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江南各州各縣前來拜見賀喜的大小官員是在太多了,搞得陸朗風每日都有客待見,有各個雅席宴得出席,簡直忙得不得了。


    聽說這一日,江南知府路繡衍大人特意在燕鳴曲坊裏設下酒宴,邀來江南最富才名的文人作陪,席上還請了小月樓的才女名妓唐情兒前來操琴獻藝助興。


    花相思一打聽到消息,馬上就央求爹讓她出門。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見到朗風哥哥,就算隻能遠遠的見他一眼,她也心滿意足了。


    「我說思兒,你這又是何苦呢?」花老爺看著一臉盼望懇求的女兒,想說些什麽,卻又咽了回去,最後隻得歎了口氣。


    「爹,我明白朗風哥哥會這麽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我真的好想念他啊。」她拚命求著,揪著花老爺的袖子一陣猛搖。「爹爹拜托了,朗風哥哥他一定也很想見見我的……」


    「思兒,」花老爺歎了口氣,「朗風現下身份可不一樣了,爹知道很困難,但你早晚得習慣他已是個高高在上,尊貴非凡的狀元,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被你沒大沒小地癡纏個不休,知道嗎?」


    「爹,你說什麽我不懂,朗風哥哥就算當了狀元,他也永遠是我的朗風哥哥,才不會因為什麽地位官威權勢就有所改變呢?」對於陸朗風,她可是充滿了信心。「況且他上回還堅持向您跪拜行子侄之禮,還說將來一定會好好奉您如親的……您都給忘了嗎?」


    「那是朗風這孩子心地善良,他不忘本,但是咱們還是得有所分寸,怎麽能再拿他當尋常人看待呢?」花老爺又歎口氣。「莫忘了如今他是官,咱們是民。」


    她失望極了。「爹,你這麽說,朗風哥哥若是知道,他一定會很難過的,咳咳咳……」


    「思兒——」看著女兒氣得一陣青一陣白的小臉,花老爺不禁有些心疼又著慌。


    「爹,你分明就是不信任朗風哥哥的人格,咳咳咳……」花相思小手緊緊攢著胸前衣襟,一口濁氣堵在胸臆間,眸子卻是不爭氣地盈滿淚霧。「對他公平嗎?咳咳咳……」


    「好了好了,思兒,你別太激動,就當爹說錯話便是了。」他趕緊拍撫女兒的背,好聲好氣道。


    「咳咳……我要去找朗風哥哥……」


    「好好好,爹親自帶你去。」愛女情深的花老爺最後還是拗不過女兒的堅持,隻得答允,「可是你得答應爹,真的隻能遠遠看一眼就好了,聽見沒有?」


    「謝謝爹,咳咳咳。」體虛氣弱的花相思終於展顏一笑,蒼白病容看在花老爺眼裏卻是無限的心痛。


    唉,這丫頭怎麽會這樣認死扣啊?


    【第四章】


    四張繡


    搶針順形無計藏,素心默語睇情郎;紛紛亂亂,兜轉難覓,燭淚對紅妝。


    美妙清雅的琴音在春天的午後,幽幽婉轉纏綿地蕩漾著。


    縱然當中隔著一丈之遠的街寬距離,裹著輕裘的花相思依然隱約可聞那扣人心弦的瑤琴曲音,依稀可見在對樓的雅座裏,那騷人墨客文人雅士共聚一堂的風雅盛況。


    其中,最教她魂縈夢牽的清俊爾雅身形果然就在那兒,而且被奉為上賓,和號稱江南有史以來最英俊有為的知府路繡衍並案而坐。


    他好似在微笑,也好似若有所思……但是他就在那兒,鶴立雞群,仿佛在人群裏閃閃發亮著。


    「朗風哥哥。」她心裏泛起一陣甜蜜又微酸的感覺,癡癡地極目凝盼著,雖不敢大聲叫喚,卻多麽希望他能夠朝這兒方向看,能夠發現她的存在。


    花老爺默默地坐在女兒身畔,默默地將一盅養氣滋補的人參紅棗雞湯放在女兒麵前,默默地不說話。


    她看見朗風哥哥和路知府低聲交談,也看見席中那名風華絕代的清麗女子在彈完一曲之後,款款起身親手奉予了朗風哥哥一杯酒……她心頭一震,小臉微微變色,雙手緊緊掐抓住欄杆。


    「爹!那個姑娘好不知羞,她怎麽可以強迫朗風哥哥喝酒?哎呀,她竟然也端起了一杯要向他敬酒?女、女孩兒家不是不能喝酒的嗎?」花相思急得滿臉漲紅了,像是恨不得可以脅生雙翼飛過去,好阻止這一幕。


    「思兒,你別這麽激動,也不過就是敬敬酒罷了。」


    「哪隻敬酒?她分明還故意坐在朗風哥哥身邊——」她都快吐血了。「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我要去把朗風哥哥拉回家,絕不讓他被這些個酒色財氣給生生帶壞了!」


    「別胡鬧。」花老爺皺了皺眉,隨即長歎一聲。「你閉上眼睛別看,不就得了。」


    唉,他當初會攔著不讓她來,不就是怕她承受不住嗎?


    她霍然回過頭來,又心急又懊惱。「爹——」


    「沒你的事。來,喝口雞湯,這可是碧泉居大廚的拿手好菜。」花老爺卻是難得罕見地鎮定,堅持將雞湯塞進她手裏,「先喝幾口暖暖胃。你要是這麽不聽話,爹可就先帶你回去了。」


    花相思咬著下唇,也隻得強抑下焦慮不安的心情,小手微微發抖地接過了瓷盅,胡亂地喝了一兩口。


    也許是參湯真有寧神靜氣的神效,她騷動紛亂的心總算慢慢地冷靜了下來。


    是啊,她究竟在吃哪門子飛醋呢?這些交際不過是士子官場常態,而且這裏是江南地區,席上召歌妓彈琴助興也是慣常的風雅之事。


    就算氣惱著、嫉妒著坐在他身畔怎麽會是那美麗名妓,而不是她,就算心頭再有千般萬般的不是滋味,可是她也不能單憑個人好惡心緒就想限製朗風哥哥的應酬啊。


    她心底既是苦澀又是泛酸,眸光直直地盯注著那玉樹臨風的清傲身影,沉默了下來。


    花老爺一臉憂心地望著女兒,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


    過了良久,花相思輕輕抬起眸子,微帶忐忑又羞澀盼望地望著父親,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


    「爹,我可以嫁給朗風哥哥嗎?」


    花老爺像是對這個問題早已胸有定見,想也不想地搖了搖頭,「不可以。」


    她臉上的紅暈消失了,瞬間變得慘白,衝口而出:「為什麽?」


    「你的病——」他怏怏然地望著女兒,終究不忍心說完底下的話。


    然而花相思還是聽明白了。


    「思兒?思兒?你怎麽了?」花老爺憂心地望著突然愣住的女兒。


    她腰杆挺得好僵好直,小臉蒼白如紙,沒有昏倒、沒有哭泣,也沒有嚷嚷著大聲抗議。


    她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完全不說話,也無法思考。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花老爺開始著急,正想苦口婆心勸慰她之際,她終於輕聲地開口了。


    「爹,我有點累,我想回家了。」


    彎彎綠水畔,滿樹瑩然的白蘋花幽幽綻放著。


    花相思又再度繡起了這清豔卻宛若薄命紅顏的白蘋花。


    隻不過,這朵朵白蘋卻是繡在一襲淡桃花顏色的嫁衣上——她在繡自己的嫁衣,或是倘若這一生當真來不及出嫁時的——壽衣。


    縫繡這嫁袍禮裳,她是瞞著爹,瞞著家人,更瞞著朗風哥哥的。


    因為她不想他們知道,其實她心底還是偷偷藏著有朝一日能夠成為他最美的新娘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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