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那位老大夫的幾帖藥後,靜貞的精神好了一些,不再整日昏睡,白天能醒一兩個時辰,也偶爾能抬起胳膊比劃幾句簡單的話。


    昨日傍晚宇文寒夜回來後,在她的房裏待了一會兒,似是有什麽心事,在與她的視線短暫地交流一會兒後,露出了有幾分釋然的笑。


    今日一大早宇文寒夜又來了,替她掖了掖被子後,柔聲勸她再睡會兒後就指示著丫頭婆子們收拾她少得可憐的行李,靜貞躺在床上看了一會兒,覺得視線漸漸模糊,迷迷糊糊地便睡著了。


    等再次醒來時,已經在一輛鋪著厚厚被子的馬車裏,宇文沒有騎馬,在車裏靜靜地看著書,見她醒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醒了?”


    靜貞點點頭,對自己與宇方寒夜在這麽窄的空間裏獨處有些不自在。


    “還那麽熱嗎?”宇文又柔聲問道,靜貞搖搖頭。


    “又撒謊。”宇文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依舊不減,今晨他便看到靜貞眉心的黑氣愈加重了些,嘴唇的顏色也愈加深了,胳膊上的血管隱隱透著黑氣,就連指床也變成了紫紅色,舌苔發黃且厚,就算他對醫道僅知皮毛,也知道她這是熱毒入骨的症狀。


    靜貞抬頭望著他,又搖了搖頭,才兩天的工夫,宇文就憔悴多了,雖然依舊衣帽整潔,胡子也刮得很幹淨,可是眼底的血絲跟眼角的疲態卻騙不了人……


    她……不是小小的一名啞女嗎?性情也不見得十分的可愛,長相也非絕色,怎麽值得宇文寒夜如此的費神?


    “想知道我們要去哪兒?”宇文寒夜柔聲問道。


    馬車很穩,如同嬰兒的搖籃般輕輕搖晃,中毒後精神不佳的靜貞強撐睡意,點了點頭。


    “我們要去禦泉山莊,那裏有能解你毒的冷泉。”


    冷泉?宇文的解釋顯然讓靜貞更加疑惑了。


    “你忘記了?昨天那個老大夫說,禦泉山莊的冷泉能療你的毒。”


    宇文話音剛落,靜貞立刻像是被針刺到一樣掙紮著坐起,雙手飛快地比劃著:我不要你冒險帶我進禦泉山莊!你不是有事嗎?快去辦呀!不要為我耽誤了你的事!


    “帶你進禦泉山莊是皇上禦準的,我要辦的事可以推後,你沒耽誤我的事。”宇文頗有耐心地替靜貞解惑,甚至還有閑情替靜貞拂開粘在臉上的亂發。


    不要!靜貞很堅決地搖頭。


    “我知道你還擔心什麽……但是……你相信我好嗎?我宇文寒夜雖然不才,但是養你一輩子還是可以的,如果你不嫌棄……就嫁了我吧。”


    靜貞瞠目後退,連連搖頭,不,我配不上,我配不上的……到後來她的雙手搭起來都費力,可是她依舊堅定地擺著手,表示不行。


    “是我配不上你才對……老男人一個,整天不是浪跡天涯,就是在宮中當差,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宇文說著將靜貞熱得燙人的身體摟入懷中,“你別嫌棄我才對。”


    靜貞還是搖頭,眼淚順著眼角不住地滑落……


    “別哭了,人家說眼淚是血,雖然我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不是愛,但是……昨天我才發現,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排斥跟你過一輩子……反正日後總有一天我會因了媒妁之言而娶妻,娶一個認識的總比娶一個洞房那天才能看到臉的新娘子強。”


    不管他怎麽說,靜貞搖頭的動作沒有停過,眼淚也流得更多了。


    “我點了你的睡穴吧,你多睡一會兒,等會兒到了冷泉,還有得累呢。”宇文說著拂上了她的睡穴,靜貞掙紮了會兒,便沉入夢鄉。


    昨天那名老大夫說過冷泉的事後,宇文便在心裏問過自己,可願對靜貞背負起一生的責任?在仔細想過後,答案是肯定的,可是想到是否甘心……他躊躇了。


    昨天下午,在冷泉,陛下問他,可知道要對靜貞負起的責任,他說他知道該怎麽辦……說出那句話時,隱隱的不甘心,竟不知何時不見了。


    昨天晚上,他到靜貞的房間去看她,靜貞像是一朵被風雪壓彎了枝頭的寒梅,雖病態十足,然而一雙眼睛卻依舊閃亮,與她對視時……他在她的眼裏沒有看見一絲怨氣,有的隻是求生的渴望與對他的依戀。


    那個時候他問自己,可願與這雙眼睛的主人共度一生,答案是肯定的,他的心底,甚至有了一絲雀躍。


    是喜歡吧……也許從第一次見到她起就喜歡了……否則他大可在小皇帝將她交給他的時候,將她安置在少揚那裏,而不是帶她去錦陽。


    隻是喜歡的感覺太陌生,在過了年少輕狂後,便不知不覺死死關閉的心門,不肯承認自己被一個不會說話且不美麗的女孩打開了心門。


    不會說話又怎麽樣?反正他喜愛安靜,常常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在一個地方待上一整天且自得其樂,現在多了一個安靜的人,他不信會不快活。


    不美麗又怎麽樣?在王府時也好,在宮中時也好,在江湖中闖蕩的這三年也好,美女的女子他見過的還少嗎?


    出身不好又怎樣?他自出生起便被視為妖怪,雖有欽天監的背書,但母親仍不願親近他,父親隻將他當成是所謂的國之將星養大,師父生性疏懶瀟灑,愛自己到比愛旁人多十倍,整日除了教他武功兵法外,就連所謂的照顧也是輕輕漫漫的……他在師兄弟間備受排擠,師父也看不出來,或者看出來了不想管。


    出了山門後,端王對他好是出於愛才,可是京城裏的人照樣將他視為妖怪,屬下同僚照樣不肯親近他,背後白毛妖白妖地叫著。


    在十七歲時,他其實有想過成親……喜歡的是姨母家的表妹,然而卻有一次無意中聽見表妹罵他是妖孽……


    他是異類!他從來沒有像十七歲的夏天那樣感覺強烈過……異類這兩個字,像是刺一樣地刺進了他的胸口,然後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深入……一直到他的心底,年深日久便被周圍的肉緊緊地包裹住與心血脈相連……每當他以為傷口已經不存在,便會在不經意間刺他一下,讓他瞬間清醒。


    在靜貞眼裏,他不是異類,她看向他的眼神從來都是真誠無偽的,除了崇拜依戀與喜愛,再沒有別的情緒。


    也許是他虛榮吧,喜歡被這樣的眼神看著……第一眼就喜歡……


    馬車到冷泉時,靜貞還在昏睡著,宇文用被子將她裹好,抱進廣寒洞,黎一召早已經在洞口等著了,大夏天裏,他卻披著厚厚的狐裘,顯然有備而來。


    “宇文兄。”


    “黎兄。”宇文微一點頭,便繼續往前走去,黎一召抱著一個四層的紫檀提盒跟在他的身後,一直走到廣寒洞深處。


    昨天他走後,這裏顯然被小皇帝派人布置了一番,不但打掃得幹幹淨淨,連日常用品都準備得很全。


    宇文將靜貞放到了鋪了一層獸皮一層鵝絨被兩層錦被的石床上,替她掩好被子後,放下幔帳,又一層一層地將幔帳仔細掖好,絕不讓洞內濕冷的空氣進入床中半點。


    “其實這些事……叫下人做更好。”黎一召有些被宇文嚇到了,過去他隻知道宇文家世代攢瓔,與皇室關係密切,昨天在酒樓才發現,原來宇文寒夜地位超然,連小皇帝都要讓其三分。


    這樣的人,在他的眼裏應該是威風八麵前呼後擁的,怎能為一婦人女子,做如此下賤之事?隻是礙於情麵才沒有講得很明,但不屑卻寫在臉上。


    “我習慣了。”宇文淡淡地說道,黎一召是典型的貴族公子,跟他不是一條路上的人,這點他剛開始就知道,也沒想跟他有多深的交情……現在更是暗生嫌惡,隻是對於這種人,他向來是懶得多做理會的,若不是因為還要一起相處,他連“我習慣了”這四個字都不會說。


    “那……”看出宇文的不豫,黎一召不敢再多說什麽,隻是撫著提盒躇躕……


    “這裏麵是什麽?”


    “翡翠西瓜。”到現在黎一召已經在後悔將翡翠西瓜的事托付給宇文寒夜,本想宇文寒夜武功高強,在白道地位又極高,有他護衛翡翠西瓜必定萬無一失,況且若能因此而跟他結下交情,對他日後行走官場也是有極大的好處的,誰想到宇文寒夜竟懷著要利用翡翠西瓜釣出南宮添那個魔頭的心思,隻是現在皇上已經出麵,他再想反悔,已經來不及。


    莫說皇上想用翡翠西瓜釣出南宮添,說句難聽的,若是皇上喜歡上了這個寶貝,說一句給朕喜歡,誰不都得乖乖地貢獻出去。


    是以自從昨日回家後,他一直惴惴不安思來想去也隻有將東西交出去……現在隻能指望宇文寒夜能將南宮添那個大魔頭一舉擒獲了。


    “哦?”宇文寒夜聞言,立刻打開提盒,提盒表麵上看是四層,實際隻有一層,打開提盒後首先看到的便是黃色的錦緞,宇文掀開錦緞……饒是他見多識廣,仍不禁為此寶物驚歎。


    此寶形狀與一般的西瓜無二,頭頂有柄瓜葉,葉上布滿綠藤,恍若天然一般,瓜的“陽麵”以類似果盤雕刻的方法,刻有大朵的牡丹,綠皮,白地,紅瓤,黑籽,層次分明,鬼匠神功。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宮中所藏的翡翠西瓜,跟這個相比……宮中的那個雖個頭大些,然雕功、成色、質地,都遠不及這個。


    “宇文兄?此寶可入您的眼?”


    “嗯。”宇文寒夜從袖口抽出一圈紙,交給黎一召,“我們按規矩來吧。”說罷,他又從懷中摸出兩副絲質的手套,一副交給黎一召。


    按照鏢行的規矩,像是這種寶物,一定要雙方同時驗貨,確認無誤後封上兩邊的封條,打上各自的火漆,寫好了一氏三份的文書,約定好兩方麵的權利義務,簽字畫押,由事主、鏢行、中人三方保管,事主拿了日後取貨的憑單,鏢行一方拿了初款打了收條才算是正式完成交接。


    兩個人照此完成交接,隻是宇文不是一般的江湖鏢行,也沒有中人,也就省了許多的麻煩,一切完成後,宇文寒夜將黎一召送出洞口。


    半夢半醒中,靜貞覺得自己被一個極溫暖的懷抱抱起,像是幼年時躺在母親懷抱裏撒嬌的感覺一樣溫暖而安全。


    “等一下就要進冷泉寒潭了,會有點冷。”一個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說道。


    其實……他該更冷對吧?靜貞閉上了眼,更加依偎進他的懷裏。


    “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會娶你。”


    冰涼得讓靜貞精神一振的水,漸漸淹沒了她的身體,靜貞也同時感覺到了宇文寒夜身體的瞬間緊繃,水很冷吧?


    冷泉寒潭果然名副其實,宇文自從一踏進寒潭,就立刻領教了它的威力,雖然之前已經提前運功,仍不免被寒潭凍得打了一個冷顫。


    宇文低頭去看靜貞的臉色,靜貞麵色如常,頰邊甚至還有了些紅潤,看來寒潭對她真的有效。宇文趕緊運功替她驅毒。


    隻穿著白色裏衣的靜貞靜靜地躺在寒潭中,像是一朵盛開的白蓮花,隨著宇文的運功驅毒,熱毒自她的體內被逼出,遇到冰冷的寒潭後迅速降溫,形成縹緲的白霧。


    隨著時間的推移,宇文的額頭上漸漸滲出汗珠,本來就少有表情的臉越加緊繃……


    寒潭的寒氣比他想象的重得多,宇文抬頭看了眼擺在潭邊的香……已經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香即將燃盡的刹那,宇文抱著靜貞自潭中一躍而起,躍回地麵,拿起早就準備好的毯子將靜貞裹緊然後才給自己披上毯子,從頭到尾,他的眼光都隻盯著靜貞的臉,連一絲一毫的不軌之念都不敢有。


    而靜貞則是從頭到尾一直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看哪怕一眼……


    “嘖嘖……沒想到靜貞身材還挺有料,宇文統領的身材也是一級棒。”


    潭邊忽然傳來戲謔的聲音,宇文自然知道出聲的是誰,不過懶得理會,而靜貞,在來人出聲時,已經窘迫地將自己的頭埋進毯子中,不敢抬頭見人。


    “陛下……”


    “嘻嘻……朕知道宇文統領是正人君子,所以特地帶了個宮女來替靜貞姑娘換下濕衣,也在前麵替宇文統領備下了熱水跟幹衣服,快去洗洗吧。”頭戴紫金冠,穿著一身紫色衣袍的小皇帝,眨著“單純無辜”的大眼,指著身後麵目清秀的綠衣宮女說道,他盡量想表現得像是體貼下屬的好皇帝,但是揶揄的味道卻是三歲的孩子都聽得出來的。


    哈哈哈……難得見到一向從容淡定的宇文寒夜有這個時候,不看個過癮怎麽能行呢?搬到禦泉山莊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小皇帝在心裏狂笑不止,臉上卻依舊裝得很嚴肅的樣子,雖然不怎麽成功。


    “多謝陛下。”這四個字是宇文咬著牙說的,如果不是忠君愛國早已經深入他的骨髓,他早點了這位皇帝陛下的啞穴了。


    “好啦,咱們走吧,不耽誤姑娘們換衣服了。”


    當所有的人離開後,綠衣宮女不忙著替渾身濕透躺在地上的靜貞換衣服,反而坐到了水潭邊,用手輕輕掬了一把冰冷徹骨的潭水……狠狠地揚到靜貞的臉上。


    靜貞呆愣地看著她,似乎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南宮添,你不要裝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認得你的骨頭。”綠衣宮女冷笑道。


    “我沒有裝,我隻是奇怪……南宮流你這次的易容術怎麽這麽失敗?”原本不會說話的靜貞,竟然冷冷地開了口,竟也承認了自己就是南宮添。


    “真沒想到,你竟會以本來麵目去勾引宇文寒夜,你不是說不化妝不易容……死也不出去見人嗎?嘖嘖嘖……幾年不見你的本來麵目了,還是一樣的醜!”


    “嗬……”南宮添嗤道,“咱們兩個之間誰比較醜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不跟你多糾纏,南宮添,翡翠西瓜是我的,你還是專心偷你的那個宇文哥哥的心吧。”


    “宇文寒夜的心我所求也,翡翠西瓜亦我所求也……”南宮添彈了彈指,“我要兩者兼得,翡翠西瓜沒你的份!”


    “哦?真不知道你的宇文哥哥知道你的本來麵目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你不是見過知道我們身份的男人的表情了嗎?對了,你還把他給殺了……真是可惜呀。”


    “南宮添!”


    “我不會像你一樣傻傻地愛上什麽男人的,我南宮添愛的隻有自己。”


    “哼……少嘴硬了,我知道你喜歡宇文寒夜,從三年前就喜歡!”


    “是嗎?連我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難道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不成?”


    “南宮添,你給我閉嘴!”惱羞成怒的南宮流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南宮添也不躲,直挺挺地任她打。


    南宮添用舌頭舔了舔破裂的嘴角,詭異地笑了,“南宮流,我勸你最好還是快點走,那個綠衣宮女遲早會被人發現的,晚了我怕就走不了了。”


    “哼……不勞費心!”南宮流恨恨地說道,“你怎麽不躲?難不成是躲不了了?”說著她便走到南宮添跟前,擎起她的手腕……“你竟然真的給自己下了毒了?”


    “門主說過,做戲就要做全套。”也許是耗盡了力氣,也許是已經被南宮流發現自己已經中毒,南宮添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咳咳……”


    “是炙魂……你真的是不要命了。”南宮流倒吸了一口涼氣。炙魂是千麵怪妖十九的得意之作,凡中毒者表麵看起來像是一般的發熱,中毒中後期的症狀也頗似普通的重症風寒,然而毒卻會在人體內燃燒五髒,直到烤幹人的精血……


    這次也許是為了讓南宮添的症狀更像中毒而不是迷惑人的風寒,十九改了其中的兩味藥,但是基本藥理還是一樣的,如果宇文寒夜沒有選擇用寒潭替她醫毒,而是將她留在京城,自己遠走廣東的話,南宮添就是及時吃下解藥,怕也會落下一輩子的病根。


    “我覺得你更不要命了。”南宮添笑了笑,“我猜他們已經發現你了。”她的話音剛落,洞口處便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不過聽得出,這些人的武功低微,應該是禦林軍之類的……


    “哼……南宮添,算你狠,我們後會有期。”說罷,南宮流便抽出腰中的軟劍衝了出去。


    “傻瓜。”南宮添神秘一笑,望著她的背影時眼裏閃過的竟不是敵意,而是寵溺。


    宇文寒夜在知道那位綠衣宮女是歹人冒充的後,便匆匆往這邊趕了過來,走到洞口時,看到的是原來打守在洞口處的禦林軍的屍體,這些人都是一劍封喉,來人不僅武功高超,而且心狠手辣。


    見到這種情形,他更加急切地往洞內奔去,隻見“靜貞”一如他走時的姿勢,蜷曲著躺在寒潭邊,見他進來了,向他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但是臉上的紅印跟嘴色的血痕卻騙不了人。


    “是南宮添對不對?”宇文抱起靜貞,將她抱回床上。


    “靜貞”搖搖頭,我不認得她。


    “她跟你說什麽了嗎?”


    她問什麽西瓜在什麽地方。


    “然後呢?”


    然後她發現我不會說話,打了我一巴掌,就走了。


    “該死的南宮添!”


    罵吧罵吧,今天你罵多少句,我都記下了,來日必要百倍奉還。心裏發著狠,“靜貞”的臉上卻平淡依舊,她要的西瓜是什麽東西?


    “沒什麽,隻不過是我的朋友放在我這裏寄存的一件東西。”


    是不是你要出遠門跟這件東西有關?


    “不是。”


    我連累你了。“靜貞”低下了頭。


    “傻瓜,應該是我連累你才對。”宇文替她擦幹嘴角的血漬,“我去叫人幫你洗澡換衣服。”他剛要起身就被靜貞拉住。


    “別擔心,我會在旁邊……”


    靜貞拉著他衣服的手卻不肯鬆開……


    “有屏風擋著。”宇文笑道。


    如何才能接近素來獨來獨往的宇文寒夜?南宮添首先找到了莫夭夭跟十九,莫夭夭通曉天下江湖事,宇文寒夜的為人處事習慣如何,自然了然於心,加上南宮添跟宇文寒夜纏鬥多年,對他的性格弱點比誰都清楚。


    最終他們定下了一個計策——


    由最擅易容術的十九,替莫夭夭易容成京城名妓水玲瓏,南宮添則洗盡鉛華扮成可憐的啞女靜貞,其實靜貞本來可以不啞的,怎奈變聲藥丸每粒隻有一天之效,且不易攜帶,一旦被發現便滿盤皆輸,宇文寒夜又對南宮添說話的聲音太過熟悉了。而真正的水玲瓏呢?早就被她們重金收買,送到江南去了。


    他們料到了在莫夭夭那裏受了騙,又吃了南宮添大虧的宇文寒夜會去找彭青儀買新的情報,便早早地派人盯在那裏,水玲瓏才會出現得那麽湊巧,而小皇帝會無意中參一腳,則在他們的計劃之外。


    計劃執行得出乎意料的順利,靜貞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接近了宇文寒夜,並成功地贏得了他的好感。


    宇文寒夜喜歡的是那種典型的溫婉女子小家碧玉,性格要柔中帶著一點點鋼,身上還要有傲骨……這點南宮添拿捏得很準……卻讓她高興不起來。


    翡翠西瓜的事是件意外,而這個意外差點兒毀了整個計劃,幸好她急中生智,施出一苦肉計,又讓十九出麵,讓一切顯得更加真實。


    宇文寒夜呀……你怎麽這麽傻呢?坐在檜木桶中,由宮女伺候著沐浴的“靜貞”,透過薄薄的水霧,注視著屏風後,那個背對著屏風打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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