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什麽在她心底發酵,開始產生化學反應。


    望著易勳刀削般的側麵,心跳加速的嶽筱曦感覺自己有點心動,以往的朋友情誼似乎在鬆動中,添了些不知名的情愫,變了質。


    在以前,她從沒想過會喜歡上像他這樣的男人,個性太被動, 整個人又很龜毛,冷冰冰的沒有一絲人氣,跟一座會走動的冷凍庫沒兩樣。


    說好聽點是沉穩內斂,嚴謹自持,有自己的想法,他以冷峻的姿態領導全體員工,是王者的楷模,真正的領袖人物。


    但實際上,他根本是剛愎自用的孤僻鬼,不跟別人分享心事,不輕易相信別人,待人嚴厲到幾乎冷血,不容許一絲差錯,把失敗者踩到腳底,痛飲人家的鮮血。


    可奇怪得很,為什麽她會覺得他很可愛?一顆心為他卜通卜通的跳,一點也不認為他真的黑心得無可救藥。


    “你在看什麽?”感覺到兩道視線落在臉上,易勳側過頭,對上一雙眨也不眨的明亮眼眸。


    “我在看你。”她笑眯眯的,毫無羞色。


    “結論是……”他等著下文。


    嶽筱曦托著腮,故作鑒賞家的頻頻點頭。“我到現在才發現你長得很好看,有當壞男人的本錢。”


    如果他仗著長相玩弄女人,一定是個中高手,所向披靡。


    “你以前是瞎子。”居然看不出他長得儀表堂堂。


    “喂!沒禮貌,我當你是朋友耶!你是美是醜有什麽關係,我又不是因為你的外在條件而決定和你往來。”她不滿的嘟起嘴,朝他手臂一拍。


    “你確定?”他轉動方向盤,彎進嶽家道館所在的街道。


    自從計劃要與她結婚後,他每天必定抽出幾個小時,以追求為名和她出雙入對,形同交往中的情侶,來往密切。


    他們的活動很乏味,喝喝咖啡,看幾次夜景,然後一起在車上打盹,在貓頭鷹的啼叫聲中驚醒,然後他送她回家。


    當然其中會有不慎擦槍走火的親吻,但易勳的自製力還算不錯,在她沒點頭答應嫁給他前,兩人的底線限於胸部以上,即使他想做的比這些還多,且不時用眼神勾引她放棄堅持。


    “什麽意思?”好討厭的表情,好像她占了他很多便宜似的。


    “譬如說買不到演唱會的票,要去北極拍極光卻坐上往南極的船,在兩萬英尺高空拜托我幫你喂剛撿到的流浪犬,出門忘了帶相機,要人十萬火急送到零下四十度的阿爾卑斯山山脊……罄竹難書,要我繼續細數你的惡劣罪狀嗎?”她隨性的行徑是他一連串的苦難,他最怕接到她突如其來的電話。


    聽著他一條一條數落她的罪行,嶽筱曦掛不住的笑臉越垂越低。“我也隻能找你嘛!你才有辦法幫我忙。”


    其實自創運動品牌,開設運動器材公司的沭梵宇也是選擇之一,可是她仍習慣找易勳,心中沒半點愧疚感。


    因為她一直把易勳當自己人,不做多想,朋友有難本就該伸出援手,她有困難找上他是理所當然,而他也從未拒絕過她。


    有點類似吃定他吧!她知道他始終都在,是她不可或缺的大支柱。


    “嗯哼,我該深感榮幸嗎?”又不是欠她的,她真敢說出口。


    嶽筱曦厚臉皮的點頭,“沒錯,你該與有榮焉,為百年後的攝影大師效犬馬之勞,這是別人盼也盼不到的榮耀。”


    車一停,他拉起停車杆,讓引擎空轉。“講這種誇大不實的謊言,你不怕遭天打雷劈。”


    也隻有她說得大言不慚,理直氣壯。


    “嘿嘿,要劈也先劈你,你比我高。”個矮的人大可高枕無憂。


    “你把我當避雷針了。”他板起臉想給她臉色看,可腦中浮起雷劈高個而導電入地的畫麵,往下沉的嘴角悄悄上揚。


    “誰教你這陣子老和我同進同出,害我的拍攝進度嚴重延滯,雷不劈你就太沒天良了。”再交不出百嶽照片,旅遊雜誌的編輯就要衝到她家哭訴了。


    易勳冷冷一睨,關掉引擎。“你很不滿意?”


    “呃,這個……”她眼珠靈活地東瞟西轉,就是不看向他。


    白吃白喝,還有身價上億的大老板伴遊,她要敢說是,天雷真會劈死她。


    “和我培養感情很痛苦?”他上身一傾,居高臨下俯視她。


    “我……嗬嗬……沒想像中難受……”嶽筱曦覺得全身都在發燙,熱得想逃開他專注的目光。


    “小曦。我們認識幾年了?”他忽然放輕醇厚嗓音,在她耳畔低語。


    “十五年。”好長呀!原來都過了這麽久了。


    “我曾經做過傷害你的事嗎?”易勳的黑瞳深幽難測,隱隱勾勒著一絲危險微光。


    她想了一下,挺俏的鼻粱擰了擰。“你對我還算不錯……”


    認真地一想,她還真是嚇一跳,一向隻有她鬧他的份,任性地予取予求,不管他是否厭煩,她總是不請自來,讓他不得安寧。


    而他做過什麽……嗯,除了吼她幾句,威脅要扭斷她可愛的小脖子外,他簡直是有求必應,從未真正做出傷她的舉動。


    啊!好像是她比較對不起他耶!老仗著他“有錢有勢”而使喚他,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不會太過份。


    噢!好吧,大不了以後對他好一點,少整他,補償他的精神損失。


    “隻是不錯?”他挑剔地一嗤哼。


    “做人別太計較啦!吃虧就是占便宜,你是什麽都有的大老板,好意思向窮人索取報酬嗎?”她先聲奪人,以為大聲就能占上風。


    “就缺一個老婆。”易勳的笑很邪惡,指腹摩挲著她水潤的粉唇。


    “……”嶽筱曦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半帶埋怨地睇著他。


    “其實並不難,我們對彼此有一定的認知,我喜歡你,你不討厭我,做對雙宿雙棲的夫妻有何不好?”她身上有股淡淡幽香,令人情動。


    “話不是這麽說,你不能突然說喜歡我就要我接受你,你總要給我時間適應……”一下由朋友進階到夫妻,他坐太空梭呀!一飛衝天。


    易勳的唇似有若無的刷過她唇心,引起無限遐思。“多久?”


    “多久……”她哪知道,感情的事又不是行程表,能預做安排。


    “小曦,你好好考慮考慮,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為了小璿。


    有些受到蠱惑的嶽筱曦沒瞧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認真的思考和他結婚的可能性,畢竟他是條件不差的對象。“我覺得自己沒那麽喜歡你。”


    至少還沒有結婚的衝動。


    “看來你需要一些說服。”他橫過身,按住她後腦勺,一記讓人窒息的長吻落下。


    這是會令人意亂情迷的,不論是嶽筱曦或是易勳,他們都太高估彼此刻意忽略的吸引力,兩塊正負兩極的磁鐵一相碰,摩擦出的火花連他們都吃驚,差點停不下來。


    許久許久之後,喘息聲在彼此胸口震蕩著。


    四目相望,無法言語,清澈的明眸輝映著深沉黑瞳,似有什麽在兩人眼底飄動,暗生教人苦惱的縷縷柔絲,纏繞著越靠越近的心。


    是情絲,是愛戀,是嗤之以鼻的永恒?


    沒人得到驗證實,因為猛然拍打車窗的動作打斷接下來的發展,一名長相尚可的壯碩男子在車外叫囂,還仗著一身蠻力搖晃車身。


    “下車,馬上給我下來,不要逼我使出絕招。”敢碰他的馬子,活得不耐煩了。


    麵對不講理的攔路霸,易勳按住嶽筱曦的手要她待在車裏,別輕舉妄動,他自行開了車門,走到惡言讒罵的男人麵前,以傲人姿態睥睨著。


    “你有什麽事?想收保護費先到我秘書那辦理登記,我有空一定受理。”他語帶冷傲的嘰誚。


    “什麽保護費,我不是流氓,小曦是我的女朋友,你以後不許再來找她。”他胳臂一彎,露出結實的肌肉。


    “女朋友?”他聲音突地變得很輕,輕得宛若墜地無聲的冰珠。


    “沒錯,我們從小一一起習武,還一起洗過澡,睡同一張床,我看過她沒穿衣服的樣子,她以前好小好小,都是我抱著她玩溜滑梯。”他們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沒人拆散得了。


    “是嗎?”眸心眯了眯,閃動著無名火光。


    “哼!你是不可能從我手中搶走她,我們小時候玩家家酒,她是媽媽,我是爸爸,我們約好長大後要生好多好多的小孩,她是不能沒有我的。”他自以為瀟灑地一甩頭,朝坐在副駕駛座的嶽筱曦勾勾食指,但她懶得理他。


    越聽越火大的易勳不自覺握緊拳頭,渾然不覺自個兒已一身醋意。“童言無怠,哪能當真。”


    “我管他什麽忌,你離小曦遠一點,不要妄想我的女人,我們結婚時也不用送禮,我不歡迎你。”任何想搶小曦的人都是他的-情敵。


    “你……”一聽到他癩蝦蟆奢想吃天鵝肉,醋勁大發的易勳沉下臉,目光冰冷極了。


    “不要理他,他是瘋子。”真是的,那自以為是的個性怎麽老改不掉。


    一見嶽筱曦下車了,原本氣勢洶洶的大男人馬上哈腰,搓著雙手,好聲好氣地揚起迷人大笑臉。


    “小曦,你不用害羞啦!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從小立定誌向非我不嫁,我也一樣,隻想娶你當老婆,生一窩小豬仔。”他的小曦,最最可愛的小曦。


    “你閉嘴,葛靖頑。”吵死了。


    被她一吼,他不怒反笑,一臉暈陶陶。“小曦,我們快去結婚,我會幫你準備美美的新娘禮服,讓你當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


    葛靖頑住在嶽家附近,是地主的兒子,曾在道館學過一陣武術,但是定性不足,沒耐性,學了幾招就放棄,是個愛把妹的紈絝子弟。


    不過他對嶽筱曦有一份執著的喜愛,老是纏著她不放,開口閉口自稱是她男朋友,不許其他人打她主意,讓她非常無言。


    “小曦不會嫁給你,她已經向我求婚了。”他才是她未來的丈夫。


    “什麽?張媽媽和許婆婆說你要結婚的事是真的?”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活像老婆跟人家跑了的棄夫。


    葛靖頑就是聽說她喜事近了,才拋下剛釣上的豆腐西施,趕緊到嶽家等人,宣示主權,不讓他早想娶進門的老婆被人拐走了。


    其實街頭巷尾的傳聞也隻是空穴來風,一群婆婆媽媽閑來無事窮磕牙,瞧見嶽家的女兒和個體麵男人走得近,便開始捕風捉影。


    結果誤打誤撞的猜中七、八成,又不小心傳進葛靖頑耳中,他才氣衝衝地守在巷口,看誰敢搶他看上眼的女人。


    “我結不結婚關你屁事,回去孵你的小雞啦!”明說暗示都講不通,跟頭牛沒兩樣。


    “你……你怎麽可以移情別戀,水性楊花,人盡可夫,見一個愛一個,枉我對你癡心一片。”他大聲嚷嚷著,唯恐街坊鄰居不曉得他被橫刀奪愛。


    “你說誰水性楊花,人盡可夫?”易勳的臉色如蒙上一層冰霜,透著冷冽寒意。


    白目的葛靖頑不知死到臨頭,還一逕地大放厥詞。“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搶我的破鞋穿,我十七歲就破了她處女身,她比公共汽車還不如……啊!你要幹什麽?我……我會武術……”


    一道噴出的鼻血止住他的滿口胡言,葛靖頑還沒站穩,又是一記重拳往腹部落下,他痛得臉部扭曲,叫都還沒叫出口,下巴又遭受一擊,接著,人如飛起的沙包重重落地,撞倒了許婆婆家的籬笆。


    他全身沒有一處不痛,就像被卡車輾過一樣,支離破碎的遭到拆解,屁股上一腳是嶽筱曦踩的,他嚇到破膽,連滾帶爬地哀嚎逃走。


    “聽說你們要結婚了,怎麽沒人通知我一聲?當我不存在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出來買包煙的嶽富看見巷口停了輛十分眼熟的跑車,他不動聲色的停在一旁,就是想瞧瞧這輛車子的主人在搞什麽鬼,老在道館附近晃來晃去。


    當看到副駕駛座上坐的是自家女兒時,他已經非常不高興了,再瞧見一個人模人樣的畜生調戲她,足以燎原的熊熊大火直冒,恨不得把那個衣冠禽獸拖出來海扁一頓,他嶽富的女兒是尋常野男人招惹得起的嗎?


    隻是還沒來得及出手,葛家那愣頭愣腦的笨兒子早他一步,害他隻能繼續窩著,當牆邊雜草。


    可惜那小子太不濟事,空長根愛造謠的是非舌,三兩下就被打趴,丟盡嶽家道館的臉。


    “爸!你躲著偷聽喔!”真小人,枉稱武術名家。


    一聽女兒的指責,氣不打一處來的嶽富老臉掛不住,好不蠻橫地將矛頭指向某人。“你,就是你,不要左顧右盼。你這獐頭鼠目的家夥也敢對我女兒上下其手,你數過你全身有幾根耐折的骨頭沒?”


    “爸,你別借題發揮,不關他的事……”走了一頭蠻牛,來了一頭老黃牛,令她一個頭兩個大。


    “你讓開,不要擋在我麵前,等我先教訓他,待會有你皮肉痛。”他麵有厲色地將女兒推開,實則巧施綿力,拳腳無眼,要是傷了他的心肝,痛的是自己。


    “爸……”


    嶽筱曦很想介入男人的戰爭,可是兩人同時用眼神一掃,一個要她安心,一個叫她滾遠點,她兩邊不討好的退到戰線外,暗自好笑他們的保護欲。


    雖然她看起來很嬌弱,一副風吹即倒的荏弱樣,可道館的師兄弟還沒人敢向她挑戰,他們都知道她的身手與外表不符,是殺手級的,招式一出又快又狠,鮮少人擋得住。


    “伯父,我們不是有心要瞞你,婚事……”才剛提及,尚未成定局。


    “誰是你伯父,沒禮貌的小子,先看我一記遊龍手。”敢在他眼皮底下造反,先接他三拳再說。


    嶽富是急性子的人,不等易勳說完,他身如蛟龍,動作奇快的左手一翻,右手拈雲,身低手快地連連出擊,招招拍向來不及防範的胸膛。


    易勳連動也不動地硬接下他的出招,身形微晃,有點站不住腳,嘴角因嶽富一掌揮過而淌血,滴滴鮮紅,直落地麵。


    可嶽富不因他的不還擊而停止攻擊,反而加強力道,看他能逞強到什麽程度。


    這是男人的意氣之爭,為的是一個他們不忍傷害的女人,各持己見,各有堅持,不想退讓也不願退讓,這時比起了耐力。


    當易勳被一股軟勁推向樹幹時,一聲強忍疼痛的悶哼聲傳來,看不下去的嶽筱曦以父親所教的推雲手,格開他的擒拿手。


    “爸,你別太過分了,他都受傷了耶!”真的打斷易勳的手不成。


    “你這吃裏扒外的一次,還不給我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打。”嶽富右手高高舉起,凶惡的橫起兩道濃眉。


    “你才該住手,是非不分亂打人,他又沒做什麽,你幹麽一臉尋仇的樣子?”人家也是人生父母養的,怎能由得他要打要罵。


    “被占盡了便宜還替他說話,你翅膀長硬了是不是,連我也敢忤逆!”養女兒有什麽用,一顆心全向著外人。


    “爸,是你不講理,我才出麵……”替他說情。


    嶽筱曦小有埋怨,偷瞪父親,氣他老番癲,有理說不清。


    “小曦,不要為了我和令尊起衝突,他想打就讓他打個痛快。”就當他該付出的代價,畢竟他利用了她。


    不知嶽富脾性的易勳以為他真會動手打女兒,他負傷一擋,站在嶽筱曦前麵,以自己的身體為屏障,將她守護在後頭。


    看到他甘於犧牲的保護舉動,嶽筱曦眼眶湧上一陣熱潮,涓滴沁入心底,她動容的揚起一抹笑靨,將他寬厚的背收入眼中。


    一個肯為她擋風遮雨的男人,還有何求,她想她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大話說多了小心閃舌,我嶽富最瞧不起空口說白話的混蛋。”他忿忿然揮動著拳頭,趁機把舉高的手放下。


    手抬久了也會酸,而且他才舍不得打女兒,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


    易勳雙手敞開,任由他處置。“是我單方麵喜歡小曦,你有任何不快盡管朝我來,別動她一根寒毛。”


    “你……”嗯,有魄力,肯擔當,他女兒真好,挑了個好女婿。


    “爸,你要再亂來,我就到媽牌位前上香,叫她晚上去找你聊聊。”嶽筱曦兩腮氣鼓鼓,從易勳腋下探出腦袋要脅。


    “你……反了、反了,居然威脅你老子,我不管了,哪天吃了虧別回來哭。”嶽富假裝被女兒氣得七竅生煙,口中嘮叨不休,氣呼呼地連多看他們一眼都不肯地走開。


    其實他在找台階下,人過半百了,還會看不清誰對女兒真心,隻要小倆口過得好,他這一條腿入棺材的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用不著他窮緊張,再說女兒長大了,終究要有個歸宿,他能留她一輩子嗎?


    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嶽筱曦有些心疼,可她沒時間感傷,身邊的男人才是需要她照顧的人,她責無旁貸,以他為優先。


    “易勳,你的傷嚴不嚴重?要不要到醫院?”她一手扶撐他左臂,為他擔心。他吃力地搖著頭,“不打緊,全是皮肉傷,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都是我爸啦!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回頭我一定找老媽告狀。”錯就是錯,不能姑息。


    聞言,他微怔。“你母親不是過世了?”


    這件事他是聽好友沐梵字不經意提及。


    “是呀!在我五歲那年就不在了,可誰規定不能跟死人說話,我和我爸在重要節日都會多擺一副碗筷,當我媽還在人世,我們搶著和空座位聊天。”人雖已死了,但仍活在愛她的家人心中。


    “你們父女的感情很好。”想到他們對著空無一物的座位喋噤不休,他喉頭頓地一緊,幹澀泛苦。


    “嗯!我爸很疼我,你別看他長得嚴厲,其實是紙老虎一隻,隻能嚇嚇人……啊!我都忘了你有傷,還拉著你扯東扯西,我這豬腦袋快生鏽了。”她扶著他靠向樹幹,細心地檢視他傷處。


    聽到她自稱豬腦袋,易勳臉皮一扯,輕輕發笑,但傷口一經牽動,他疼得擰眉,腦中浮起先前葛靖頑說過“生一窩小豬仔”,他鬆開的臉部線條又斂緊,目中閃動著不知是惱意還足妒意的冷光。


    “剛才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麽關係?”他不該問,可嘴一張,自然地脫口而出。


    “哪個男人……啊!你是說葛靖頑那隻大豬頭呀!”一個煩人的家夥,她提都不想提。


    “他說你們一起洗澡,還睡在同一張床上,你答應替他生一堆孩子。”停下來,停下來,她的過去不是你該在意的,她隻是你用來釣魚的餌,不能過度關注。


    一條無形的線拉扯著易勳的理智,他冷漠的一麵要他適可而止,別追問太多,嶽筱曦活該被他利用,誰教她癡纏了他十五年,不肯罷休,是該為她種種放肆的作為償還點利息。


    但是他控製不住奔騰的內心,溢到喉頭的話不吐不快,他失去平目的冷靜和自製,不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胸口糾結著,像有人掐住他跳動的心髒,造成呼吸不順。


    “拜托,小時候三、四歲的事誰還記得住,我家開的是道館,來來去去的學生多半是男生,誰沒跟我洗過澡,我們睡的還是大通鋪,四、五十人橫躺成一堆睡午覺。”她說得輕鬆,不以為意,易勳的眉頭卻越攏越高。


    “那你十七歲……呃,你跟他……”涉及隱私,他真的問不出口。嶽筱曦看他別別扭扭的欲言又止,她反倒笑開了。“豬頭說的話能信嗎?他從我十一、二歲就嚷著要娶我當老婆,不許別的男生靠近我,可你瞧,我都三十了,他還在一頭熱,窮嚷嚷。”


    “你還是處女?”一問出口,他自覺可笑。他的第一次早在十來歲就沒了,這年頭沒人看重那層薄薄的膜。她勾起唇,淘氣地一眨眼。“想知道我是不是,等我們新婚夜便知分曉。”


    “新婚夜……新婚夜?”她是說……


    “反正你喜歡我,我也不討厭你,結個婚應該不難。”她套用他的話,麵上微帶羞紅。


    “你同意嫁給我?”突地,易勳的心情變得沉重,沒有想像中的高興。他該歡喜的,他最疼愛的妹妹終於有機會擺脫惡魔的掌控,為什麽他笑不出來,反而有種即將失去相當重要東西的空虛感?


    他,做錯了嗎?


    不,他沒錯,從以前到現在,他所作所為都隻有一個目的,為了達成他要的目的,誰都可以利用,包括他自己的婚姻。


    此刻他的手在顫抖,竟不敢看向那雙全然信賴他的清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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