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熟了,二來是我想誤會已然冰釋。因為有回他又落在最後麵,在我關門前問我,「少夫人,棄業是否令人生懼?若有過,請言之。」


    「沒啊。」我一整個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對我笑了笑,坦蕩平和。狠有禮貌的一揖,才轉身走了。


    我仔細想了想,應該是他也明白我無他意,見我轉身必逃,大約也不太舒服。誰喜歡讓人當妖魔鬼怪?


    狠快的,我就把他看成花兒那樣的員工。畢竟我穿過來時就已半百,除了近七十的老管家,其他人在我眼底都是小孩。


    我終究是個太傲的人。我沒那意思卻被冤屈,非常不平。既然誤會冰釋,我就偶爾會跟他聊幾句。我看他也好得差不多,眉眼間的抑鬱淡了。


    不是我吹牛,飛白居可是個養傷的好地方,不管是身傷還是心傷。那兩個垂頭喪氣,和葛先生一起買進來的僕役,現在也展顏了,笑口常開。


    人嘛,不就手裡有分工作,碗裡有飯可吃,夜裡和大家說說笑笑,不就是一生了嗎?


    但總覺得葛先生和我們這些凡俗百姓不同,是要做大事的。等熟了些,我問他想不想跟家人連絡,或者,他真正想去什麼友人那兒辦事,當個幕僚什麼的,我也可以安排。


    「家人…」他笑得非常苦澀,「我違背父親棄文從武,就已經被笞打多次。獲罪於天,立刻將我從族譜上除名,上表懇求免禍,不令逆子牽連葛家…妳說我還有家人嗎?」他轉眼看向地上。


    「或者你想去什麼地方…」我覺得挺難過的,親傷宛如逆刃刀,我懂。


    他安靜了好一會兒,看著粼粼水麵,「知交滿天下,滿朝文武盡往來,最後誰也不敢來救…若不是少夫人援手,棄業已病死官奴處。」他對我抱拳,「此恩此德,棄業無以回報,願替少夫人效死。」


    我尷尬的連連搖手,「你說笑到不喘氣的笑死那還容易,我在這兒當米蟲書蠹,哪兒有效死機會?太嚴重,言重了。你若喜歡就待著,真有想去的地方,說聲,能幫我就幫了,難得我遇到一個正常人…」想想連朋友都沒正常人來往,真是感慨。


    他不卑不亢的盯了我一眼,眼神清亮,「少夫人豪俠無閨閣氣,棄業甚佩。」


    「米蟲也豪俠的起來啊?」我搔搔頭,「總之不用太拘束,你瞧管家罵我跟罵雞一樣,我也沒生氣。本心是好的,我就覺得沒啥值得計較。」


    擺擺手,我繼續曬我的冬日。大雪天難得放晴,涼亭雖冷,但冬陽曬下來挺舒服的,半凍的湖水粉雕玉琢,頗有風情。


    他陪我站了一會兒,輕聲告退。看他矯健的步伐和背影,我不禁感嘆,多好的孩子。老天爺怎麼不長眼呢…?難怪天子也跟著失心瘋了。


    但冬陽到了中午就讓烏雲遮得沒影。像是配合這樣陰霾的氣氛,當天下午,盧大公子來了。


    才幾個月沒見,他瘦得臉都尖了。盧大公子身為一個非常堅持的紈褲,文不成武不就,無官無職,能把宰相千金拐著跑,就是因為他生得極美。


    有人稱讚他宛如被看殺的衛玠那樣風神秀異,稱之「璧郎」。他楚楚可憐的抬頭看人,真有哀美頹艷之感。可惜我是他的下堂妻,見過他咬牙切齒砸東西找碴的模樣…我還寧願去對著駝背老管家,看他罵人的模樣也比對這個美男子好。


    但對一個生猛的紈褲,我又不能太絕然,等等他又發瘋打人,我又不能真的叫世界精英把他打死,他爹雖然是五品官而已,老娘可是白身的棄婦。擦破皮我都有事,隻好應酬應酬。


    「…少夫人會不高興。」我忍不住提了。


    「她在坐月子。」盧大公子滿臉抑鬱,「我隻是來找妳講講話,我狠悶。」他立刻垂淚。


    …畢竟隻是個慣壞的大孩子啊。我把手絹放桌上,推給他,搜索枯腸寬解,主要還是聽他說。總之,他和雲芝小姐處得越來越差,既怕且懼,不高興就掌摑指掐,罰跪終夜。


    一麵說一麵哭,然後拚命追憶以前我們是多麼多麼好…我坐立難安,巴不得一頭撞死。廳裡圍了滿滿的人,你這麼大方我還要臉皮啊!


    我狠尷尬,我的員工都狠尷尬。隻有葛先生保持著麵沈如水的表情,非常鎮靜。


    哭完吃過飯洗過臉,他就回去了。我知道他需要傾訴,畢竟攤上武後加呂後加獄卒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但他的傾訴是繫在我的性命安全上執行的。


    …搞不好聊齋裡的「江城」就是照雲芝小姐當原型寫的。我有狠強烈的危機感。


    後來盧大公子逢叁差五就來一次,叁次裡我總得見上一回,省得他在門外叫板。開春我把花兒給嫁了,也悄悄的把賣身契給了員工,隻是瞞著老管家,老管家是早脫奴籍準備退休的人,兒女也狠孝順。不是為了我這不成器的傢夥,他也不用這麼勞累。


    這些事情,隻有葛先生能商量。他默不作聲的想了狠久,和我商量定了。果然是當過官的人,門路比我熟多了。隻是對他狠不好意思,他曾經顯赫,如今卻得用家奴身分去與人周旋,非常炎涼。


    重新蓄鬚的葛先生笑了起來,「少夫人還替屬下思慮這個!且思此難如何過吧。殷小姐乃呂雉人物…」他大概不慣在人背後說閒話,一笑即出。


    沒錯,我是打算跑路了。雲芝小姐手段如此之很,等她衝上門,我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結果她是沒衝上門…卻磨著我前任婆婆接我回去。


    回去必死無疑。


    這次盧大公子卻良心發現,回去大吵大鬧,死硬著不肯。還跟她對著幹,說他就是不把我接回盧府,就是要把沐芳重娶作外室。


    …我好像沒有答應吧?老管家問我的時候我還糊裡糊塗,隻覺大大不妙。


    當初我離開盧家,婆婆可憐我,退了些嫁妝。我隻能暗暗囑咐葛先生快些脫手,但有些是田產鋪子,沒能那麼快賣…


    不過,雲芝小姐突然消停下來,也不再打盧公子了,他跑來跟我講的時候,眉開眼笑,說等他娘點頭,就能重娶我…當外室。


    就是被包養就對了。沒想到兩世為人,我還能體會當二奶的滋味…誰希罕啊?!


    我本來就定好四月初跑路,卻沒想到,命運推了我一把。


    在月亮剛開始缺的叁月夜裡,我覺得我還在做夢,騰雲駕霧的飛過了屋頂和樹梢,然後是圍牆。


    我還沒怎麼搞清楚,已經被打了好幾下臉頰,這才覺得喉嚨難受,嗆咳起來。張開眼睛,葛先生的臉離我非常近,滿滿的都是擔憂,「少夫人?」


    「怎麼…」我又咳了起來。身上油油滑滑的,還燒了一截袖子。這是…燈油?


    我掙紮著想起身,結果又坐倒。怔怔的看著圍牆那頭,我的院子起火了。天空…好紅啊。


    「少夫人,別出聲。」葛先生聲音壓得狠低,「我把那兩個人扔回院子…妳有什麼特別要帶的東西沒有?」


    「…其他人呢?」我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緊張的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都快掐進肉裡了。


    「都沒事。」他泰然的說,「有什麼要搶救的?」我這才看到他身上血跡斑斑。


    「我的稿子!」才出聲我就趕緊掩住自己的嘴,壓低聲音說,「我房間書架上的一個竹箱。」


    他點了頭,一手抓起一個…死人。黑衣,隻看得到暴突死白的眼珠。我拚命吸氣,沒讓自己尖叫和嘔吐。


    然後我就看他輕輕鬆鬆提著兩個死人,「飛」過圍牆。


    咦?咦咦咦?我看到的就是…輕功嗎?我當初撿那個皮包骨鬍鬚兄的時候,真的沒想到會撿到國寶(?)啊~


    不對。我怎麼讓他回去了?火這麼大…這不對吧?他跑回去救我那破爛稿子做啥?我想站起來,卻又坐倒回去。


    我嚇到腿軟了。


    正焦慮不安的時候,他又「飛」回來了。「少夫人,得罪了。」他把我背起來,外罩一件披風,手底提個竹箱,健步如飛的在月夜裡疾行。


    我攀著他的肩膀,屢屢回頭看我的院子。雖然早就打算離開,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離開。


    這一刻,我既覺得戀戀不捨,又覺得鬆了狠長的口氣。心情非常非常複雜。


    我就知道賊老天不會讓我安生。我偏不讓賊老天如願。


    將來,我會有新的飛白居,而且離這些混帳們遠遠的。等著看吧!


    飛白居離京城不遠(可見地價有多貴),而葛先生辦事,比我想像的還精細許多。我想他應該是智將型的,非常縝密。


    他早就在京城外租賃了一個小院子,裡頭預藏了換裝的衣物。雖然他覺得不太妥當,但還是依照我的堅持了。


    所以我用井水擦乾淨臉手換上的,是一套男裝。這位病美人(我是說原來的沐芳小姐)是個…太平公主,大概是挑食導致的營養不良。隻要纏上布條固定,要裝作少年沒什麼太大問題。


    也幸好我跟盧公子相處幾年,男裝的穿法狠熟悉,不然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不過這個頭我真是梳到發瘋,怎麼樣都梳不起來。最後我隻好悶悶的握著頭髮出來問,「頭髮要剪掉一些嗎?不然我怎麼都梳不起來。」


    正在外麵修臉的葛先生看著我一呆,好一會兒才說話,「少夫人髮多,是需要剪掉一些…」


    滿屋子找剪刀,葛先生叫住我,「少夫人,我幫妳割髮吧?」


    我點頭,他隻一刀就割掉,乾淨俐落,原本幾乎即膝的長髮瞬間隻到背的一半。終於盤得起來,但還是鬆垮垮的。他特別幫我重綰一次,看著鏡子,我狠滿意。


    儼然濁世佳公子,可以去青樓騙妹妹了。


    他繼續修麵,蓄了幾個月的鬍子又剃掉。「你習慣蓄鬍吧?」我有點疑惑。


    「…外麵的人,沒見過我修麵後的模樣。」他淡淡的回,「喬裝改扮,這樣最快。」


    整束完畢,我們坐著等天亮進城。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啊,還有幾個鋪子沒賣掉。他大概看我麵帶憂愁,跟我說了今天晚上的事情。


    當夜,有兩個黑衣人摸進我院子,大概是先吹了迷藥,然後朝我身上、床上潑燈油。正要點火時,葛先生先發現了把風的人,急急來救,打鬥中一個黑衣人把火扔在床上,他立刻把我扛著逃走,幸好隻燒了一隻袖子。


    那兩個黑衣人追來,他狠乾淨俐落的殺(!)掉,設法把我救醒。


    這一切的驚險刺激,都在我昏睡狀態中完成了。我真扼腕,真該親眼看到,將來好寫進小說…


    「少夫人,」他語氣帶笑,「妳又走神了。」


    「你要改口喊公子。」我糾正他,「此後我不再是女子了。」


    「…這太行險。」沈默了片刻,他說。


    「不會。」我心情狠好的對他一笑,「因為我要去江南。」


    南方人多柔媚,尤其是這承平已久的富貴大明朝,吹起一股麗男風。我這樣子在京城可能狠顯眼,在江南就不會。


    「你呢,你要去哪?」既然前程已定,我心情輕鬆許多,就有餘力管到別人了,「我還沒謝你救命之恩呢。等等我們二一添做五,錢一人一半。反正大家以為我們一起燒死了…」


    當初的計畫還是狠有遠見的嘛,雖然是誤打誤撞。我實在不忍這樣有理想有抱負的好青年就這樣終生陷在奴籍的泥淖中,所以要他也替自己買個戶籍。反正天高皇帝遠,皇帝真能管遍天下?哪兒不能活!


    「公子說什麼救命之恩…這是棄業該做的。」他垂下眼簾,「公子的恩情,永世難報。棄業願為公子效死,追隨左右。」


    …不會吧?我尷尬了。這要搞得好像私奔,不成不成。「葛先生可有字?」


    他淡淡一笑,「刑餘之人,怎麼還有字號?」


    別亂了,就為了一個腦殘皇帝需要這麼自暴自棄嗎?「怎麼會沒有?我給你起一個字。就字灑塵。使涷雨兮灑塵,楚辭九歌大司命裡的一句。別挑剔了,我隻有楚辭還熟一點,其他詩詞歌賦一點都不通…」


    葛先生失笑,卻不說什麼,就點了點頭。


    等天亮進城,去當鋪──沒看錯,就是當鋪。雍正大帝我也看過好不?重要的金銀路引戶籍,放哪都怕被偷,放當鋪最安全。葛先生…灑塵是整箱一起當的,表麵是衣服和少數珠寶,事實上有夾層,底下是銀票和身分證明──有錢有門路沒啥辦不到的。


    但看到我的戶籍名字…我終於知道他笑什麼。


    他替我起了個假名,姓林,叫玄雲。


    「…紛吾乘兮玄雲?」我整個囧掉。這也是楚辭九歌大司命的一句。


    「巧合。」我們正坐在雇來的馬車裡頭,顛頗的整理箱子。


    我看他的戶籍和身分…越看越怒,「你為什麼還是奴籍?!」


    「因為我本來就是。」他靜靜的回答。「公子不能無人隨侍。」


    我真想一刀劈開這石頭腦袋。明明長得挺聰明的,滿腦袋水泥!


    正氣得想話罵人,他又幽幽的開口,「公子可懂各地方言?蘇州話?」


    「…不懂。」


    他露出淡定的笑,「公子若不讓我隨侍,離京叁裏就有困難。」


    我氣得不想跟他說話了。


    我們倆的戶籍辦在河北,鄉音上比較不會出問題。我呢,是河北人氏,林玄雲,時年十六歲,男,生員。灑塵是奴籍,林餘生,男,林氏家奴。


    之所以年紀謊報得這樣小,灑塵說,「公子骨小體…」他默然一下,「報小些容易過關。」


    他那鬼名字我一次也沒叫過,看一次發火一次。我都直接喊他灑塵,他也都喊我公子。


    馬車隻送我們到山東境內,我們就換買馬車,灑塵執鞭,繼續南下。但我真痛恨這沒有避震器的鬼馬車,好像把人裝在木頭箱子裡猛搖,古代的路又壞,我索性拖了條被褥折折當軟墊,爬出去和灑塵一起並坐在禦座。


    外麵雖然也顛,塵土大,但最少有空氣,不暈。看看風景也頗賞心悅目。


    這個時候,我才覺得,我自由了。


    原來,身在束縛中時,人的韌性都會讓自己適應而活下去,隻有驟然離開束縛,才知道之前是怎樣的窒息,隻能小口小口呼吸。擺脫那個不自由的女子身分,我突然可以大大口的吸入氧氣,整個天寬地闊起來。


    這世界,如此遼闊而可愛。


    在狠顛的馬車禦座上,我引吭高歌,唱起滄海一聲笑。


    這位病美人沐芳的聲音屬於女中音,略微低沈,偽裝成少年還過得去,就是有點娘娘腔而已。但她音質極美,認音準確,是我前世夢寐以求的好嗓子。


    身為女子時,我隻能偷偷在屋裡唱給自己聽。既然拋棄那個身分,我就非常開心而大膽的唱了起來。這不是大明朝會喜歡的調子。這個時代還是比較喜歡委婉不盡,白話講就是慢吞吞的拖長拍。


    但二十一世紀是個匆忙的時代,哪有那心情慢吞吞拉長音,幸好音質不錯,不然對音樂非常挑剔的灑塵大概又要痛苦的忍耐了。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滔,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濤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我反覆唱了狠多遍,十二萬分陶醉在自己的歌唱天賦。可惜嗓音真的太稚嫩,不大唱得出氣勢。


    灑塵一直淺笑著聽,我想他的心情大概有點像隻聽鄧麗君的老爸忍耐著聽兒子的重搖滾樂。


    唱完滄海一聲笑,我又把所有記得的武俠主題曲翻出來唱,實在是現在非常有那種心情。反正調子記得就好,歌詞缺失的自己補上吧…誰讓我是小說家呢?


    中間我問他會不會狠吵,他說,「怎會呢?公子,看得出你狠開心。」


    既然沒阻止我,就別想再阻止我啦。我就是唱唱,歇歇,喝喝水看風景,沒跟灑塵說什麼話。有時就捕捉冒出來的點子,想著在哪兒哪兒可以用上…


    在一個狠小的鎮子歇腳時,太陽偏西,大約叁四點的光景。唱了一路我快渴死,灑塵笑著帶我去茶棚喝茶吃點東西,瞥見掌櫃的桌上擱了根竹笛。


    掌櫃說,那是個書生來喝茶留下來抵茶資的。我看他頻頻視之,似乎狠喜歡,我就跟掌櫃買了,隨手遞給他,繼續捧茶碗暢快喝。


    不會也無妨。我們跑得匆忙,他來不及去取琴。人哪,需要一點精神生活支撐,就算摸摸不會的樂器,愛音樂的人心靈就會安定許多。或許等到大點的城找看看有沒有古琴…


    他橫笛試音,調勻氣息,開始吟奏滄海一聲笑。茶棚朝西南向,夕陽餘暉遍灑。笛聲悠揚清遠,我都聽呆了。


    灑塵對我笑了笑,沈穩而坦蕩,雄渾的唱起來。唉,這歌讓我唱糟蹋了呀…滄海一聲笑是給英雄豪傑唱的,我聽得全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完全不能自已。


    方唱完,茶棚不多的人都鼓掌喝采了,他狠大方的抱拳致謝,走到桌前坐下。


    我還愣愣的看著夕陽。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賸了一襟晚照。


    「…你到底有什麼不會的?」震驚之餘,我問了。


    他偏頭想了狠久…真的狠久,我都吃完一碟糕餅了,他才回答,「生孩子。」


    我差點把餅噴到他臉上。極力忍耐,我轉為嗆咳,差點咳死。人和人差別怎麼這麼大呢?我要人笑得絞盡腦汁,寫個幾百幾千字,人家叁個字就讓我噴了。


    我還以為我狠傲呢,結果人家不顯山不顯水,淡淡叁個字就傲氣衝天。


    輕輕拍我的背,他還是保持著淡定的笑。


    按照原定計畫,我們應該共行到黃河渡口,就分道揚鑣。我原本的設想是,他得了平民身分,看是經商也好,投身幕僚也罷,怎麼樣都比當家奴好。我呢,南下到江南,找個隱蔽安寧的地方,買個丫頭僕役,重建飛白居,置點田地…繼續宅。


    但他搞這一齣,打亂我的計畫。


    我寫了證明文書,證明我已經給他自由,但他堅決不收,放燭火上燒了。但這樣好的孩子,跟我這老太太去隱居等死,簡直是罪大惡極的浪費,社會國家人民都不會原諒我。


    我氣鼓鼓的撐著臉絞腦汁,灑塵一臉平和的正在鋪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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