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鋒回到學校時,學生正在上晚自習,校園裏麵十分安靜。


    他路過初一(2)班的時候,站在窗戶外邊看著裏麵45名學生。


    這是他從業以來第一次當班主任,原本想著盡心盡力帶他們三年,將他們升學率100%送入高中。


    現在看來一切都不可能了,等到後天靈堂爆炸事件過後,學校一定會給這幫孩子換一個品行端正的班主任。


    學生突然看見何向鋒出現在窗外,前一秒還在交頭接耳,後一秒就變成了小綿羊認真上晚自習。


    何向鋒難得笑出聲,大家都是從學生時代過來的,以前班主任站在後麵,他感覺班主任就是鬼一般的存在。


    最後深情款款地看了看班上學生,何向鋒前往宿舍取出了那枚玉佩。


    義父說這塊玉佩應該是上品,還說他的親生爹媽說不定是個有錢人。


    他甚至大膽猜測他們是年紀輕輕偷食了禁果,沒辦法才出此下策將他放進搖籃聽天由命。


    義父說和自己的緣分是天注定,一個鎮子千把人,偏偏被他遇見了。


    酒過三巡時,義父總是說一定是自己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他長大。


    小時候的何向鋒不明白義父的意思,長大後兩人可以在一張桌子上喝酒了,何向鋒聽著聽著就會落淚。


    何向鋒將那塊玉佩掛在胸前,接觸到皮膚時微微有些涼意,就像他那從未謀麵的狠心父母。


    玉佩在胸口慢慢升溫,何向鋒關上櫃子,收拾了點東西便離開了宿舍。


    走在校園裏頭,桃花樹已經開了,一切都是新的開始,唯獨何向鋒要走向生命的盡頭。


    也許炸藥爆炸的一瞬間不是毀滅,而是再一次的重生。


    他嗬嗬苦笑了兩聲,數學的盡頭也是哲學。


    數學是人類根據觀察到的自然現象和自身的體驗,用思維來做邏輯的推導和延伸總結出的自然運動規律的抽象結果。


    他突然記起大學老師講過斷生死公式,用數學公式來證明人類的死亡與活著。


    何向鋒曾經為老師這番精彩講述興奮了三天三夜!


    “如果死亡代表“0”就是說死亡了什麽都沒了,那活著就代表“1”就是說你是一個存在的個體。


    簡單說就是:死就是不存在,生就是存在。那我們沒有出生之前,是不是不存在,那是不是可以說我們沒出生之前我們是死亡的,出生了我們才存在,然後又回歸死亡變為“0”。


    有人說這是哲學問題,但按照守恒定律這應該是數學題:0+1+0=1,0(沒出生前)+1(活在世上)+0(死亡)=1(一直以某種形式存在於宇宙中)。現在還有人說我們沒經曆過真正的死亡嗎?應該是說:我們就是從死亡中誕生的!”


    當時階梯教室中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時至今日每次想起那天,何向鋒渾身血液都在為之沸騰。


    黑夜中,何向鋒雙手插在口袋中,嘴角扯起了釋懷的笑容。


    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


    義父義母先一步走了,後天他會跟著一塊兒去,到時候一家人又能團聚在一起。


    這麽一想,何向鋒甚至難得吹起了口哨,第一次如此桀驁地走在大街上。


    他一路興奮地來到小吃一條街,買了義父義母最愛吃的鍋貼、生煎包、豬頭肉,又到商店買了一瓶劍南春。


    他難得慷慨地點了30元一碗的牛肉麵,加牛肉、加煎雞蛋、加一瓶北冰洋汽水。


    酒足飯飽,肚皮滾滾,他前往罡楊鎮拆遷區域。


    路上越來越黑暗,似乎那片區域的房屋被鏟平了,連同路燈也消極罷工了。


    何向鋒精準找到了義父義母房子的位置,在一片廢墟之間‘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小鋒來看你們了,後天給你們舉行送葬儀式,趁著你們還沒有火化,咱們先在這裏聚聚吧!


    這些都是你們平時愛吃的,義父,這是您最愛喝的酒,咱們父子先來幹一杯。”


    何向鋒一口悶了杯中酒,絲毫沒有察覺到在這片廢墟之地有一個人正躲在角落窺視著他。


    “這些年我一直想改口喊你們爸爸媽媽,但是你倆非不領證。


    你們年輕的時候顧東顧西,不好意思打破世俗,說近親婚姻會被人說閑話。


    現在社會越來越開放,我讓你們結婚你們又說不結了,說都一把年紀了,讓人看了罵老不正經。


    其實你倆就是想太多了......”


    何向鋒又悶了一杯酒,抹著眼淚哭了半晌,道:“爸,媽,你們先走一步,我後天就去陪你們。


    炸彈的初步模型已經製造出來了,晚上我再加把油把成品趕出來,到時候爭取一鳴驚人,炸死那幫渾蛋!”


    天色越發的濃稠,何向鋒將杯中酒灑在地上。月光清冷,何向鋒突然看見身後出現一道身影。


    他猛然回頭看過去,正是拆遷當天遇到的那個身影。


    何向鋒感覺心髒在懷裏蹦蹦狂跳,沒錯,就是她!


    “我知道是你,在我死之前,我想見見你!”


    周圍漆黑一片,何向鋒舉起手機四處張望,突然看見那道身影匆匆閃過。


    他緊跟著追上去,人影再次消失不見,正當他沮喪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出現在黑夜中。


    “你找我?”


    何向鋒回過頭看見一位身材纖細,一身黑衣,戴著黑色鴨舌帽,黑色口罩的女人。


    “拆遷當天留下粉色便利貼的人是你,對嗎?”何向鋒興奮地追問道,“我就知道我們還會見麵,你是不是在跟蹤我?魏鈺是不是被你綁了?他現在是死是活?如果死了,我願意認下這個罪,反正後天我也會和他們一起同歸於盡。”


    女人抬起頭,露出一雙絕美冷豔的杏眸,一臉疑惑地盯著他:“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何向鋒吐了一口氣,道:“後天是我義父義母出殯的日子,到時候他們會狗模狗樣過來祭奠,我會炸死那幫逼死我義父義母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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