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一定會再發生,我的處理方式也還是一樣。」他幹脆舉起右手,解開紗布給她看,「本中心沒有手術室,醫護人員隻能幫我止血,我傷在手臂又不是雙腿,自己走出去上救護車有什麽不對?難道要我坐著一直流血,等到擔架進來抬我嗎?這樣也要牽扯什麽人員應變不佳,未免太超過。」


    黎永萱直盯著他的手臂,上頭有一條如蜈蚣般的長長縫痕,青青紅紅的,縫口的肉還腫腫的——


    她像是被蠱惑了,眼光黏在那傷口上。一針,兩針,三針……他講話的聲音越來越遠……


    接下來的事她就不記得了。一片空白。


    麥緯哲也傻眼,眼睜睜看著上一刻還嚴肅冷靜的人兒,下一刻突然就整個人像被抽掉骨頭一樣,軟綿綿的坐倒!


    不知道過了多久,黎永萱隻覺得好像睡了一覺悠悠醒來,一時之間有種眩暈感,搞不清楚自己在哪裏,又在做什麽。


    「清醒了嗎?」突然,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把她拉回了現實。「沒問題了?那我要放手了。」


    她這才領悟到,她今天第二次跌坐在地,而這一回,背後有一隻強壯的手臂正撐著她。她整個人依偎在人家身上。


    要到這一刻她才完全清醒,黎永萱像被電到一樣陡然坐正!


    「小姐,像你這樣,要怎麽做這一行?」她身旁的嗓音再度響起,帶著濃濃調侃之意,「我們一天到晚在受傷,你要是動不動就昏倒,報告還怎麽寫?不如還是改派個男生來吧。」


    黎永萱背脊整個僵直,深吸一口氣,她扶著鏡牆慢慢站了起來。


    今天丟的臉也夠了。真的。絕對不能在眾人麵前繼續丟臉下去。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站穩,稍微拉整好衣服,撿起散落的數據和筆記,然後謝過教練、謝過眾選手之後,從容離去。


    等她離開,靜態訓練的教練清清喉嚨,說:「好了,現在重新開始。深呼吸、專心——」


    進行到一半的冥想訓練被打斷,其實是最麻煩的,而且,教練已經敏銳察覺到選手們的注意力有點散掉了,光看那一雙雙閃爍著光芒的眼睛就知道。


    其中包括一雙淺琥珀色的銳利眸子。


    而讓選手們心思浮動的主角已經走遠了。


    一出運動中心,黎永萱就懊惱到很想撞牆!砸車!摔東西!毆打自己!


    工作這麽多年來,第一次丟這種大臉、出這種大包!要是傳回集團去,讓總監聽見了……想到這裏,她真的當場就想挖個大洞把自己埋進去!


    這種懊惱的情緒,隻能用工作來轉移、擺脫。可是一直到夜深,她回家、埋頭寫報告寫到一個段落之際,都還縈繞不去,無法排解。


    抬頭,她才發現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她連晚餐都忘了吃,也沒人提醒。


    當然沒有人提醒。自己住、自己照顧自己都這麽久了,就算餓到在房間昏倒,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把報告草稿先存盤後,站了起來,伸展一下因伏案打字而酸痛的肩頸、手臂,一麵揉了揉疲倦的雙眼。饑餓加上坐久了突然站起,有些昏眩,她撐住桌麵。


    突然,下午的情景又躍上心頭。


    醒來發現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有人護著她的感覺,很新鮮,也很奇異,讓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叮!計算機喇叭發出清脆聲響。


    有新的電子郵件!黎永萱立刻湊到計算機屏幕前查看。看到的雖然隻是一封群組信,但,是來自總監——


    她在寂靜的夜裏,一個人傻乎乎的笑了。


    【第二章】


    總監居然要來了!


    「梁總說,你的分析報告寫得非常有趣,他看到了很多潛質。他想要親自到運動中心一趟,實地觀察。」總監秘書有著極甜美的嗓音,像唱歌一樣的對她說。


    那一刻,黎永萱真的以為世界靜止了幾秒鍾,她連呼吸都忘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麽,也幾乎聽不見秘書在電話那頭講了什麽。


    隻知道,「他」要來了!


    上一次見麵,還是去年年終集團的酒會上。那時風度翩翩、全場注目焦點的梁總雖然周旋在眾多美女之間,卻還特別抽空跟她說了幾句話,親自拿了香檳過來給她,聊了一下她的近況和工作。


    兩人話匣子一開,居然就停不了,一直聊到深夜——


    回想起那一夜呀,她整個人像是踩在雲端。就算沒有喝酒,一股醉意卻蔓延上來,整個人都像泡進金黃色的香檳裏,還直冒泡泡。


    「小姐,你怎麽老愛擋路?」身後突然又悠悠傳出懶洋洋的嗓音,「麻煩讓一下好不好?」


    醉意煙消雲散,香檳、泡泡、粉紅色的氛圍一下子整個破滅,她又被再度拉回現實。回頭怒瞪——


    果然又是那個討厭鬼!


    最近這一陣子以來,她為了評估報告,天天跑訓練中心,而目前正在集訓期的競速滑冰隊就是主要使用者。來來去去都碰麵,認識了之後,覺得全隊十來個隊員都是認真的好孩子,就除了麥緯哲以外。


    這人……該怎麽說呢,總是三言兩語就開始測試她的耐性。


    換成別人出聲,她大概馬上就閃身讓開還道歉;但是麥緯哲特殊的懶洋洋又痞到極點的語氣,就讓她忍不住要回嘴。


    「這裏走道這麽寬,你又為何老是要我讓你?」


    他的嘴角微微扯起,示意要她往下看。「冰刀。」


    可不是,他重量訓練結束,要準備上冰場練習了,腳上穿著冰刀,走起路來不大方便,呈現外八字,有點像鴨子。


    黎永萱不大甘願地讓開,一麵低聲嘀咕:「你們穿冰刀都快能飛了,怎麽不會走路?」


    「不是已經教過你了?我們短道的冰刀呢,為了要高速過彎,所以冰刃是偏鋒,站著是不穩的,會跌倒。」說著,他還故意舉起腳給她看。


    不得不說他柔軟度挺好,腳一抬就能抬好高,亮晃晃冰刃在她麵前閃著鋒利寒光,她窒了窒,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很利喔,剛磨好的。」麥緯哲得意洋洋,「會怕就好。讓路吧。」


    真幼稚。她又瞪他一眼,不過還是依言讓開了。


    他笑著經過她身邊,不過,突然又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她。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


    被他這樣看的時候,黎永萱總是一陣不自在。偏偏他老是愛這樣端詳她,彷佛非常享受她的局促不安似的。


    「又怎麽了?」她戒備地問,「我已經讓路了啊。」


    「你今天早餐吃了什麽?」


    早餐?被這麽一問,她突然腦中一片空白。她吃飯時一定是邊吃邊看書或瀏覽文件、回信,甚至是開會,根本不大記得自己吃了什麽。


    「我喝了咖啡……好像還吃了麵包?」她自己都不大確定。


    「很香。」他湊過來,還深深在她肩頭吸了一口氣。「你吃了甜甜圈吧?而且還是巧克力口味的,咖啡是榛果拿鐵——」


    他靠得很近,氣息相聞,她的耳根子突然麻麻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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