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黎小姐嗎?」那精明女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簡短有力地說:「你的租約已經到期了,請你現在上樓整理東西,一個小時內要離開。」


    黎永萱更困惑了,她看看大樓管理員,又看看陌生人。「可是,這房子是我們公司租的,有長期租約,怎麽會突然到期、要我搬走?」


    精明女子彎了彎嘴角,「是的,因為是公司出錢給你住,所以隨時可以收回。黎小姐,這裏是董事會的傳真,你看一下吧。」


    她接過傳真信件,稍嫌模糊的字跡中,清楚說明了黎永萱與集團的聘雇關係已經終止,在限期內要交還所有公物並搬出住處。


    至此,她的腦中一片茫然。


    研究所畢業之後,她的生命就專注在工作上,所有心思全圍繞著名洋集團打轉,連暗戀的對象都是名洋的總監。短短兩三天之內,這一切就全部變調,她就像一棵被硬生生連根拔起的植物,飄蕩無依到極點。


    「他們會陪你上樓,幫你打包、搬東西。」精明女子對著旁邊的大漢揮了揮手,言下之意便是黎永萱將在他們的監視之下立刻滾蛋,沒有商量餘地。


    「我可以請問……這封傳真是誰發的嗎?」黎永萱忍不住問,「我的直接上司可知道這件事?是不是總監——」


    難道短短一天不到,總監暗示的「後果」已經來臨了?


    「解雇就是解雇,你不必問那麽多。」女子又彎了彎嘴角,是一種很鄙夷的笑法。


    「雇主不能無預警解雇我……」


    「說得沒錯。所以,是你主動離職的。」一道陌生而清冷的女子嗓音加進來。高跟鞋跟敲在大理石的地板,清脆而篤定地靠近。


    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們雍容貴婦,大概有四十五上下了,身材略略發福,但穿著一身米白色的香奈兒套裝,裝飾品是低調的珍珠鑲鑽,渾身上下的貴氣還是令人不敢逼視。


    她在黎永萱麵前站定,遞上一隻雪白的信封。裏頭,是一張已經打好的離職信。


    「請在這兒簽名。」貴婦淡淡地說。


    「我並沒有要離職——」


    貴婦抬起眼,望入黎永萱困惑的雙眼裏。眼神冰冷而銳利。


    「在你半夜走進我丈夫的飯店房間時,就該想到後果。」貴婦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她,「讓你主動離職已經是留餘地了,別再做無謂的掙紮。」


    「我是……」


    「我是梁文河的妻子。」貴婦篤定地說。「隻是好奇……像你們這種做白日夢的女人,到底都長什麽樣子。沒想到,每個都差不多。」


    黎永萱沉默了。


    「看在你沒有留下過夜的份上,我可以不跟你計較。」貴婦冷冷說:「以後請自重,別再對有婦之夫投懷送抱,這是很不要臉的。」


    她張口卻說不出話。那一夜……她並沒有……


    但想必梁太太布下的眼線所看到的,就是她不但跟梁總吃了燭光晚餐,離開之後還又折返梁總的飯店,直接進入房間。


    更何況,過去幾年內,她確實一直在仰慕梁總,想盡辦法在他麵前表現,踴躍地寫報告、發信給梁總……


    這一切都變得如此可笑而羞恥。


    「我、我並不是……」她深吸一口氣,停了一下,才能繼續開口:「我以為你們早已離婚了。」


    梁總對外確實以單身形象現身,從沒提過自己的妻子。


    「是嗎?」梁太太笑了笑,根本不相信的樣子。「你們每一個都這麽說。真的那麽愛他,不會好好調查一下嗎?不把我放在眼裏?」


    關於梁總的婚姻狀況傳言實在太多,在公司她也沒有多問過;很難想像在分析數字上如此精明的她,遇上了這種事,卻無比的盲目胡塗。


    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不如不說吧。


    「梁太太是董事之一,梁總的丈人便是董事長。怎麽可能離婚?你是真不知道呢,還是裝無辜?」秘書小姐尖銳地反問。


    「算了,不用跟她多說。請你快些簽名、搬走吧。」梁太太把離職通知書推給她,還給了她一支筆。


    黎永萱接過了,在好幾雙不悄的眼睛監視之下,她方簽了一個黎字,手就抖到快要寫不下去。她閉起眼,再度深呼吸了一口。


    「我有一個請求。」她說。


    「你還想談條件?要不要臉啊?已經很給你留餘地了!」秘書尖銳打斷。


    「讓她說。」梁太太攔住了,轉問黎永萱,「你要什麽?錢嗎?要多少?別太過分的話,我可以——」


    在這個時候,她心裏想的,居然是那一群努力集訓、努力比賽的選手。


    她這麽一走,未竟的計畫該怎麽辦?胎死腹中嗎?她一個人無所謂,但因為她的關係讓滑冰隊丟掉了大讚助商,那就罪該萬死了。


    「不是錢。」黎永萱搖了搖頭,「是我之前提案的計畫,關於讚助短速滑冰隊的。還沒有得到最後結果,我無法離開。」


    梁太太眯細了眼,研究似的看著她。


    「你是在找借口留下嗎?」梁太太當機立斷,「不用多慮,這個案子我會讓它通過,你安心地走吧。」


    黎永萱盯著她,「口說無憑,梁太太能給我實質的保證嗎?」


    梁太太笑了,笑容裏第一次流露出明顯的輕蔑,「一個小人物,想跟我要保證?就算我真的說話不算話,你又能怎樣?」


    她確實不能怎樣。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更別說什麽有力的靠山。在這世界上她隻剩下自己一人,就算被這些人綁起來丟到深山裏,也不會有人發現、來救她。


    那種寂寞而無力的感覺,像是一股強酸,侵蝕了她的胸口。


    心都被蝕光了之後,就隻剩一個大洞了。


    黎永萱不再多說,低頭簽下了名。她過去四年半的生命,就這樣被一筆勾消。


    在兩名大漢的監視之下,她安靜地上樓收拾東西。臉色蒼白,雙手一直微微在顫抖,便她勉力支撐住自己,留下最後一點尊嚴,不能在陌生人麵前被打倒、崩潰。


    她的電腦、檔案等等全都是公司的公物,房子裏所有家具也都不屬於她,盥洗用品之類的雜物根本不值得帶走,最後,她隻打包了一個旅行袋的衣物,簡單得令人鼻酸。


    但她一直在四下找著什麽東西,連地毯邊緣、浴室裏都不放過,細細找了非常久,都沒有收獲。


    「黎小姐,可以走了嗎?」大漢忍不住問。


    「就好了,隻剩有個東西……不見了……」她開著廚房的櫥櫃,甚至打開冰箱裏的每一個夾層抽屜,翻找著。


    「你要找什麽呢?我們幫你找找看。」


    「一個戒指。」她說。看大漢露出狐疑的神色,她疲倦地笑了笑,「別擔心,不是梁總送的,是我姑姑的遺物。一個很簡單的銀戒。掉了好幾天了,我一直找不到。」


    那兩名男子點點頭,沒有多問的也幫她找了起來。三人合力都快把整間房子翻過來了,還是沒有戒指的蹤影。


    「真的掉在房子裏嗎?」大漢之一坐在地上,剛重新地毯式搜尋過所有地板的他抹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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