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


    果然什麽?他說不下去了,方才的暴怒隻是回光返照,孟蝶感覺到他的力氣快速地消失中,然後瞪圓的眼一翻,龐大的身軀頹然倒趴在她身上,她差點連肺也給一起擠岔了氣。


    她瞪著起風的天色,霧散了,雲也在翻騰,恐怕不一會兒便要下雨。


    「嗄!」沒義氣的扁毛畜牲又飛回來了。


    小奇停在她頭頂不遠處的小丘上,歪頭打量這迭在一起的兩人。


    「……」如果她方才有一絲絲寄望這雖然有兩隻腳,膽子卻不知有沒有綠豆大的家夥會飛到鎮上幫她找救兵,那一定是犯傻了!孟蝶沒好氣地想,接著也不知道該不該鬆了一口氣地發現,男人還沒死。


    他灼熱的氣息就吹在她頸邊,心髒也還在跳動。


    至少她不用處理這龐然大物的屍體。


    屍體越大,坑也要挖越久,很累。


    孟蝶掙紮著想推開這大家夥脫身,卻既尷尬又驚訝的發現,這該死且恩將仇報的混蛋在完全沒有意識的現在,竟然還有不該有的、「男人」的反應!她氣得睜大了眼,又羞又窘地僵住身子,因為她感覺抵在她兩腿間的腫脹隨著她每一次使勁地推擠,越發地壯大了。


    水是冰冷的,但這男人發著高燒,體熱將她完全包圍,她竟然無法分辨自己的顫抖是因為寒冷,或羞怯,或害怕……甚至是其它?


    孟蝶咬了咬牙,使力將男人推開,困難地掙紮脫身,當她狼狽地看著地上擰緊了眉、一臉痛苦的男人時,她真的有一瞬間想丟下他不管就算了,犯不著讓自己這麽費盡千辛萬苦地,救一個可能會反咬她一口的臭男人!


    可惜的是,她雖然是個醫術不怎麽高明的大夫,卻是個有血有肉,有良心的平凡人,她如果真在此刻轉頭不理,這男人就真的活不成了!孟蝶知道到鎮上去找人是最保險的辦法,可是一來,鎮上的人因為她一頭白發,本來就不歡迎她;二來地處天朝邊陲的天水鎮對外來者一向很有警戒心,鎮長就曾老實不客氣地說過,這種受了傷又來路不明的外地人能死在荒郊野外是最好了,別亂帶進鎮裏找晦氣,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要找幫手。


    有些憤懣地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她還是認命地抖著身子想辦法將他拉上推車。荒原的風大,她又全身濕透,總覺得身上衣服都給結成了冰,此刻真是冷到牙齦都給咬得發疼了。


    好不容易讓這高頭大馬又虎背熊腰的男人躺上車,孟蝶猶豫了半晌,依然隻能氣虎虎地把能擋風的防水油布讓給他,自己像落湯雞似地推起推車。


    小奇大概知道自己方才太沒義氣,一路上安靜地乖乖帶路。


    回到醫廬時,她很快拿火折子點上壁爐的火,把門拉上,人都救回來的此刻也不用再猶豫什麽了,立刻動手脫下男人的濕衣裳。師父的推車本就是為了這種情況而準備,經過改造,隨時能當作傷員休息用的床鋪,她把推車推到壁爐前讓男人取暖,順便入內撿了件獵戶送的熊皮毯子替他蓋上。


    她甚至不敢先入內換上幹衣裳,替男人把過脈、看過診,她不知道男人怎麽會出現在天水荒原,這一向是她最不好奇的。


    而且她發現男人身上有舊傷,也有輕微中毒現象,應該是他在誤闖天水荒原前就有的,但這男人十分強壯,他的毒未解,傷口也是自己痊愈的,並且以這樣的身體在荒原裏待了不短的時日……


    被反咬一口的不滿因為同情而一點一滴地消逝了。任何人要是在荒原孤身待上數日,沒有發瘋也會產生幻覺,這麽一想他會攻擊她也就情有可原了。


    孟蝶以蜜調水,用細竹管喂男人喝一些,再到廚房灶邊鍋裏煮水準備熬點可以緩和他體內毒性、順便祛寒的補湯,然後才打水回房很快地把自己梳洗幹淨。


    這男人是她遇過最難纏的傷員,即使在昏迷當中,也不停地頑強抵抗,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喂他喝下熱湯。等她忙完,差不多也到中午了,她隻能以昨天煮的地瓜再配顆雞蛋填飽肚子。


    平日醫廬沒什麽人來求診——應該說,她也隻能醫醫野貓野狗。鎮上早有醫館,師父當年在此結廬隻想專心研究藥草知識,他的診金天價,縱然醫術精湛卓絕,鎮上的人寧可就近求醫,師父也樂得清心。更不用說現在師父不在,而她根本是個庸醫,鎮上的人見她一頭白發就嚇得作鳥獸散,就算分文不取也沒人想來找她求診。


    說來慚愧,她名為大夫,抓藥、包紮傷口還行,把脈問穴下針,她僅懂粗淺知識。比起來她對後園子裏的包心菜、西紅柿、地瓜要如何才能長得好、樹上蜂窩何時能取蜜,還更有心得。她還有兩頭羊可以擠奶,釣魚的技巧也不錯,她養的四隻母雞下蛋也下得很勤,加上南方不下雪,四季都能仰賴大地為生,所以到現在還餓不死。


    總之,慶幸的是她有大把時間跟他耗著。但她真的寧可在這種大雨天穿著蓑衣鬥笠照顧她的菜園,也不想把心思全花在這個「飛來橫禍」上。


    而且,雖然她醫廬裏多的是藥味,不過好歹她聞慣了,而這男人在荒原待了那麽久,身上盡是汗臭混和了泥土、鹽水久日曝曬的氣味,她得憋著氣喂他喝湯,簡直是酷刑。


    猶豫了許久,孟蝶說服自己,病人的清潔也很重要。她燒了一盆熱水,將男人身上的衣服能脫的脫,脫不了的就剪開,反正他的衣服也破爛不堪了。


    當男人幾乎赤裸地躺在推車上時,孟蝶開始覺得壁爐的火好像太大了。雖然是大夫,但她的經驗真的不多,看到男人赤身裸體的會覺得不好意思也是正常吧?


    無論如何,剛剛她差點死在他一雙巨掌下,這男人根本是洪水猛獸,猛獸的裸體不都毛茸茸的?沒什麽好在意。再者,醫者父母心,也就是說病人都是自己的小孩,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彷佛都是繈褓中光溜溜的小屁孩,小屁孩的裸體又有什麽好在意的?


    孟蝶一邊說服自己,一邊努力無視男人陽剛昂藏的體魄,拿著布條努力地想把他身上的汗垢髒汙全擦掉。


    但是,沒有一頭猛獸生得如此英俊——雖然他顯然因為長途跋涉,沒空修整儀容,但還是看得出淩亂的胡碴底下的臉孔,有著英挺俊美的線條。


    當然,更沒有一個小嬰兒會有這麽的……孟蝶不知道這些天朝人怎麽形容像他這樣的男人,據師父說,天朝的女人不愛這樣粗獷偉岸的男人,而在她的「家鄉」,孟蝶可以肯定,這男人絕對有迷倒天下女人的本錢。他身上每一處肌肉線條都顯示他絕對是個武人,是練家子,昂藏偉岸的體魄比過去她曾經見過的「猛男」都要性感。


    對了,性感。不知這兒的人用不用這詞?孟蝶讓自己專心擦拭病人,不要想東想西。


    擦著擦著,孟蝶卻突然怔住,窘迫地瞪著男人兩腿間明顯的隆起——她還沒大膽到把他的褲子也剪個精光,留了一點長度遮羞,可是就在孟蝶擦著他大腿的當兒,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短短一截遮羞布顯然起不了任何作用……


    看來心猿意馬的並不隻她,可是孟蝶還是生氣!她懷疑自己救回了一個色鬼!她不信一個病人會那麽容易有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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