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寶貝乖女兒,你快點醒醒啊!快別這樣嚇爹了……」花老爺坐在床榻邊,看著氣色灰拜如死的女兒,不禁悲從中來。「都是爹不好,爹沒照顧好你,讓你吃苦受累了呀。」


    「小姐,小姐你醒一醒吧,你千萬別拋下我們不管……嗚嗚嗚……」長命哭得臉都花了。


    「小姐快起來,別再睡了,你這樣睡太久不好的,你、你快點起來啊!」百歲在一旁努力想推醒她,「婢子以後再也不敢偷懶了,以後都聽小姐的話,都跟著小姐……小姐,你快點醒來好不好?」


    像是渾身上下筋骨六脈俱散成了不一處,三魂七魄飄飄忽忽,總有著不附體的恍惚感。


    花相思極力掙紮了良久,總算勉強抬起了沉重酸澀的眼皮,擠出了一個小小的虛弱的笑,「早……」


    「思兒,你醒了!」花老爺驚喜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小姐,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還累嗎?哪裏還疼嗎?」


    「小姐,你餓不餓?渴不渴?」


    「我睡了多久?」花相思舔了舔幹燥微裂的唇瓣,努力想撐起身子,可是昏眩感和胸口劇痛的壓迫感,刹那間聯手襲來,迫使她頹然無力地倒了回去。


    「別起來!你多躺會兒休息。」花老爺幾乎嚇得魂飛魄散,忙緊緊按住她的身子,一迭連聲吩咐長命、百歲:「快快快,去把藥盒雞湯端來,再請王大夫來一趟。」


    「是!」長命和百歲趕緊去了。


    花相思被迫再回到枕上,閉上雙眼,拚命想揮去腦際陣陣刺痛的昏眩感,卻也難掩心下迷惑,「爹,我怎麽了?」


    「你真是嚇壞爹了,」花老爺想起臉色就發白。「往後我是再不許你踏出家門半步了,聽見沒有?」


    「我……」她心神鎮定,驀地想起了昏厥前的點點滴滴,神情不由得一黯。


    朗風哥哥……


    這就是所謂殘酷的現實嗎?


    難道病骨支離的她,此生真是無緣、也無福對朗風哥哥再心存奢求什麽、盼望什麽了嗎?


    不,她不認命!


    她的命運和幸福要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再也不由得這一身跗骨病痛來左右。


    難道十七年來,她被這一身病痛所奪走的還不夠多嗎?


    「對了,爹,我是怎麽回來的?」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鬥誌滿滿,「我記得我在大街上‘昏睡’了過去,八成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怎麽會醒來就在家裏呢?」


    花老爺見女兒病懨懨卻又強撐著精神的模樣,不由得大大心疼。


    「你呀,爹險些被你給嚇死。」他重重歎了口氣,「是搖金姑娘送你回來的,她說你們倆要去繡線巷挑金絲,才沒走幾步路你就突然暈倒了。」


    她心一震,難道是搖金姊姊不放心她自個兒溜出去,這才偷偷跟在後頭保護著她嗎?


    若真是那樣,搖金姊姊豈不是將她為朗風哥哥心碎神傷的模樣全給瞧進眼裏了。


    還是……隻是巧合?


    「那搖金姊姊呢?」她虛弱地問。


    「她本來也守在你床邊的,後來柳姥姥差人來喚,說是家裏有事,所以便先回去了。」花老爺道。


    「搖金姊姊真是個大好人,這次著實勞煩她了。」她心頭一熱,喃喃道,「我一定要好好謝謝她才是。」


    「可不是嗎?」花老爺一臉感激之情,「將來搖金姑娘若是要出嫁,爹爹我一定為她繡製一件天下最美的嫁衣,以報答她如此三番兩次照拂我女兒的一片心啊。」


    「爹,搖金姊姊將來的嫁衣自然是包辦在思兒身上的,您放心。」她微笑道。


    可笑意像曇花一現,她隨即想到自己卻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披上嫁衣……或許終無穿上的那一天,心下不由得一陣大痛。


    花老爺見女兒臉色忽浮起了悲傷蕭索之色,又是心疼又是不安,想法子要哄她開心。


    「啊,對了,思兒想見見你的朗風哥哥嗎?」腦中靈光一閃,花老爺口吻稍嫌熱切地問,「不知爹讓人去狀元府遞帖子,請他來一趟吧?」


    她眸底閃過狂喜光芒,隨即一僵,悶悶地道:「不想,不要。」


    「不想?」花老爺下巴險些掉了下來。「不要?」


    她笑得好苦好澀。


    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他的手,在心底受創傷口稍稍愈合一些些後,她一定會再度勇敢去追求屬於她的幸福,但卻不是在現在。


    因為他帶那美麗女子一同去飲茶談笑的情景還太清晰、太傷人,她每每想起就忍不住感覺到一陣剮心般的痛苦,甚至痛得想去恨……


    不不,花相思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去憎恨她最心愛的人,所以今天——今天她就是沒法見他。


    她真怕一見了他,她會被嫉妒和傷痛的怒火燒盡理智,劈頭對他說出自己過後一定會深深悔恨的醜話來。


    一番強烈內心掙紮後,她已是身心俱疲,憔悴地望著她爹,「爹,女兒今天是真的不想見朗風哥哥……」


    「為什麽?」


    「不為什麽,就是累了。」她語氣終究逸出了一絲幽怨憤懣。「再說,我也不確定他今天有沒有空‘接見’我這個‘妹妹’。」


    他有美人在側,還會有空理她嗎?


    「怎麽說這麽見外的話?」這下換成花老爺不依了。「你朗風哥哥同你是什麽樣的交情,難道還需要爹提醒嗎?」


    「爹,交情是交情,可我不能總拿這份‘交情’來脅迫、勉強他做任何事。」她心下一酸,低聲道:「仔細想想,那樣待他是不公平的。」


    「可要不是你熬了三天三夜繡出一幅‘清明上河圖’,還瞞著我,私下賣給了在江南養病的郎老王爺,湊得了一千兩銀子沿途為他打點進京趕考之路,保得他一路平安順遂——」


    「爹,別說!」她小臉愀然變色,心慌地忙阻止。


    絕對不能讓朗風大哥知道這些事!


    他生性風骨清奇,恩怨分明,隻要受得旁人點滴之恩,必自竭盡湧泉以報的。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覺得自己欠了她的恩、承了她的情。


    她希望他倆之間的關係能夠單純一如當年那般美好,沒有誰欠了誰,也沒有誰該了誰的。


    就算她曾出了一點點的力,可比起他對她做過的種種好,那一切根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啊!


    「好好好,就算不說那件事,可一直以來你倆就是情誼深重,爹也從未見過他對其他女子這般溫柔體貼過。」花老爺一臉認真,正色道:「衝著這一點,爹就萬分確定——他心底是喜歡你的!」


    她怔怔聽著,不發一語。


    「怎麽,你不信爹的話嗎?嘿,再怎麽說爹也是個男人,男人的心事爹最懂了,其實這男人哪——」


    「爹。」她輕喚一聲,突然覺得可笑得想哭。


    爹現在是在鼓勵她不能放棄這段感情嗎?


    「什麽?」正要慷慨激昂發表一大篇的花老爺愣了愣。


    花相思搖了搖頭,不忍嘲諷他,隻是澀澀地問:「爹,上回您到廟裏求的簽詩,寫得可是‘獨開蘋花一枝香,風雨紛紛亦自傷,春過十七塵緣盡,寄語來年再芬芳’?」


    「你你你……怎麽會知……」花老爺如遭雷擊,麵白若紙地瞪著女兒。


    見她爹好似就快哭出來了,她心軟了下來,柔聲勸慰道:「爹,命由天給,非人力可強求挽留,您也別太介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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