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豔陽高照,一騎快馬風一般從道上飛速掠過,速度之快,幾乎令馬身後揚起無數煙塵,馬上的藍衣女子無暇欣賞道上美景,哪管他路邊有翠柳隨風,野花溢香,她隻管趕她的路,絲毫未曾有片刻的東張西望。


    她沒有梳什麽漂亮的發式,長發隻隨便用了一根藍色絲帶係起,風掠起了她鬢邊的發和腦後的青絲,如夜色般紛紛揚揚,瞳眸黑白分明,櫻唇微抿,雙眉尾端不羈地微微揚起,因此神色間便含了隱隱一層英氣,備覺颯爽。


    此刻她策馬揚鞭,仿佛在趕時間般不停地朝前追去。


    前麵景物隱約可見,卻是路邊有一茶寮,她眼前一亮,隨即飛快地策馬衝到跟前,利落地一勒韁繩,馬兒頓時長嘶一聲,前蹄立起,隨即穩穩停在茶寮跟前。


    她即刻翻身下馬,順便招呼那茶小二:“麻煩上壺茶。”


    然後她便坐了下來,舉手投足間,毫無一般閨閣女子的含羞之態,自有一股爽朗之色,不由得令原本坐在茶寮中的人下意識地向她看去。


    雖然麵上並無表情,但是藍衣女子卻已察覺他人的目光,因此略挑了下眉,心中有些不悅,索性也抬眸看了過去。


    對麵那張桌子邊倒坐著好些人,其中一個人好奇的目光正好與她對視。


    年紀看起來倒是不大,五官俊雅,一襲布衫,書生打扮。


    看他如此斯文模樣,無端端地就讓她適才的火氣下去了許多,是以她隻略略移過目光,接過那茶寮小二送來的茶,斟了一杯後自顧喝了起來。


    隻是對麵那桌人卻不消停,自顧說起話來,她不聽也不行。


    “我們趕了這麽長的路,想來舒公子你也該累了,等下看看有沒有可供休息的地方,好生歇息一番。”看起來明顯一副“跟班甲”的人開口。


    “就是,太陽這麽毒,肯定會令舒公子你不舒服,咱們還是先歇息一下才好。”某個“跟班乙”同樣緊跟著開口。


    “跟班丙”見沒有什麽話好說,隻好殷勤地提起茶壺,幫那舒公子倒了杯茶,“舒公子喝茶。”


    藍衣女子冷眼看去,隨即不以為然地撇了下唇。


    明明是個男子,卻要人服侍,真是無聊至極,尤其那些人一口一個“舒公子”叫得如此諂媚惡心,他居然還能不為所動,想來是早已經習慣了被人如此對待……難道,是喬裝改扮的富家紈絝子弟?


    忍不住再次上下打量,但是讓她看來看去,終究都是那一身簡單布衣,不花哨不奇怪,毫無紈絝子弟的浮奢嬌縱。


    真是奇怪……


    不過,那又幹她何事?


    微微一哂,她端起自己的茶盞,慢慢又喝了一口,抬頭看一眼天色,便要起身付錢,卻不料起身瞬間,隻聽到有淩厲風聲迫近,抬眸看去,一枚寸長弩箭正破空襲來,目標直指向她!


    周圍的人頓時一陣嘩然,驚慌四散,她卻冷冷一笑,一腳踢起身邊的凳子做了箭靶,隨即抄手一勾,已然將那把凳子抓住,隻聽得耳邊傳來“奪”的一聲悶擊之後,已輕巧地擋住了激射而來的弩箭!


    毫無任何可以辨認的記號,隻是普通弩箭而已。


    她跳上桌子,四顧一番,卻不見任何襲擊者的蹤影,索性提氣縱聲:“不知道閣下是何方朋友,既然想來找我洛織錦,又何必如此藏頭露尾?”


    聲音綿綿不絕,但是又過了半晌,卻終究沒人應聲。


    她跳下桌子,看一眼被嚇得躲藏在鍋台下的小二,隨手丟了一錠碎銀子,然後大步走過去翻身上馬,隨即再次策馬,朝她要去的方向行去。


    來去都恍如一陣疾風……


    她坐過的那張桌子的對麵,那位舒公子卻是唯一一個還坐在那裏的人,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神中掠過無限向往之情,隨即微微一笑。


    洛織錦。


    名字如人一般,吸引他所有的注意。


    “舒公子……”被嚇得四散的人抖抖擻擻地再次圍攏了過來,全然忘記了剛才他們把他丟下時的涼薄。


    “沒事,”他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一掃過,“我們也休息半天了,差不多是時候上路了。”


    “舒公子……”那些人為難地看看天上的大太陽,“現在這麽熱……”


    果然是享福已久的人,這般太陽便嚷著說熱。


    舒姓男子唇角微微揚出一個無奈的笑意,“如果現在繼續歇息下去的話,隻怕到晚上也找不到一個落腳之處。諸位是想找到地方休息再說呢,還是決定今晚露宿野外?這荒郊野外的,萬一碰到什麽大型野獸,咱們可就……”


    他故意隱了下麵半句不說,但是正是如此,那些人便越發展開了豐富的聯想力。


    所謂“大型野獸”,指的……是什麽?


    虎?


    豹?


    狼?


    越想越是恐怖,眾人忙不迭地開口:“那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不能耽誤了行程,咱們要辦的事情比較重要。”


    他微笑,隨即略一點頭,“既然如此,咱們就趕緊上路吧。”


    一行十數人眾人便收拾妥當,各自上了馬車,車聲轆轆碾過道上,順著他們所要去的地方不緊不慢地前進,舒姓男子挑開馬車的簾子,朝前遙遙看去,忍不住歎了口氣。


    既是同一個方向,不知道前途杳杳,可還能見到那名叫洛織錦的女子?


    快馬加鞭,又行了盞茶的工夫,洛織錦遙遙看到前麵馬車行蹤,頓時滿麵喜色,隨即伸手在馬兒身上一按,接著縱身而起,朝那馬車飛撲過去,硬是將那馬車直直攔截下來,嚇得車夫麵色蒼白不已,忙著用力駕馭住受到驚嚇的馬兒,但是洛織錦一手拍出,那馬兒頓時便安靜了下來。


    轉頭正要同那馬車裏的人說話,卻不防一點寒芒逼至,來勢淩厲無比,洛織錦一怔,驀地閃身避過,手指拈然如蘭,將那枚銀針輕鬆接了下來,隨即“忽”的一扯馬車的簾子,笑著斥責:“沈如衣,你這臭丫頭居然班門弄斧?”


    馬車內的女子清妍若蓮,膚色勝雪,眉目如畫,聞言頓時粲然一笑,“說得也是,這一手功夫,原本便是你教我的。”


    “不過這麽長時間沒見,你倒是精進了不少。”洛織錦大大咧咧地把那枚銀針放入對麵女子的手心,隨即看著她微笑不已。


    馬車內的沈如衣也靜靜看著她,許久之後,終於對她盈盈一笑,“織錦,好久不見了。”


    “你……”洛織錦正要說話,卻不料沈如衣身後有“咿呀”之聲傳來,她狐疑地看過去,頓時吃驚地發現沈如衣身後居然爬著一個小丫頭,吹彈可破的如雪肌膚,紅唇烏發,簡直像個琉璃娃娃一樣可愛。


    不等沈如衣有所反應,她已經跳上了馬車,隨即快手快腳地提起了那個小娃娃,然後把她舉到自己跟前仔細打量,一隻手還毫不停歇地沿著這小丫頭的頭骨開始朝下摸,末了興奮地得出結論,問:“如衣,這孩子是誰的?跟她父母說一聲,這孩子我要收來當徒弟,太好了,簡直是天生練武的材料!”


    沈如衣苦笑不得,伸指揉了下自己的眉心,“她是羅大哥的女兒菀菀……”


    洛織錦更是興奮不已,立即撲上去抓住她,“這樣來說就更簡單了,如衣,把這孩子給我當徒弟吧?”


    沈如衣歎息一聲:“我可不想菀菀以後像你這般打打殺殺,萬一功夫不到家,如羅大哥一樣,我……”


    她說話間已經淚盈於睫,洛織錦頓時垮下臉來。


    羅宣這個混蛋,有如衣這樣的好女子傾慕而不知珍惜,偏偏還要去履行羅家那見鬼的比武約定,結果被人橫著抬了回來,如今看來,倒還要如衣替他養女兒……


    越想越是生氣,洛織錦發起怒來,隨手重重一掌拍過去,路邊一棵柳樹頓時轟然倒塌,隨即她憤然開口:“羅家的麵子便這般重要嗎?那個死老鬼定下的約定,我師傅早已經說過由他做主調節,偏生羅家的人個個都缺根筋似的,根本不聽人勸。要不是我日前根本不在京城,即便羅宣不被對手打死,我也早早一掌劈了他,免得你日日傷心。”


    沈如衣拭去眼淚,勉強一笑,“江湖之中,誰家不積怨已久?羅大哥執意如此,我又有何辦法,即便你來,這呆子還是要去的。隻盼以後你能夠將這江湖肅清一番,將這無辜爭鬥盡量排解,免得再有人步羅大哥的後塵。”


    洛織錦默然點頭,“我自認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多,沒想到隻顧著幫別人,卻疏忽了自己的好姐妹,連累你如今傷心回家……我已經決定了,你入蜀這一路上,由我親自照顧。”


    “我聽說最近為著少林的淨允和尚娶妻之事,少林方丈已經氣到不行,你不是應該去那裏看看?”沈如衣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她從哪裏抽出來的時間。


    “淨允那家夥,”洛織錦失笑,“放心,他自己惹出來的亂子保準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根本就不用別人插手。我正好樂得輕鬆,也不想和他結梁子,免得回頭他補辦喜酒少我那一份。”


    沈如衣懷疑地瞄她一眼,“我看是你根本就不想去吧?”


    洛織錦抱起那叫做菀菀的女孩兒,越看越是喜歡,忍不住在她頰上捏了一把,隨即笑了起來,“和尚廟有什麽好玩的,吃不能吃,打不能打,蜀地多好,小吃多多,想要去玩的話,隨便出門走走就能遇得到,我為什麽要吃力不討好?”


    這才是她的目的吧?


    沈如衣無奈地看了她半晌,隻好點頭,“既然如此,我們便一路走吧。”


    洛織錦心下高興,順口吹了聲口哨,她的坐騎便顛顛地自顧走了過來,將菀菀還給沈如衣,她猶自提醒:“反正這個女孩兒我要定了,等這次送你回到家後,如果我暫時有其他的事情要辦,記得哪天把她打包送到哀牢山。就是我不在,我師傅也會在的,你若不放心,就一起到哀牢山散心去吧。”


    沈如衣無奈之極,“你收斂一些好不好?”


    洛織錦騎著馬跟著沈如衣的馬車慢行,一邊傲然抬起下巴,毫不臉紅地吹噓:“這江湖上,想拜我為師的人多得是了,偏巧我就看中這個女孩兒,所以,就是羅宣現在還活著,我也會要他乖乖把女兒給我送到哀牢山去。”


    沈如衣哭笑不得,“許久不見,怎麽你說話還是這般模樣,也不怕叫人笑話。”


    洛織錦一笑了之,隨即跟那車夫說話:“小哥,再這樣慢行的話,隻怕我們要露宿郊外呢。”


    那車夫朝前看了一眼,脾氣倒也不小,二話不說,駕起馬車就朝前瘋跑。


    馬車內的沈如衣驚呼一聲,隨即趕緊抱起菀菀,生怕會顛簸到她,誰知道這個小丫頭居然一點也不害怕,還以為沈如衣在和她玩遊戲,樂得合不攏嘴,拳打腳踢的非要自己坐。


    洛織錦清脆的笑聲響起,縱馬緊隨沈如衣所坐的馬車,一副無牽無礙的模樣。


    沈如衣坐在馬車內想了又想,卻發現她剛才的提議倒的確不失為一件好事,不由微微一歎,隨即撩開馬車的簾子跟她說話:“既然如此,織錦,羅大哥這女兒,就拜托你好了。”


    “放心!”洛織錦朗然一笑,隨手拋了個東西給她,“這是我的見麵禮。”


    沈如衣拿在手中細看,卻是一方小小錦盒,打開之後,裏麵裝了數枚龍眼大的丸藥,不由好奇地問她:“這是什麽東西?”


    “天池上人剛剛煉出來的東西,據說是生死人肉白骨,我見他小氣,索性就多借了幾顆,如今正好給菀菀。”洛織錦看著她一笑,“她是我的徒弟,我自然要給她最好的東西!”


    沈如衣莞爾一笑,回頭看向菀菀,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哪來這樣大的造化,先是被織錦收為弟子,如今又得了天池上人的東西。要知道天池上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製藥妙手,隱居已經二十多年,多少人想求他一丸藥而不可得,這次倒是托織錦的關係,居然一次得了這許多。


    伸手撫過菀菀軟軟的發,沈如衣朝簾外看去,隻見洛織錦一副輕鬆愜意的模樣,甚至悠閑無比地隨口哼起了不成調的曲子,身上的藍衣翩躚隨風而起,和著下午的陽光,交織出一片綿熱中的清涼。


    又行了近兩個時辰,眼見天色漸晚,日落西山,天邊紅霞欲醉,洛織錦縱馬而去,頭前打探,末了回來告知沈如衣,再行些時間,前麵便有一家小鎮,鎮上設有客棧,雖然簡陋,但是打尖吃飯一應俱全。


    沈如衣這才鬆了口氣,“那我們今晚就暫居那裏好了。”


    不等她吩咐,那脾氣古怪,隻求一天三餐的車夫便已駕車朝前路行去,洛織錦無奈,隻好暗歎羅宣那人脾氣古怪,沒想到養的車夫居然也是這麽奇怪。


    隻是可惜了如衣,她自來死心眼,既看中了羅宣那呆子,居然跟著他毅然去了江南,如今羅宣一死,要讓她忘記,隻怕不是等閑數年所能化解的。


    於是心下更是惱恨羅家人,決定等送沈如衣回家之後,一定要去江南羅家走上一遭。


    百年的約定,羅李兩家傷亡慘重,再不化解,難道還要繼續這樣下去?


    既已打定了主意,洛織錦這才專心跟了上去。


    又走了大概一頓飯的工夫,前麵那個鎮子已經隱約可見,車夫匆忙地趕了車子過去,洛織錦翻身下馬,隨即掃一眼那客棧,“悅來客棧”四個字頓時清晰入目。


    她不禁微微一笑,心想回頭倒是要找人問一問,這悅來客棧到底開了多少家分店,怎麽連這種偏僻小鎮上也有這麽誇張的一家?


    客棧內的小二聽到馬嘶聲早已經機靈地衝了出來,隨即殷勤地開口:“客官是打尖還是吃飯?”


    洛織錦扶了沈如衣下車,隨手抱過菀菀,然後才跟那小二說話:“既打尖又吃飯。”


    小二一聽頓時欣喜不已,立即利落地喏了一聲,隨即頭前帶路。


    沈如衣接過了菀菀,隨即看著她一笑,“看來,今晚我們少不得要秉燭夜談了。”


    洛織錦含笑挑眉,“我正有此意。”


    於是便到櫃台處要了一間上房,然後將行李送了進去,眼看時間不早,洛織錦隻在房內略作休息,便提議道:“先去吃飯吧,菀菀也該餓了。”


    沈如衣點了點頭,隨即便抱著孩子走了出去。


    外麵卻已經有些許吃飯的人,洛織錦隻掃了一眼,隨即看定了一個位置,便要帶著沈如衣走過去。


    就在此時,隔壁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因為調皮不肯吃飯被母親打了一下之後,索性大鬧起來,就是不肯吃飯。見他如此,做母親的自然更是生氣,狠狠又捏了他一把。那個孩子大哭起來,隨即從位子上跑開,不辨方向之下,頓時撞到了洛織錦的身上,一點油漬頓時粘上了她的衣服。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孩子的母親頓時連連道歉,隨手扯住那孩子,“不聽話是不是?趕緊跟我回去,看我怎麽罰你!”


    “我不要我不要!”那孩子頓時大叫起來,隨即掙開母親的手朝外奔去,他的母親連忙追了上去。


    洛織錦略略一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動的,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她卻已經移到店門口,隨即輕輕鬆鬆地將那個小孩子抓了起來。


    那個小孩子頓時像殺豬一般叫了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大人欺負小孩子了!”


    其他吃飯的客人頓時朝她投來了鄙視的眼神,隻道她因為剛才被撞而心生怨氣,隻是洛織錦卻依舊笑吟吟的,對那孩子伸手,“東西還給我,我就放你走。”


    “什麽東西……我根本不知道。”那孩子踢著腳,委屈得仿佛就要大哭出聲似的,不住地看他母親,“娘,快點救我!”


    那個婦人忙上前賠不是:“姑娘,你不要生我家孩兒的氣,他是調皮搗蛋了一些,但是終歸是個好孩子……”


    洛織錦聽著那個孩子的尖叫聲,再次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再說一遍,把東西給我,我就放你走。”


    那個孩子終於“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我沒拿你的東西,嗚嗚……我沒有拿……”


    沈如衣知道洛織錦既然出手,那麽肯定是事出有因,所以便抱著菀菀走過去在一旁坐下,靜看事態發展。


    那孩子的哭聲越發響亮起來,店內的客人終於看不下去,“這位姑娘,即便你的衣服弄髒了,但是這孩子也不過這麽小,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洛織錦卻對那人微微一笑,隨即再次提起那孩子,“再不還我,是要我親自動手嗎?還是我把你摔出去比較痛快?”


    “哇———”


    那孩子的哭聲幾乎都可以作為武器了,直吵得人頭皮發麻。


    剛好店外麵有人進來,正正聽見她威脅的話語,又見那孩子哭得眼淚鼻涕一把的如此可憐,不由微微皺眉,想也不想便一手抓了過去,“這位姑娘,何必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洛織錦背對著那人,但是卻依舊察覺得出他救人的手法精妙無比,不禁好勝心起,微一折身,猶如弱柳拂風一般,將那孩子一拋,伸手拆去那人的攻勢,然後一個旋身後利落避開,穩穩地將那孩子再次抓回了手中。


    “原來是你!”那人一奪未中,正要再次出手,卻不防正撞到一張熟悉的容顏,微微一怔之後連忙收手,眉眼間帶了三分意料不到的歡喜,但是終究卻隻對她略笑了笑。


    洛織錦一眼掃過去,就見那人雖著布衣,卻自有一身清雅俊逸,不由挑眉,“是你?”


    居然是那茶寮內的男子?!


    舒夜閣見她認出自己,心下有乍然相逢的開心,隨即伸手指一指她手中的孩子,“姑娘看樣子並不像小氣之人,怎麽會跟一個孩子過不去?”


    洛織錦看一眼那猶自大哭的孩子,心下一惱,“啪”地在他肩上拍了他一下,“若再裝模作樣,休怪我無情。”


    那孩子的母親見有人來拉架,頓時拜了過去,“公子,救救我家孩兒,求你了!”


    她頻頻叩首,舒夜閣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忙伸手扶起了她,“這位夫人少安毋躁,你的孩兒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洛織錦見他說得有趣,頓時一笑,“好大的口氣,我若不放他,你要怎生保他安全?”


    “如果姑娘不放的話,那在下也隻好得罪了。”他對她略一拱手,心下卻難免有些底氣不足。


    洛織錦念及他剛才出手精妙,索性順水推舟,“既然如此,若是你贏過我,我便將這孩子交給你!”


    說著話,她手中卻依舊扣著那個孩子。


    舒夜閣見那孩子依舊哭泣不已,抱拳說了聲抱歉,隨即劈手便要抓回那孩子。


    洛織錦豎手一擋,剛好抵住他的手勢,劈劈啪啪間一時居然拆了六七招。她一向在武功上頗為自傲,如今這人與她拆了這許多招依舊如影隨形,她不由心下稱奇,下手便重了一些,但是也不過略略使了三成功力,他卻突然吃痛悶哼一聲,隨即“蹬蹬蹬”朝後連退了許多步。


    她為之訝然,吃驚的話頓時脫口而出:“你沒有內力?”


    “我練武隻為強身,徒有招式,沒有內力。”男人撫了一下隱隱作疼的手背,隨即對她無奈一笑。


    洛織錦忍不住為之側目。


    這般功夫,居然也好意思這麽放心大膽地從別人手中搶東西?


    “姑娘,我雖然技不如人,但是這孩子……”他雖然不敵,但是不忍的目光猶自看向那個抽泣的孩子。


    洛織錦不由一笑,隨即突然出手抓向那個孩子的臉。隻聽得“哧”的一聲如裂帛般的聲響後,那個孩子驀地換了一張臉。她甩手把那張撕下來的人皮麵具丟給對麵的布衣男子,“看清楚點,這孩子還是個孩子嗎?”


    他抬眸看去,卻發現她手中所抓的,居然是個同七八歲孩童高矮的侏儒,看年紀,起碼有三十歲上下,他頓時愣住了。


    那個母親也愣了一愣,隨即尖叫了起來:“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洛織錦在那侏儒身上又拍了一掌,“你把她的孩子藏哪裏去了?”


    那個侏儒咬牙忍住疼,“地窖。”


    那個母親一聽,頓時撒腿就朝外跑回家救自己的孩子去了。


    洛織錦伸手抓過那侏儒的手,看了兩眼,隨即自他手上褪下一隻薄如蟬翼的手套,冷笑開口:“為偷我這東西,你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那侏儒咬牙不語,洛織錦隻好自己動手,將他從自己身上偷走的東西拿了出來,隨即將他推開,“原本你如此對我,我該折了你那兩隻手才對,今日我有故人在,便饒了你,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我隻警告你,入蜀這一路上,須得給我安安分分,惹惱了我,下場如何,你自去想象。”


    說完她拿了那東西,也不再看麵前的布衣男子,徑直走到沈如衣對麵坐了下去。


    沈如衣含笑看她,“倒是你做事有板有眼。”


    洛織錦伸手在菀菀臉上擰了一把,笑著看向沈如衣,“我這乖徒弟在此,怎好意思大開殺戒?”


    舒夜閣猶豫了片刻,雖然見自己的同伴對他不停擠眉弄眼,他卻還是朝洛織錦走了過去,“姑娘,在下舒夜閣,剛才的事,是我魯莽了。”


    洛織錦看他一眼,突然好奇地問他:“你剛才那一手功夫,雖然沒有內力相助,倒也招式精妙,是誰教你的?”


    舒夜閣這功夫,原本是宮中禁軍教頭傳授的,說出來,總覺得不太方便,因此一聽她這話,頓時有些為難,是以半天沒吭聲。


    洛織錦看他那副模樣,知道他不方便說,所以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無妨,你就當我沒有問過這話就好了。”


    舒夜閣正為自己找借口,沒想到她卻這麽好說話,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但是洛織錦卻沒看她,因為此刻那菀菀丫頭對她手中的東西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咿咿呀呀地鬧著要抓來玩一玩,沈如衣忙去阻止,洛織錦笑眯眯地開口:“這丫頭,居然一眼就瞄準我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可惜她現在還拿不得。”


    沈如衣又好笑又好氣,細心地哄著菀菀放棄去拿那東西的衝動,甚至還瞪了她一眼,“你這人,居然連聖武令都敢隨便亂放。”


    她的聲音雖細而低柔,但是舒夜閣卻因為離得近,所以聽得一清二楚,吃驚之餘忍不住朝洛織錦手中的東西看去。


    卻見那東西不知是何物所鑄,通體金紅,長四寸寬兩寸,厚重古樸,邊沿雕刻浮凸花紋,隱隱有怪異字體夾雜其中。


    他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這塊便是聖武令?”


    洛織錦揚眉看他,“閣下有何貴幹?”


    舒夜閣卻想到宮中禁軍教頭為他說的江湖軼事———四年前華山之巔,有位少女青絲如墨,藍衣飄然,獨挑一十三路英雄,勇奪聖武令,成為當今江湖的新任武林盟主。


    他又驚又喜,“你便是那位武林盟主?”


    人人都尊稱為她一聲“錦姑娘”,他怎麽會想到她本名居然是這般迤邐流光的洛織錦?


    洛織錦收起手中那塊令牌,無所謂地開口:“閣下如果沒事的話,請自便。”


    這男人眼神古怪,不知道要做什麽,還是趁早打發才好。


    莫不是又一個想棄文從武的江湖夢患者?


    洛織錦愈想愈對,見舒夜閣不動,正要再次驅他走開,他卻突然深施一禮,“洛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免了,”洛織錦連忙搖頭,“你求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辦得到。”


    “我所求隻為向洛姑娘打聽一個人。”舒夜閣見她拒絕,急急再次開口。


    “哦?”洛織錦這才微微放下心來,“你說來聽聽。”


    舒夜閣頓時高興不已,“我想向洛姑娘打聽的這個人,就是在江湖上據說頗有盛名的天衣聖手。”


    洛織錦頓時一怔,與沈如衣交換了一個眼神後,搖頭,“抱歉,我也不知道這人現在何方。”


    舒夜閣頓時無比失望。


    “既然如此,閣下若沒事的話,請不要打擾我們。”看他一眼,為著自身著想,洛織錦幹脆無比地對他下了逐客令。


    舒夜閣抬頭見她神色淡淡,頓時更加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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