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就要這雞窩裏的雞!想來味道一定不錯。」她轉身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不喜歡吃清燉的雞,要吃就要吃紅燒的,還要放上最辣的辣椒,把雞開膛破肚之後,在肚子裏填上香菇、腐竹、粉絲、豬肉收味。雞肉一定要燉得香嫩,但不能太糊爛,就那隻灰白相間的母雞好了,白天就屬它叫得最歡。我給你們一個時辰,殺雞燉雞,應該也夠了。」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幾名太監麵麵相覷,小聲互問:「能抓嗎?要是讓王爺知道了,大發脾氣怎麽辦?」


    宮女小聲提醒,「還是照著公主的話做吧。得罪王爺不怕,他畢竟不是得勢的人,可是這名東嶽公主,你們得罪的起嗎?一隻雞罷了,王爺要是生氣了,明天再給他弄一隻好了。」


    於是,西嶽的禦膳房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半夜三更的時候還這麽熱鬧,忙看殺雞、褪毛、燉煮。


    等到一鍋香噴噴的燉雞肉端到皇甫慧的麵前時,她雖然已經滿臉倦意,但還是很高興地點頭,「不錯,看起來就有食欲。」她笑眯眯地說:「不過我現在不想吃了,拿去倒了吧。」


    一幹太監宮女都傻了眼。


    她挑著眉毛道:「怎麽?難道有話要質問我不成?」


    「奴才不敢。」太監宮女們豈敢管她這反覆無常的脾氣,隻好又端著一鍋雞肉下去。


    皇甫慧哼了一聲,翻身躺下繼續睡。


    瑞麟並沒有如太監宮女們所想的那樣,一發現母雞不見了之後就大發脾氣,他隻是在早上起床之後巡視了一下雞窩,發現少了一隻母雞,就自言自語地解釋,「雞有翅膀會飛,要建個屋頂才行。」隨即命宮裏的工匠給雞窩做個頂棚,防止其餘的雞再次「逃跑」。


    皇甫慧照舊去書館聽書,還幹脆還帶上了宋書嘉隨身保護。她每天著男裝與宋書嘉出雙入對,在皇室之中引起不小的議論。


    有一天皇甫慧從外麵回來,路過禦花園的時候,正好幾名西嶽的殯妃正在閑聊,遠遠地看到她,就忍不住嘮叨起來。


    「要說東嶽的國風還真是比咱們西嶽開放許多呢,年輕的未婚女子居然可以女扮男裝,堂而皇之地和別的男人結伴而行,這若是在咱們西嶽,早教人笑話了!」


    皇甫慧假裝沒聽到,向前走著,還故意側身朗聲問宋書嘉,「我要的那匹馬兒備好了嗎?下午我想去看看。」


    宋書嘉點頭,「照公主的意思,已經備好了一匹紅馬,才三歲,很年輕。」


    「好啊,我可要好好向宋將軍討教騎馬的本事。」她無視所有人對她鄙夷的眼神,趾高氣昂地進了宮門。


    「姐姐!」迎麵瑞麟突然撞進她懷裏,一把抱住她,「我們去釣魚吧!聽說南城那邊有一片湖,湖裏有很大的魚……」


    「下午我要去騎馬。」她把他推開,「隻怕沒工夫陪你。」


    瑞麟眉心一燮,側目去看宋書嘉,燦爛笑道:「宋將軍,你要帶姐姐去騎馬?」


    「嗯……公主之命,不敢推托。」


    「那……我也去!」


    「你去?」皇甫慧鄙夷地看看他,「你會騎嗎?可別摔斷了你的胳膊或腿,隻怕讓別人笑話。」


    「我又不笨,姐姐會的,我也能學會!」瑞麟像是受不了遭她歧視,拍著胸脯保證。


    「那好啊,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皇甫慧點了頭。


    宋書嘉卻緊張地勸阻,「公主,您一人騎馬已經讓小臣緊張萬分,若還讓王爺騎馬,萬一出了事,小臣擔當不起。」


    「怕什麽,他又不是皇儲。」皇甫慧忽然冷冷地說了句,讓宋書嘉尷尬得隻能保持沉默。


    被迫帶著皇甫慧和瑞麟兩人到校場練習騎馬,宋書嘉特意挑選了幾名精幹的手下隨行保護。


    皇甫慧已經騎過馬,很是大膽,看到自己的新坐騎就興奮地躍上馬背,起先是小步的腸準,後來便開始小跑步起來。


    而另一邊的瑞麟卻是另一番情景,他光是上馬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然後又怯生生的在馬背上抓緊了瘤繩,渾身像塊木頭似的一動都不敢動,任人牽看馬緩步慢行,一副若是馬身晃動,他就要驚叫出來的樣子。


    皇甫慧叫宋書嘉也騎馬同行,宋書嘉像是顧忌什麽,沒有同意,但是一直跟隨在她的馬身左右。


    瑞麟遠遠地招手,「姐姐,你過來好嗎?」


    皇甫慧抱怨地對宋書嘉說道:「咱們這位王爺,號稱寧靜王,其實是個磨人精。唉,去看看他又怎麽了吧。」


    於是宋書嘉牽住她的馬,將她帶到瑞麟那一端,皇甫慧在馬上懶洋洋地問道:「怎麽還不練習跑?你這樣抓看緩繩一動也不動,要到何時才能學會啊?」


    「姐姐,我怕……」瑞麟怯怯地指指自己的馬背,「你能不能過來教我?」


    「我可沒有那麽高的馬術,要不然叫宋將軍教你好了。書嘉,你去教教看。」


    皇甫慧的命令宋書嘉不敢違背,對瑞麟說了聲「王爺得罪了」,便騎到了馬背上與他同乘,細心教他該怎樣握緩繩……


    皇甫慧趁機拉開馬頭想自己跑幾圈,不料剛走出去六七丈遠,就聽到後麵瑞麟叫道:「哎呀!馬跑起來了,怎麽辦?」


    她回頭一看,隻見瑞麟那匹馬真的小跑了起來,不知道是他們誰磕了馬鍾使然。她見他在馬背上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正笑得花枝亂顫時,忽見瑞麟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她相信宋書嘉肯定拉得住他,也沒在意,沒想到瑞麟竟然真的從馬背上滑下去,幸好宋書嘉先一步落了地去扶他,但卻反倒被他的頭重重的撞了一把。


    皇甫意見兩人都摔倒在地,連忙下馬過去看,隻見瑞麟臉色蒼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傻呆呆地坐在原地喘氣。


    而宋書嘉的臉色竟然比他還難看,沒有血色的一手按住胸口,另一隻手還在努力扶著瑞麟。


    她馬上吩咐其他守衛,「快去請軍醫!」


    軍醫很快趕到,一摸之下才知道一一宋書嘉的胸口斷了三根肋骨!


    宋書嘉被簡單包紮之後被抬去休養,臨走前,他滿臉的歉意和懺悔,「公主,微臣無能……」


    她用手掩住他的口,柔聲安撫道:「書嘉,你安心養傷,以後我還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你呢。」


    宋書嘉被屬下護送回府,皇甫慧和瑞麟則坐另一輛馬車回宮。


    馬車中,兩個人許久都沒有說話,直到瑞麟先軟軟地開口,「真是好可惜啊……宋將軍受了這麽重的傷,以後……不能再陪姐姐了吧?」


    本來閉目休息的皇甫慧倏然睜開眼,直勾勾地盯著對麵的人。


    「你是故意的。」這句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他歪著頭,依舊一副天真,「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冷冷一笑,「瑞麟,我說過,我最恨別人騙我,把我當傻子。但我很佩服你,你從五歲就開始演戲,日日都以騙別人為樂,早已修煉成精。我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目的陷害我,西嶽,我跟你來了,但不是為了逗你開心,眼下我有我的事情要做,你要是檔了我的路,可別怪我拆穿你的麵具給你的敵人看!」


    四目相對,她憤怒的眼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刺進他的骨頭。


    他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倏地伸手將她往自己身邊一拉,然後反身躺倒在她的膝頭上,「姐姐,我好困,想睡一覺。」


    她低著頭,將他的臉看得更清楚。


    一個快要弱冠年紀的少年,花辦般紅豔的嘴唇,柔喇白哲的皮膚真算得上是吹彈可破,讓身為女人的她都覺得慚愧。他平時睜開眼的時候,黑眸像是籠置著一層霧,尤其在他笑起來的時候,那片霧氣更濃。


    這樣一個妖精似的少年,為什麽那麽多人都對他的外在表現深信不疑?


    他的眼皮動了動,長長的睫毛一眨,睜開那雙霧氣深濃的眸子,幽幽地望著她。


    「姐姐,你喜歡我嗎?」他柔聲問道。


    「以前曾經喜歡,現在……哼,不好說。」她別開臉。


    「姐姐喜歡那個宋書嘉嗎?」他特有的柔軟聲音仿佛還帶著幾分童稚,但語氣裏卻有一抹邪魅的昧道。


    她看他一眼,「喜不喜歡他,關你什麽事?你不是才五歲嗎?你懂什麽叫喜歡嗎?」


    「我不喜歡姐姐喜歡別人。」他盯著她的眼,「隻想姐姐喜歡我。」


    「那……要看我的心情。把我當傻子的人,我憑什麽喜歡他?」


    她故意放肆地笑著,「不過和你相比,宋書嘉的確好許多,為人風趣,溫文爾雅,能文能武,還待人真誠。對我很客氣,笑起來也很好看……」她自以自地說著讚美,沒看到他黑眸中的霧色被犀利寒光刺破,話語未了,他倏然伸手勾住她的頸子,用力向下一拉,將她的頭壓在自己的臉上,四片唇瓣毫無間隙地緊貼在一起。


    「大人做的事情,我也會做。但那個宋書嘉,未必敢對姐姐這樣做。」


    皇甫慧幾乎要暴怒,喘息不已,膝蓋頂他的後背,逼迫他不得不坐起來,她趁機坐到了對麵的位子上,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他看了她片刻,又笑道:「姐姐不喜歡我親你嗎?」


    她穩下呼吸,低頭沉思很久,才將目光緩緩回移到他身上。


    「好吧,既然你挑了頭,索性今日我們把話說開,我若是說錯了什麽,你可以反駁。」


    瑞麟凝視看她一臉的決然,似乎早已下定決心要和他撕破臉,隻是在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瑞麟,你娘是神兵山莊的最後一位聖女,二十三年前,你娘因為神兵山莊日漸衰微,被當作禮物送給了西嶽皇帝。因為你娘美貌,所以深得你父皇的寵愛,過了幾年之後便生下了你。


    「但是你娘患了一種怪病,在生下你之後不久,容貌開始變得蒼老難看,很快的失寵,再加上神兵山莊毫無利用價值,你父皇開始對你們母子置之不理,你和你娘被關入了冷宮。


    「不知道你娘對你灌輸了什麽,竟然讓年紀小小的你就開始學著騙人,把自己裝得天真單純,仿佛長不大的孩子。還騙過宮裏的禦醫,以為你真的是因為小時候墜馬摔傷了頭才變得蠢笨起來。你父皇本來也沒指望你繼承皇位,所以你的生死他並不在意,而你的皇姐眉琳公主漸漸得勢,在朝臣中製造了不少女皇繼位的流言蜚語,漸漸地,就更沒有人在乎你了。


    「現在眉琳公主想在你父皇麵前露臉,於是借著到我們東嶽訪問的機會,拉著你要和我們和親,以圖兩國聯姻確保幾十年內不會短兵相接。她的算盤打得還真是精明,因為你這麽一個傻子,就算是娶了個鄰國公主,也不能造她的反,對她有利無害,所以她一心促成此事,終於把我弄到了西嶽。但追根究抵,害我嫁到西臣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你……」


    她怒瞪著他,「你和你姐姐明爭暗鬥我不管,幹麽要拉我下水?難道在東嶽我有哪裏虧待你嗎?」


    他在她敘述的過程中始終安靜聆聽,神情平靜,不再像平時那樣和氣的微笑,卻在眉梢眼角隱藏起更致命的氣息,如袖中箭,匣中刀,沒有人看得見,卻能嗅得到那狠絕冰冷的味道。又因為他無害的容貌,讓這味道更顯得詭異莫測,隻因為它仿佛可以在無聲無息中將利器插入敵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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