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人歡呼,司徒凝咬緊牙控製著狂奔的鈴鐺,阻止它多次衝向觀球席傷到人。


    「沒事的都給我滾!」卓洛布赫大吼,「備馬!」


    大臣們跑最快,司徒凝隻能讓鈴鐺衝向人群已散去的圍欄方向,接著鈴鐺開始狂奔,將圍欄衝斷,她一路抓緊韁繩,挑人少的地方衝去。


    「快讓開!」


    失控的白馬箭一般奔馳在草原上,卓洛布赫與日翼很快地追在鈴鐺之後。


    「薩仁!讓它慢下來!」


    「我沒辦法……」


    「那就把你自己穩住!」他快馬加鞭,讓日翼與鈴鐺保持並駕齊驅,接著朝司徒凝伸出手,「跳過來!我會接住你!」


    風在咆哮,連陽光也變得毒烈刺眼。也許是疼痛使然,她感覺大地在發出陣陣鳴動,與她的心跳、與她額上一陣一陣的疼痛呼應,她全身痛到麻木,雙手因抓緊韁繩而脫皮流血,更被鈴鐺甩得頭昏眼花,但這些比起額上傷口的灼痛已經不算什麽了,她知道摔下馬背就是死路一條,無論如何也隻能咬牙苦撐著。


    「跳過來!」她聽到丈夫的聲音,那麽絕對而篤定。


    他把他的命也賭在箭弦上,隻求與她同進同退,就像他們之間,隻有絕對的信任,才能繼續牽著彼此的手走下去。


    司徒凝深深吸氣,彷佛命懸一線間得到的覺悟。是生是死就在兩人默契與心靈相通的千鈞一發之間,她看著丈夫的眼,在他的鼓舞下奮力一躍……


    電光石火間,卓洛布赫以著連死亡使者也要退卻的霸道姿態緊緊捉住妻子的雙手,然後雙臂一收,將差點就要失去的人兒緊緊抱在懷裏。


    「沒事了,我抱著你。」


    那一刻,日翼仍在奔馳,風與雲都快速地流動,他們卻隻感覺得到對方的心跳,緊緊擁抱的兩具身軀同時無法克製地顫抖。


    他的懷抱再次成了她最安全的港灣與堡壘,司徒凝明白今後不管是什麽樣的難題與壓力,她再也不懼怕了。


    夔城內,氣氛無比凝重;夔城外,所有人引頸盼著,祈禱著。


    當地平線那頭出現高壯得彷佛無堅不催的昂藏身影與駿馬,他們接著看清他們的王懷裏嬌柔卻堅韌地保持清醒、凱旋而歸的王後,整座城熱烈地發出了歡呼。


    卓洛布赫在第二天朝堂之上,宣布立巴特爾為皇儲,還砍下了錫如兄長的右臂。這讓司徒凝有些擔憂,雖然蒙根告訴她,與王上意見不合,又無法打贏他,本來就是這樣下場,炎武人絕對尊重一對一決鬥的結果,所有酋長都無話可說。


    而對鈴鐺下毒針的凶手也找出來了,是另一個部落公主的隨侍,該部落酋長為了平息夔城百姓的怒火,也自斷一指,並且殺了公主的侍從,將公主送進奧齊勒北峰的聖女廟,終身修行不得踏入俗世。


    那些煩人的瘟神總算都回自己的部落去了,他們夫妻倆終於又有獨處的時間。


    卓洛布赫指尖停在妻子額上的傷口上方,到現在,隻要一看到她的傷,他就恨自己沒及時阻止錫如下毒手。他更恨什麽男人不動手打女人的規則,如果可以,他會對傷害他妻子的所有人以眼還眼!


    「你如果出手,我可不饒你。」司徒凝噘嘴,現在全炎武都知道,天朝的公主不是軟柿子!他們的王後有著寧死也不畏懼陰謀與冷箭的勇氣。


    卓洛布赫笑了,「我以你為榮,親愛的薩仁。」他吻了吻她就要結痂的傷痕,仍忍不住自嘲地說,「嫁給我沒幾年,你額上就多了道疤,這是我沒能力護全你的證明。」


    司徒凝捶了他一下,「這是我偉大功勳的證明!不準你胡說!」


    「是。」卓洛布赫投降了,然後把頭一仰,一臉驚訝地看著妻子,「我的薩仁,你怎麽變得更美了?」


    司徒凝鼓起臉頰,「你消遣我?」


    「絕對不是。」他抱緊她,「不管你身上有疤沒疤,對我來講都一樣。」他賊手雙雙捧住她這兩年越發傲人的雪乳,在妻子臀下的男性也一下子變得硬挺,「你看,我沒說謊……」


    司徒凝好氣又好笑地以手肘頂了他一下。


    丈夫送給她另一匹馬,白色毛鬃裏夾雜著一點灰色,在陽光下彷佛銀色神駒一般的母馬,她取名為「月馭」。她在當初丈夫將鈴鐺送給她的湖畔為鈴鐺立了塚。


    她的騎術更好了,未來的大草原上將可以看見銀色和紅色的流星,雙雙並駕齊驅,那是這片北國大地的王與後,他倆的恩愛默契永遠不需言語……


    【第八章】


    十年未到盡頭,天朝皇子歸來,那些堅持華丹陽逆天的人,相信正義終得伸張。


    流亡十年的司徒爍,能徹底鏟除華丹陽和其餘黨勢力,這中間仰賴了許多人,包括十年來不停和華丹陽周旋的司徒清,卻沒想到新帝登基,第一個動手除之而後快的,也是司徒清。


    而司徒凝送回龍城的家書,卻隻換來短短一句:盼皇妹回天朝一敘。


    司徒爍沒靠炎武人的一兵一卒而奪回政權,司徒清當年與卓洛布赫的約定他不見得買賬,這封信什麽立場也沒表明,卓洛布赫並不樂觀。


    「我一定要回去一趟。」嫁到北國十年,她從未回去看過姊姊,想不到盼了十年才盼到的一家團圓,竟是一場惡耗,「皇兄一定誤會什麽了,姊姊不可能謀反。」


    卓洛布赫並不想讓妻子回去,才剛登基的司徒爍敢過河拆橋,就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懷疑妻子回天朝真的幫得上什麽忙。況且消息傳到夔城,中間至少已經過了十幾天,司徒凝很可能是白跑一趟。


    但卓洛布赫明白司徒凝不可能什麽都不做,沒有司徒清,她不會有今天。


    「我陪你一起回去,但我們得低調行事,一路打聽清楚龍城的情況。」


    他們輕裝出發,十二騎當中隻有四人隨王與後南行。


    一路往南,龍城傳出來的消息與百姓間的耳語,讓司徒凝心寒。她不知道這中間有多少誤會,但司徒清卻成了迫害兄長流亡的幫凶,還串通北國武皇,打算挾天子以令諸侯。


    「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連自己侄子都不放過,皇上回到龍城時才知道,皇子被下藥,成了個隻會傻笑,連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白癡,長公主卻妄想利用癡兒皇帝讓自己垂簾聽政呐!據說一幹保皇派大臣都被蒙在鼓裏……」


    「真想不到,原來真正厲害的人是她呀,這可比人人喊打的華皇後強得多了……」


    是這樣嗎?司徒凝在出發前明明是相信皇姊的,越接近帝都,她的信心就越發的動搖。


    以帝都鳳城為中心,全國漸漸籠罩在一股詭譎緊繃的氣氛當中,新帝第一道政令風行草偃地開啟鐵血政策的序幕,不肯歸降的、對新帝提出質疑的,一律殺無赦,人們臉上沒有皇子回歸的喜悅,因為每個人都怕被當成反動分子。


    「看來要是我們身份敗露,也會成為過街老鼠。」自街上打聽消息回來的蒙根道。


    「簡直像要把十年來任何值得百姓懷念的完全抹除一樣。」


    華丹陽為了統治權的正當性,自然做了不少努力,她也明白暴政必亡的道理,她創造天命女帝的神跡,也對百姓施以德慧;司徒清亦然,炎武與天朝相安無事十年,她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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