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來之前江燃還因為竇天驍對他有所隱瞞的事情而感到有些鬱結,這話出來以後他的眉心都迅速舒展開了。 不過礙於對方已經知錯的態度,他決定再上綱上線教訓幾句。 “哦,那你不說我就一輩子不知道了啊?我還以為又出什麽事情了呢,老見不著你人,你不知道我會擔心的嗎?我要不過來你打算瞞我多久呢?” 竇天驍抬眸瞅了他一眼,“瞞到瞞不住了為止唄,多撐一天是一天,但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找過來啦……” “真是給你臉了,你練什麽關我毛事,我就是買資料順道路過看看新開的這家店。”江燃雙手插兜裝模作樣地四下看了看,“這兒裝修不錯,地段也好,周圍都是小區,生意肯定不錯,挺好的。” “還成吧。”於清霽接了一句。 這時,玻璃門再次被人推開,江燃認出那是剛才在樓下遇到的那個接待,隻見對方直直地向自己走來。 “哎喲可算找到你了,”美女接待笑盈盈地將一張卡片遞了過去,“呐,看下是不是你剛才掉的。” 江燃愣了愣,接過了自己的公交卡,點到道謝。 “不客氣,就掉在樓梯口那邊,我喊你半天你都沒應我,一溜煙兒就跑沒了,”接待笑著問,“你剛說要找的人找到了嗎?” 買資料恰巧路過的江燃:“……” 竇天驍嘿嘿一笑,悠悠地開口:“哥,你找誰啊?” 江燃徒然拉高了嗓門,“家住海邊啊,管那麽寬,趕緊練你的,一根阻力繩都拉不動還好意思跟我這兒嘿嘿嘿,簡直丟人現眼,以後別跟別人說你練過散打——我走了!” “我送送你吧。”竇天驍追了上去。 江燃按著他的腦門和肩膀向後一擰,“用不著,我長眼睛了,找得到路。” “那你路上慢點。”竇天驍轉身笑嘻嘻地揮了揮手。 “我踩的是自行車不是風火輪,快不了,”江燃推門後又回頭囑咐道,“好好練,回頭放假了跟你打一場。” “遵命!”竇天驍笑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竇天驍雖然窮得叮當都不響,但好在還有一雙勤快的手,但凡有空就跑來健身館當雜工。 雜工的意思當然就是哪裏有活就有他,掃地拖地擦窗戶,分發傳單搬雜物,再加上練拳幾個鍾頭,一天下來累得腿肚子都在發抖,躺到床上不出五分鍾必定睡著。 但也因為這樣,他感覺自己的人生都充實了許多。 堅持了一段時間下來,他的胃口逐漸變大,每頓飯都要塞下滿滿的兩碗,傍晚放學還要在外公的攤位上蹭一根玉米。 大量的訓練令竇天驍的肌肉越發緊實,力氣也到了會讓人驚歎的程度。 麵館裏的八仙桌他單靠一隻手就能輕輕鬆鬆地抬起來扛到肩上,有次讓他劈根棒骨,一刀下去硬是把家裏的砧板劈成了兩半。 人生際遇就是很奇怪,就當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迎接狂風驟雨時,街上又有人傳,潘旭峰那幫人進局子裏了。 具體原因不太清楚,隻知道跟街上一家包子鋪老板有關,有人說包子鋪的老板被他們打死了,也有人說是被打成了植物人,這輩子很難再醒過來了。 竇天驍上學路過,看到那家包子鋪的卷簾門一直關著,半個月後貼上了轉讓通知。 在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還算幸運。第29章 你腦子裏都是水,晾著控控幹吧 六月末的時候,中考成績如期揭曉。 江燃如願以償地考到了市重點高中,葉晞成績一般,被一家職校錄取。 也就是說,過完這個暑假,他倆都要搬去市裏讀書了。 江晴前兩年在市裏買的那套房子在三月初的時候就拿到了鑰匙,不過一直沒時間裝修,趁著放暑假的時間,帶著孩子和老公到處看家居建材,還得監督裝修工人,忙得熱火朝天,後來她覺得來來回回太麻煩,就幹脆住在了小姐妹家,江燃則被安排到了外公外婆家住。 江燃的外公家還有個比他大好幾歲的表姐,正在瞞著家裏偷偷談戀愛,平常江燃跟她很少交流,外公外婆年紀又大,沒有共同語言,所以他就決定搬去竇天驍家裏住幾天,畢竟開學之後就很少有機會見麵了。 竇天驍一家自然是熱烈歡迎。 “開學以後你要搬去市裏的新房住嗎?”葉晞問。 “對啊,裝修的差不多了,就是還有點油漆味。”江燃說。 “那你以後還會回來嗎?”竇天驍有些不舍。 “等我雙休日的時候就回來看你。”江燃說。 “那就好。”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竇天驍的心裏難免有些失落。 長這麽大他都沒跟江燃和表哥分開過,有時候雖然和江燃好幾個星期見不上麵,但至少知道他的家在哪條巷子哪一戶。 從麵館走過去隻要兩分鍾。 這一走,要見一麵就麻煩了,更別說聚在一起打籃球了。 “現在市裏的房價好像下跌了一點,”舅媽再次提議道,“不然咱們也在市裏買套房吧,今後孩子出去念書,工作也好,都方便一些,總不能讓他們畢業以後還這鄉下地方生活吧,而且我聽人說這街上的房子以後都要拆遷了。” “拆遷不是挺好,到時候肯定會分房子的。”舅舅說。 “你這就不懂了吧,拆遷房的房子肯定也就在這附近,離市區遠著呐。”舅媽說。 舅舅不屑一顧,“你又聽誰瞎扯的啊。” “來店裏的客人說的啊,人家在政.府機關工作的,說是這邊要拆了建了火車站,鄉下那一大片的房子都要拆了。”舅媽說。 外公淡淡地笑了笑,“誰家要是趕上拆遷就是祖上積德了,拿了錢可以在市裏買房嘛。” 竇天驍對於大人聊的這些話題不是很感興趣,草草地吃完了晚餐就領著江燃上樓了。 江燃剛從表姐那裏借到了高一時候的舊課本,晚上竇天驍寫暑假作業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預習功課,背單詞。 夜深人靜的時候,窗外傳進來了一陣陣蛙叫,除此之外,就隻有課本翻頁和筆尖落於紙上的沙沙聲。 書桌上還放著半個西瓜,已經被兩人用勺子挖去了一大半,紅紅的瓜瓤甘甜無比。 這是外公自己種的西瓜。 江燃沒來的時候,家裏人都是在樓下切好一塊一塊分著吃,江燃來了之後,舅媽就特別討好地把西瓜端上來,允許他們一邊寫作業一邊吃。 竇天驍單手支著腮幫子,想不出題目的時候思緒就開始亂飛,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在江燃的臉上停頓了下來。 他和江燃認識五年多了,但從來不會像這樣細細觀察他的容貌。 在燈光下,江燃的睫毛格外細長卷翹,至少比葉晞的長,下眼瞼上都打上了一圈淡淡陰影。 江燃的鼻梁也好像比一般人的高一些,邊上還有一顆小痣,不仔細看還真的發現不了,做題的時候,還有舔下唇的習慣,總是把嘴唇舔得濕濕潤潤的。 水墨色的眼瞳在燈光底下閃著一點點亮光。 眼前這個人,不管是論長相還是論皮膚,都是無可挑剔。 除了做飯難吃點,什麽都好。 江燃抬手伸了個懶腰,竇天驍立馬做賊心虛般地扭頭挖了一口西瓜。 “你老盯著我看幹嘛?”江燃也挖了一口。 竇天驍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哪隻狗眼看到我看你了?” 江燃沒有上當,笑了笑說:“是不是看我長得眉清目秀特好看啊?” “嘔。”竇天驍彎腰作嘔狀。 江燃還是笑,這次不僅笑得眉眼彎彎,還笑出了深深的小酒窩。 竇天驍抬頭看著他,嘴角的笑容都不知不覺地凝固了。 江燃的這張臉,不苟言笑的時候是一種有點冷淡的,嚴謹認真的帥,笑起來的時候又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因為那顆小小的酒窩,將這張禁欲係的臉襯出了幾分柔和親近的味道。 他不常笑,但是笑起來是真的好看。 “快點寫作業。”江燃敲了敲他的寒假作業本,“剛看到你寫到這一頁,這都快半小時了,還是這一頁。” “我不會嘛……”竇天驍拖長了聲調。 “腦子裝的都是草吧。”江燃說著就將身子靠了過去,還把作業本往自己能看清的角度拖拽了一些,“哪一道?” 對方的呼吸一下就撲了過來,發絲甚至還碰到了竇天驍的側臉,竇天驍眨巴了一下眼睛,用筆帽戳了戳數學的一道大題,“這道。” 江燃奪過了他手裏的鉛筆,迅速在草稿紙上寫上了兩道公式,又寫出了兩種不同的解析方式,接著,嚴謹認真地向竇天驍解釋演算過程。 而竇天驍同學,全程隻看到了江燃頭頂的發旋,以及他耳廓後邊的一顆小痣,待他聽見江燃說“聽懂了嗎”的時候,再次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說得太快了……” “我發現你就是一頭豬。”江燃輕歎一聲,提了口氣,再次放慢語速講解,邊講還邊確認,“這裏聽得懂吧?” “啊。”竇天驍笑著點點頭,視線就停留在了江燃的側臉上。 在燈光的映照下,能看見一層細小的淡淡的絨毛。 江燃的餘光感受到了竇天驍的視線,扭頭擰了擰眉毛,“不是,你老看我幹嘛,看題啊!” “我看著題呢!你吼我幹嘛!嚇我一大跳!我有先天性心髒病的!”竇天驍拉高了嗓門。 “你看著題你嚇個屁?你就是在開小差,我都給你講了你還不聽,我要不在了你就準備考個零鴨蛋吧!”江燃把筆扔回了桌上。 “不就是一道題麽,大驚小怪的。”竇天驍把筆塞回了他的虎口處,“你生什麽氣啊。” “這是態度問題,你上課肯定也這樣開小差所以成績才一直上不去,”江燃扭頭看著他,“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竇天驍眨了眨眼睛,不說話了。 “算了,今天就到這吧,我睡覺了,你隨意。”江燃起身準備去浴室刷個牙,竇天驍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對不起啊哥哥,你別生氣。”竇天驍的心底雖然覺得江燃因為一道破題生氣有些小題大做了,但他還是本能地認了錯。 江燃一聽到“哥哥”這個稱呼就跟戳到了軟肋一樣,垂眸道:“我沒生氣。” “那你不理我。”竇天驍用力一拉,將他按回了座椅上。 “我沒不理你,”江燃轉了轉桌上的鉛筆,“誰讓你不聽我說話的,我這不浪費口水麽。” “我聽著呢。”竇天驍說。 江燃扭頭看他,竇天驍垂下了眼眸。 江燃白了他一眼,“你還打算好好念書考高中麽。” 竇天驍:“船到橋頭自然直嘛,總歸有學校上的。” “你想得倒開,萬一沒考上高中呢?”江燃斜眼睨他。 竇天驍大口地挖著西瓜,“沒想過,實在不行就打工唄,早點掙錢養家。” 江燃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什麽工作呢?你的人生總得有點什麽計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