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正如竇天驍所想,跟他對打的那位今年三十,有數十年的混混經驗,在地下拳館最佳連勝紀錄是三十二次,現處於獨孤求敗的程度。 上場動作騷得不行,胸前兩坨肌肉可以跟著音樂節奏自由地顫抖,抖得底下尖叫連連,最後自以為帥地秀了一套拳法,邊上掌聲雷動。 等到竇天驍上場時,那些歡呼和掌聲立馬就弱了下去,隻有孫億吹著口哨,“加油啊!幹他!” 幹個屁啊…… 你行你上。 竇天驍瞪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快兩個頭的巨人,簡直有點尿急。 “兄弟,先說好啊,打人不打臉,我還要靠臉吃飯的。” 巨人勾起嘴角嗤笑一聲,沒等哨聲響起,右手握拳直直地砸向竇天驍的鼻梁。 “臥槽!”竇天驍側身避過。 怎麽說來就來啊! 竇天驍白天發給葉晞的那條短信,葉晞並沒有看到。 自從老爸生病之後,他每逢雙休日就和同學一起跑去服裝城進貨,每天下課之後就在學校附近擺地攤,掙了點小錢,可惜今天很不湊巧地遇上了城管巡邏,他提著一大堆東西從西街跑到東街,躲過了城管,但又被東街賣衣服的給臭罵了一通,說他搶生意,硬是喊了兩個硬漢出來把他給架走了。 手機不知道是在奔跑的中途掉了還是有人趁亂摸走了,在他想要給老媽打電話時才發現它不見了,回去搜了一圈沒搜到。 擺攤的心情都沒了。 他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好了放回宿舍再趕回車站,到家已經快九點了。 家裏沒人。 餐桌上的防塵罩下留著三菜一湯,一看就是弟弟做的,他狼吞虎咽地掃光之後,用電腦給竇天驍發了個消息。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又皮哪去了?還不回家。 洗完澡之後已經是十點了,竇天驍的qq頭像一直暗著,就給江燃發了個信息。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我弟是不是又跑你家去了?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我跟你說你少給他喂食兒,他就跟小土一個德行,哪裏有吃就往哪裏跑,小心以後賴在你家不肯走。 江燃心說,那倒好了,可惜家養的土狗都跟著別的非主流走了。 一團火:沒在我家,說去跟朋友聚會。 得天獨厚的那種帥:拉倒吧,他是不是又窩你床上不肯走了?沒事兒,你要嫌棄他打呼可以跟我說,我來罵他,你別不好意思。 一團火:真沒有。 江燃打開攝像頭,對著床頭晃了晃:“他今天沒來過,本來我想跟我爸一起去學校接他的,他跟我說跟朋友聚餐,就沒聯絡了。” 葉晞“嘖”了一聲,一邊用座機撥通竇天驍的電話,一邊小聲地罵著,“這都幾點了,一天到晚的不著家,跟隻野狗似的。” 夜色之中,兩束橙黃色的燈光劃破黑暗,直直地照進小區。 葉晞趴在陽台上聽音樂,看著那兩束光一點一點縮短,靠近自家這棟樓房,最後停在了樓底下。 借著路燈的光亮,他看見出租車副駕駛上下來一個人,拉開後座,架出了一個醉漢,醉漢腳步虛浮,隨時就要摔倒的樣子。 醉漢的衣服還挺眼熟的…… 竇天驍那個兔崽子! 葉晞立馬扔掉手中的mp4奔向電梯,待他跑下樓時,出租車已經不見了,隻看見竇天驍一手扶著牆壁,右手捂著小腹,垂喪著腦袋,似乎寸步難行。 竇天驍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得又輕又慢,就連聲控燈都暗了下去,因為葉晞的出現,燈光再次亮了起來。 兩人目光交匯的那一刹那,都驚住了。 竇天驍的眼圈周圍一片又青又紫,下唇裂著一道血口子,臉頰,耳朵,鼻梁都有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像是什麽鋒利物劃傷的,看得人頭皮發麻。 “你怎麽回事!?”葉晞嚇得心髒都加速了,“啊?被人撞了啊?” 竇天驍原本想的理由是跟人切磋打拳受傷,這下又覺得車禍是個不錯的理由,點點頭,虛弱道:“啊……嗯。” “什麽情況啊?誰撞的你?在哪撞的?什麽車?車牌號看清了嗎?什麽時候的事情啊?對方人呢?……” 葉晞嘴裏叭叭叭一連串的問題冒出來,竇天驍頓時覺得車禍這理由簡直糟糕透了。 “你讓我緩緩……”容我編個理由先。 竇天驍的腦子本來就不怎麽好使,剛被人打得頭昏腦漲,這會精神恍恍惚惚,有點反應不過來。 葉晞看他捂著肚子,忙問:“還傷著哪兒了沒啊?去醫院檢查沒有?我送你去掛個急診看看要不?” “不用,我沒事。”竇天驍擺擺手。 就在他們打拳地方的隔壁有間簡單的醫療室,他打贏比賽之後四爺叫人替他做了檢查,骨頭沒事,小腹上的刀口傷也已經做了包紮,至於臉上的小傷他本來想找個理由混過去的,沒想到被葉晞撞見了。 “你怎麽還沒睡?”竇天驍試圖轉移話題。 葉晞伸手去掀他的毛衣,被竇天驍一把製住,“幹嘛?” “你這身上怎麽回事啊?啊?”葉晞擰著眉毛,“你肚子怎麽了?” “不礙事。”竇天驍提了口氣,挺起胸膛按了按電梯樓層,“那人送我去醫院做過檢查了,都是擦傷,你這掀來掀去的,蹭著疼。” 燈光下,竇天驍的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一副失血過多立馬要死的德行。 葉晞狐疑地看著他,“真的嗎?那你自己掀起來讓我看看。” “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我那英俊的八塊肌可是給我未來對象看的,要看自己練去。”竇天驍倚在轎廂上,盡可能地放穩呼吸。 從轎廂反光處,他看見了自己臉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操…… 怎麽毀容了! “你被誰撞的啊?”葉晞見他又是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估摸著內髒是沒什麽損傷。 “就路上啊,一輛……”竇天驍覺得說轎車可能聽起來太嚴重,於是選擇了電動車,“小電驢,他騎太快,轉彎的時候來不及刹車,就撞上了,車把頂我肚子上了,有點疼,現在好多了其實。” “怎麽那麽不當心啊……”葉晞心疼地望著他臉上的傷口,“等我我幫你找幾條創可貼貼下,不然晚上睡覺會蹭到傷口。” 竇天驍憑借著精湛的演技把葉晞敷衍過去,回到房間立馬反鎖上門,掀起衣服看了看,一道猩紅的血跡隔著紗布滲出來,沾到了衣服上。 他脫下衣服扔到一邊,從褲兜裏掏出一卷幹淨的紗布擱在床上,然後用剪刀剪開了身上的那個死結。 紗布和翻開的皮肉黏在一起,撕下來的時候疼得他冷汗直冒,指尖都在發抖。 他閉上眼睛使勁提了口氣,一下子把紗布全部撕了下來,那一刹那間的同感就猶如那把刀在他身上重新劃過一樣。 竇天驍單手撐住了床沿,咬牙忍著。 小腹的傷口有他的中指那麽長,從側腰向中間劃過去,隻是角度偏了一點,刀口就往下拉了,醫生簡單地替他縫了四針。 呼吸的時候牽連著緊繃的皮膚。 很疼。 雖說小時候經常被欺負,但被家人和江燃保護得很好,第一次受這種皮開肉綻的傷,感覺像是在做夢。 包括今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不對,這個夢應該再延長一些,從醫生診斷出舅舅的病時,就像是一場夢。 要真是一場夢,那該多好。 他給自己裹上了七八層紗布,確定不會再往外滲血之後,換上了一件寬鬆的睡衣。 羽絨服的內袋裏有兩萬八,兩千塊被給他縫合傷口的黑醫生給拿去了。 沒辦法,當時那個情況,要不趕緊處理傷口他都覺得自己熬不過今晚。 他的對手比他更慘,輸了比賽不說,還賠了一大筆醫藥費。 華而不實的肌肉沒有耐力,後期基本上是挨揍的份。 竇天驍手軟,到最後還是控製著力度,隻是把對方揍骨裂,估計修養一陣就好了。 拳賽是贏了,但這兩萬多該怎麽給家裏是個問題。 這麽一大筆錢出現在他的口袋裏,怎麽都可疑。 他給自己貼上幾片傷筋膏藥,躺在床上想了好一會。 幹脆說是獎學金拿給外公好了,反正全家就外公最好忽悠。 門外一陣走動的聲音,他聽見葉晞在跟人打電話,“啊,回來啦……沒喝多,就不小心被人給撞了……嗯,還成吧不嚴重,要不你自己打電話問他吧……” 竇天驍本以為是舅舅舅媽,結果‘燃哥’兩個字在手機屏幕中央閃動了起來。 他接起電話,疲憊中仍然帶著一點小興奮,“哥,你還沒睡啊?” “你被人撞傷了?嚴重嗎?怎麽回事?……” 一連串的問題,竇天驍再次敷衍了一遍,但考慮到江燃的腦子比葉晞聰明,他這個謊扯得格外嚴謹,甚至連對方的車牌號都記在了小本本上。 “打你那麽多通電話都不接,你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聽著電話那端凶巴巴的語氣,竇天驍忽然覺得傷口都沒那麽疼了。 他側了側身,嘴角微微一翹,“是不是太久沒去你家,你想我了啊?” 竇天驍的聲音很輕,虛弱中裹著幾分曖昧。 江燃被他問得愣住了。 想嗎? 當然想。 自從那個莫名其妙的吻之後就一直在想。 但這種想是不被承認的,他覺得現在的竇天驍就像是一道難懂的數學題,牽扯到了太多知識點,需要一點時間,容他慢慢解決。 隻是想想,不代表什麽。 結果就是直接避開了這個問題,“早點跟我回家不就沒事兒了……” 跟我回家。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經曆了一場生死大戰,還是因為深夜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竇天驍對這幾個字格外敏感,甚至覺得渾身都泛起了暖意。 江燃對自己的關心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 這個發現令他感到一陣驚喜,喉結滾動了一下,“江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