這個。”陳琴別過臉去,又偷偷抹眼淚。別說她,是個母親都忘不了這種疼法。孩子想站站不起來,當媽的多想把自己的腿換給他。蘇曉原給陳琴添了一碗飯,利利索索地站在她麵前。“可我現在不疼了啊,你看,我站得多好。大姨和你想法一樣,在家從不提這個事,可我覺得沒什麽啊,我馬上就考大學了,再禁不住這些事將來怎麽賺錢養你啊。往後咱家該怎麽聊天就怎麽聊,小運喜歡聊運動就讓他說,別什麽都圍著我轉。其實……好多事不怪小運,媽你確實太偏心了。”陳琴嗯了幾下,彎腰幫兒子緊一緊鞋帶。“腳還疼不疼了?”看一眼更是難受,右腿肌肉萎縮不少,從腳腕子就能看出來。“早不疼了。”蘇曉原又變回小原原,笑出小酒窩來,在媽媽麵前永遠沒長大,“媽我真的不疼了,而且我昨晚上網查過,興許我還能騎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