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皇南慧便跟著西嶽的人出發回西嶽。


    臨行前,除了皇後又抱著她大哭一場,連皇甫楠也陪著掉了眼淚。


    「七妹,雖然你我向來不合,但是這一次你走,以後宮中會寂寥許多,我也找不到人可以陪我鬥嘴了。」


    皇甫慧聽了這樣的話,雖然素來對五姐沒什麽好感,但在這一刻也不由得心軟。為了衝淡哀傷氣氛,她故意笑道:「五姐,別學他們假惺惺地陪我掉淚。你看我有一絲一毫的難過嗎?好歹你該謝我,若不是我,現在上馬車的人隻怕是你。隻是你也別盼我走了你就能享福,你和左大人的事情才是任重而道遠呢。」


    皇甫楠合淚一頓,狠狠地咬牙道:「具丫頭,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死到臨頭還嘴硬,你去西嶽就等著受苦吧!」


    皇甫慧笑著聳肩。


    「慧兒……若是在西嶽受了委屈,記得給母後寫信。」皇後流著淚,仍不忘對女兒殷殷叮囑。


    她笑笑,嘴上說看讓母後放心的話,心中卻很清楚,不論在西嶽受了多大的委屈,她也不會寫信回來。山高路遠,離開東嶽之後,她再也不能指望依靠東嶽任何的人和事了……


    在和父皇拜別時,她低聲說:「父皇,我要去西嶽了,請父皇別再生二哥的氣了。」解決了和親一事,她由衷期盼父皇和二哥能和好。


    皇甫博一震,啞聲道:「放心吧,好孩子……你為皇甫家做的犧牲,大家都會記得的。」貴為一國之君,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兒葬送終身幸福。


    「我並不希望大家都記得,也許,忘了我會更好。」她淡淡苦笑,轉身上了馬車。


    一個時辰之後,西嶽的車隊離開京都,皇甫慧的馬車忽然暫停,然後車門打開,瑞麟彎腰走了進來。


    「我要和姐姐同車。」他在和身後的什麽人執拗地爭取著。


    跟著他的西嶽官員隻能無奈地對車內的皇甫慧道:「公主殿下,真是抱歉,我們殿下……」


    「沒事兒,反正都是一家人了,還怕誰說閑話嗎?」她微笑著,「就讓他在這裏好了,我在東嶽也沒少陪他玩。」


    聽皇甫慧這樣說,那官員也不再堅持。關了門、馬車又開始顛簸著前行。


    瑞麟低著身子靠近她,隻見她手中有一串奇怪的長鐵環,便問:「這是什麽?」


    「這叫九連環,要能把九個環都從這上麵拆下來就算有本事。」她低頭解釋。


    他抱著膝頭坐在旁邊,好奇地看了好一陣子,才道,「我能試試嗎?」


    她看他一眼,不發一語將九連環遞給他,他便興致勃勃地扒了起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居然九個環都解開了。


    皇甫慧頗為震驚,瞪大眼問他,「你以前玩過?」


    「沒有。但是這東西看起來好容易。」他嘻嘻笑著,將九連環遞給她,「姐姐,還有什麽可玩的?」


    「有啊一一」神情一凜,皇甫慧慢條斯理的說:「這世上最好玩的事,你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他滿是期待地問。


    「別人的命運。那是最適合你玩弄的,如果玩起來,還會欲罷不能。」她滿是笑意的望著他,眼中卻是犀利的研判神情。四目相對,似是要從對方的眼中挖出些什麽來。


    片刻後,他嚼著唇裝傻,「命運是什麽?能吃嗎?還是能玩?姐姐,我肚子餓。」


    「你是不是每次想轉移話題的時候,都會說肚子餓?」她挑著眉笑他,斜倒在旁邊一個軟墊子上,用腳後跟踢了踢箱子,「箱子裏有些吃的,是宮裏帶出來的,你若是餓了,就重出來吃吧。


    他歡天喜地地彎下腰去拉箱子,卻被她猛然從後麵一把按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罵道:「瑞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個妖孽!但是你若是存心騙我,我不如現在就成全那些想害你的人,把你殺了永絕後患,免得你到死還要害人!」


    他像是用力掙紮了幾下,但是因為頭朝下,很不好使勁兒,就苦苦哀求道:「姐姐,我再也不會亂要吃的了,你就饒了我吧!」


    她驀地鬆手,他咳嗽著回頭,滿臉驚恐地瞪著她,仿佛她才是害人的妖怪。


    好半天,皇甫慧又撿起掉在地上的九連環,重新整理著那些鐵環,幽然說道:「我們到西嶽還要幾天,這一路上,你若有什麽想說的隨時可以開口,否則離我遠些,我怕我生起氣來,一時失手,做下永遠不能挽回的錯事。」


    瑞麟再也不敢靠近她,坐得遠遠的,身子緊貼著車廂板,一言不發地盯著腳下箱。


    到了晚間,車子在沿途的駱站停下休息。


    皇甫慧一出馬車,就見一位年輕將軍正在和眉琳公主說話,眉琳公主招手示意她過去,她隻好走上前。


    眉琳一手挽住她,一手指著年輕將軍道,「這是我們西嶽的宋書嘉將軍,宋家幾代人在朝為官,是西嶽的擎天之柱,此次到東嶽來接我們,我請他專門負責守衛你和瑞麟的安全。」


    「不用這麽麻煩吧。」皇甫慧看了眼這位宋將軍,不過二十四五的樣子,眉目俊秀又不失英氣勃發,但是她身邊莫名其妙被安插一個西嶽將軍,不像是為了保護,倒像是為了監視,讓她很不舒服。


    「你不必和我客氣。」眉琳攬著她的肩膀,低聲說:「近幾個月,不知是什麽人一直企圖暗殺我和瑞麟,所以為了瑞麟和你的安全,我必須全力防範。」


    見她露出訝異的表情,眉琳又笑道:「你放心,雖然有小人暗算,但是隻要我們嚴密防守,他們也不會有讓小人得手的機會。」


    宋書嘉雖然是武將,但是文質棒棒,跟在皇甫慧後麵走到她住的房門前,親手為她開了門,低聲說:「公主殿下,若有事情,可隨時找我,書嘉絕對以命相護。」


    「嗬嗬,多謝哦。」皇甫慧幹笑著,進了屋,卻見瑞麟就在屋子裏坐著,立刻沉下臉,「你在這兒幹麽?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他猶穆的站起來,走到門邊,又回頭,「那個宋將軍……」


    「怎樣呢?」她挑著眉,雙手抱胸等他說下去。


    他想了一想,笑道:「他晚上不會也睡在屋子裏吧?」


    她心中翻了個白眼,卻縱牙咧嘴地笑說:「誰知道呢?說是的近日裏你們西嶽有刺客暗殺你們皇族,他是來保護我們的。我都不知道嫁給你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也許晚上人家會守在院子裏陪著我們睡吧?」是或不是她一點都不在意。


    他收回搭在門上的手,「我晚上要睡在這兒。」


    「為什麽?」她並不意外他的無理要求。事實上,經曆過皇宮中那一夜的同床共枕之後,他做的任何事她都不會感到驚詫了。


    「我怕壞人。」他翻身跳上床,兩腳一踢,就把鞋子踢飛,然後打開被褥坐在床上等著她。


    她冷笑一聲,「你以為我曾被陷害得和你同床共枕,之後就得次次和你同床共眠嗎?」


    被騙過一次,她不會再被騙第二次。


    皇甫慧從他身上搶過那床被子,往地上一鋪就順勢倒下,背對著他假裝睡覺。


    外麵天色漸暗,她起初全身緊繃看小心提防身後他的動靜,然而半晌都沒有任何聲響,漸漸的,她也倦了,終於真的睡看了。


    夜風吹開了窗子,窗口人影一閃,有人扶著窗框躍了進來。但是他剛剛落地,身後就是一支飛箭紮在他的後頸上,讓他陡然匍匐倒地。


    「無趣。」黑暗中,有人輕輕吐出兩個字。


    又有一道狸貓般的身影躍進屋子,「殿下……」


    「這個月這是第四樁了吧?這是故意不讓我睡覺嗎?」屋內之人低歎。「就不能換個方式殺我?」


    「現在畢竟還在東嶽國土上,對方是想在離境之前嫁禍給東嶽的人,所以動作頻繁了些。」


    「真不想再這樣忍耐了。今天皇姐居然還派宋書嘉來試探我,哼,她以為宋書嘉看得住我嗎?」


    「殿下,宋書嘉雖然年輕,但也算機敏,屬下希望您不要大意,小心在他麵前露出破綻。」


    「是啊……我忍了這麽久,自然不會讓這一切功敗垂成。你退下吧,今夜應該沒事了。」


    待屬下帶著刺客的屍首離開,一隻修長漂亮的手在皇甫慧的背後推點了幾下,解開她的穴道。


    皇甫慧帥吟一聲,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眨了下眼,赫然看到一張漂亮的大臉就在自己眼前昊動。她嚇得一下子坐起身,喊道:「幹什麽?」


    「睡不著,姐姐。」瑞麟托著下巴,蹲在她身邊望著她。


    「那就使勁睡!」她氣得再翻個身背對,不想看他。


    「姐姐,你怕不怕鬼啊?」他忽然陰沉沉地拋出一個問題。


    向來心中沒鬼的皇甫慧也被他的語氣弄得一驚。


    「假若你是鬼,那我怕,好了吧!」她轉身沒好氣地用手推他。「回去睡覺,否則我揍你!」撂下話,她回身不理他。


    他卻在她身邊躺下來,緊挨著她的身體,在她發火前,用手指向前麵的窗戶,「姐姐你看,從這裏能看到月亮。」


    「你出去看會看得更清楚。」她不領情,還用腳後跟踢他。


    「我有好久沒有好好看月亮了。」他出神地望看月亮,似在自言自語。「以前我住的屋子四麵沒有窗戶,隻有頭頂上有個天窗,可是我爬不上去。


    每天我都盼著那一晚可以見到月亮,但更多時候看到的隻有星星。直到有一天,那天的天特別的湛藍,一顆星星都沒有,月亮在天窗上出現了一道彎彎的影子,我興奮得在屋子裏又蹦又跳。「


    他從未一口氣在她麵前說這麽多話,而且用詞語氣己與平時裝幼稚截然不同。


    皇甫慧屏住呼吸,明明他說的像是夢一般的快樂,卻透著讓人顫栗的冰冷寒意,仿佛隻要自己張開口,就能將這片涼意吸進胸腔。


    「姐姐,你喜歡月亮嗎?」他問她,又變回以往的語氣。


    「還好……以前沒怎麽注意過。」她是一到夭黑就會困到不行的人,月亮沒完全升起來就睡著了,哪有閑情逸致坐在院子裏看月亮?


    「月亮真的很漂亮,不過月亮下麵有很多很肮髒的東西,你說月亮每晚高高地掛在天上,那麽純潔,那麽明亮,它看著這一切,會怎麽想?」


    鬼才知道月亮會不會想?她打了個哈欠,「月亮也沒那麽純潔,你看那裏麵不是也有一大堆的陰影嗎?越是外表看起來漂亮的,其實越不見得純潔,你可不要被它的外表騙了。」


    他側目看她,「那像姐姐這麽漂亮的人,是不是純潔的人呢?」


    她璞味一笑,「你有多純潔,我就有多純潔。」


    反之,亦然。


    第二天繼續歸國之途,皇甫慧在上車之前看到宋書嘉在車子旁邊整理馬的署頭,便走過去問道:「一天到晚騎在馬上,會不會很累?」


    宋書嘉沒想到她會主動接近他,怔了一下,笑道:「騎的時間長了會有些不舒服,但我們是武將,騎馬射箭是必備的本事,也就習慣了。」


    「我二哥最喜歡騎馬,他的王府中有不少好馬,但他從來不舍得讓我騎。」


    宋書嘉看她盯著馬兒一臉垂涎的樣子就明白了,笑問:「公主是想騎馬?可是騎馬總不如坐車舒服,若是公主沒騎過馬,還是別輕易嚐試,免得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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