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部長提頭死諫委員長,這令金總在感動之餘、回頭想想還覺得非常ooc, “我跟你說石市長, 我這要是寫小說我得被讀者罵死。孔部長在我心中人設都崩了。”甚至還有抄襲張少帥人設的嫌疑!


    世界線歪了嗎?張學良魂穿孔祥熙?


    “隻是說說而已, 你真的相信他會提頭死諫?”石瑛從書架上拿茶葉, “猴魁, 還是玉露?”


    “饒了我吧, 你那玉露好苦——我喝白開水。”


    石瑛真給他倒了白開水, 象征性地扔了一塊糖在裏頭:“他在你心中是什麽形象?事關自身利益,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孔庸之隻是兔子叫一聲,物不平則鳴,這也沒有什麽可稀奇的——現在想想反悔了?那天你跟他一起出來,兩個人可都哭得像劉備!”


    “我有一多半是看你的麵子, 好吧?”金總滑頭, “我真沒想到他能把你跟張老都弄來說情——”兩宮娘娘打架的事大家可還津津樂道呢, “哎, 石市長、石大哥, 他到底怎麽求你了?給你下跪了嗎?誰來說情都合理,我萬萬沒想到會是你。”


    “他不是納蘭明珠, 我也不是索額圖, 又不是非要弄到你死我活。”石瑛搖頭而笑, “我隻是不滿意他的政策,並不是對他本人有意見。黨爭這種事情於國家不利,但凡他有積極的舉措, 我身為同僚,自然會予以協助,這沒有什麽好說的。”


    “噫……”金總向他臉上賤笑:“去年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官鬥弄權你哪個不在行?陰起老孔一套一套的誰都沒有你風騷!


    “好吧。”石瑛也笑,“我對他確實也是沒法有太高的評價——他這個人是有權力而無能力、有想法卻無辦法,在地方上做做生意倒還中用,主持中央財政就實在才窮。”


    “那你還幫著他算計我?!”


    “這不是我們算計你,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唯有你蠢不自知。”石蘅青悠然自得,“不過麽時勢造英雄,你一片赤子之心,又是商略奇才,如今得各方一心推舉,也算是天不負你。”他深邃的眼睛看住求嶽:“但願你也不負天意。”


    “——肉麻啊,石市長!”你的人民公仆bgm能不能不要這麽震天響!


    “要麽就說我罵你,好話你又嫌肉麻,不知怎麽樣才能伺候你這位大公子。”石瑛看他癩皮狗一樣橫在沙發上,渾不拘束、真桀驁驕縱已極,心道春風得意少壯時,就是眼前形象——自古來梟雄都是逢到危處方見膽氣,如此危難時刻,換做旁人隻怕早已“遑遑然而振蕩不怡”,金公子卻是談笑自若、還有無聊八卦的閑心。石瑛心知這頭江東猛虎在商場上已經是爪牙俱利,稅爭一戰,他在政治上也大有明悟,劍在匣中、藏鋒已久,是到了揮斬風雲的時候了。


    可見孔祥熙整天糊塗,唯有這一回是不糊塗!


    心中讚賞,嘴上卻不肯巴結,看金大少賴頭巴腦的又覺好笑,把沾了墨的鋼筆扔他頭上:“你給我坐正了,這裏是市長辦公室,不是你那軟玉溫香的後花園——叫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市政廳諂媚於你。”


    “噴墨上癮了嗎噴完老孔又噴我?!”金總彈簧一樣蹦起來,把臉巴著沙發靠背,又問:“說真的,既然你對孔祥熙評價那麽差,那他會不會撅腚不放屁啊?”


    什麽撅腚不放屁!“我跟你認識以來,隻有第一次見麵你還有最基本的文雅。”石市長不堪道,“現在完全地原形畢露!”


    “啊自己人放鬆一點嘛。”求嶽專注問題:“你覺得停戰有多大可能?”


    “停戰不會這麽容易,委座是有些剛愎自用的性情,即便有孫夫人出麵,他也不會輕易罷休——但軍費削減是很有希望的。”沉默片刻,石瑛蹙眉道,“若是蔣中正連這點分寸也沒有,那我這個官也不要做了。”


    金總心說,他真的就是這種人,即便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白瞎了你一個好官給他當洗腳婢。


    有些同情地,他給石市長賣了個萌:“想開點兒……你看我多可愛,為我也要繼續做市長麽麽噠。”


    石瑛給他惡心笑了:“哪裏學來這種女人作態?令祖父居然不打你——”望著求嶽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無論停戰還是削減軍費,孔祥熙一定會把這個功勞推在你頭上,你要記住,千萬不能居功。”


    “這個我懂。”


    石瑛滿意地點頭,金大少雖然行事憨拙,政治上卻有獸性的敏銳,“無論誰問,都要說是孫夫人的功勞,這件事唯有孫夫人可以承擔,換做其他任何人,都是殺身之禍。”


    這真是三千將士齊解甲,竟無一個是男兒,一堆政客謀來算去,大事臨頭,卻要孫中山的遺孀當t主扛。


    可這也是民國的好處,是中國一點進步的光彩,這個時代的女性成為傳奇,不是因為她們是誰的妻子,而是因為她們自己就有揮斥風雲的力量。金總想起露生編排的越女劍,向石瑛笑道:“孔祥熙說事情辦完之後,會請孫夫人來看露生演戲,別人都算了,為她演,真的很榮幸。”


    石瑛亦生出些風雅溫和的心情,遙望貢院外秋木扶疏,他舒展了眉頭:“到那天我也去。”


    孔祥熙沒令他們失望,吭哧吭哧地折騰了好幾天,終於折騰出了結果。


    九月份,求嶽在報紙上看到國民政府就第五次“圍剿”發布的自我表揚書,文章的最末別別扭扭地表示“為體恤民生,暫緩軍費開支,號召工商界人士齊心救市。”


    如石瑛所預料的那樣,光頭的意思是打還是要繼續打,但我可以給你們一點小小的麵子,暫時不□□買炮了。麵子也是孫夫人的,這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努力結果——論名望與政治能量,整個江浙財團加起來也不如她一人。


    孔部長沒有食言,但想必食了不少屎。


    金總懂得見好就收。


    不得不說中國人的曆史永遠富於戲劇性,北有日寇窺伺、西有美利堅攫銀,中國政客們居然就這樣坐在炭盆上明爭暗鬥了近兩個月,撥雲見日、始見青天。


    法幣呼之欲出,幣製改革終於提上了議事日程。


    這裏簡單地科普一下貨幣建設的基本要素,金總給黛玉獸上課:“我們現代推行的貨幣、也就是紙鈔,其實是一種信用票據,因為是靠信用發行,所以需要兩個東西來保證。”


    儲備金,和外匯儲備。


    “儲備金……是指白銀?”黛玉獸虛心好學。


    “對,標準來說應該是黃金,但普遍地也都承認白銀。”


    紙幣都有真實的含金量,儲備金就是讓老百姓相信,你有足夠的真金白銀來兌付你承諾的紙鈔。


    因此建設新的紙幣體係,就需要國庫裏擁有足夠的貴金屬。這也是為什麽金融家們都很憤怒的原因——中國不會一直持續用銀幣,總有一天要蛻變成現代幣製的紙幣國家,美國人奪走了中國的白銀,就等於把中國的等級壓住了,強行讓中國無法進化。


    日本人隻是物理攻擊,美國人就太毒了,搞降維打擊!


    露生聽得心驚肉跳,心說這可真是一鬼更比一鬼毒,好奇地又問:“那外匯儲備是做什麽用的呢?”


    “講起來比較麻煩,我這都是簡化了方便你理解。”求嶽拿兩個蘋果給露生比劃,“外匯儲備相當於對外國人的儲備金,也就是外國人來跟中國做生意,你想用自己的紙幣結算,那就要讓他們相信,你有足夠的外匯來做擔保。萬一你國家不行了,大家不信任你的紙幣了,你能用外匯把你欠的賬結掉。”


    “隻要是外國的,都叫外匯嗎?”


    “可以這麽說,但通用承認的外匯儲備都是經濟大國的貨幣,美元、英鎊,這些大家比較認。”


    “哦~我懂了,他們的錢就相當於班子裏的名角,即便不唱,也能鎮場。”


    “聰明。”


    金總覺得學習黛玉獸也好他媽萌啊!


    不過現在的開局很窮苦,國庫裏沒有多少美元和英鎊,作為儲備金的白銀也不夠。金總跟孔祥熙劃分任務:“孔部長你來活動外匯儲備,我負責儲備金籌集。”


    ——說起來有點丟人,窮窮的中國要籌集外匯,隻能靠外交借款,所以這種事當然是交給孔部長他們更合適;金總帶領著江浙商團,銀子還是有的,因此負責儲備金就好。


    這個任務劃分很合理。


    孔祥熙體貼道:“交行不必你來辛苦,我會和子文好好說的,至於其他事,就拜托明卿了。”


    金總很想吐槽他,什麽拜托?說白了就是要說服各位有錢的老板,淚奔求他們把白銀捐獻給中央銀行,代價是央行會給予他們理事的權力,誰給錢誰就來參與中國經濟政策的決斷。表麵上看來是一個公平的生意,但關鍵很多老板並不想捐錢,他們還可以選擇卷包跑路。


    所以金總需要挨家挨戶地當孫子,請求大家愛國一次——別跑啊!回來啊!外國月亮不一定圓啊!


    這中間需要足夠的賣萌技術和忽悠技巧,好在金總前生沒別的本事,就是忽悠股東最在行:朋友們!親們!好好用腳趾頭想一想,最大的市場在哪裏?最大的市場在中國。你們卷包跑到外國又能幹嘛呢?幹得過洛克菲勒嗎?幹得過摩根嗎?外語又不會、外國又不熟,到了國外隻能當烏龜做寓公,那多麽不開心噢!


    二十天,唇焦舌爛、口幹舌燥,如果拍片的也隻能拍紀錄片,因為太他媽沒有戲劇性了,跟傳銷現場毫無區別,金總天花亂墜:“你說我們賺錢是為什麽?”


    富商們:“為了攢著。”


    “……”真是孺子不可教,中國人這個願存不願貸的毛病真尼瑪五千年農耕文化深入骨髓,金總馬化騰臉:“當然是為了賺更多的錢!”


    富商們:“言之有理。”


    “所以要抓住機會,參與經濟決策啊,你想孔祥熙和宋子文是怎麽爬到今天這份兒上的?不就是因為主管央行嗎?啊還有交行。”金總曉之以理,“美國人收購白銀,收到頂了也就是個1.29美元,等他不收白銀了,你存這麽多銀幣砸核桃嗎?現在投入央行那就是買國家的股票……對吧,眼光放長遠一點。你說我們以前爭個稅改那多難啊,大家拎包入住央行,想改什麽改什麽,哪裏不爽改哪裏,老媽再也不擔心我們的政策。”


    富商們:“……”


    雖然很暈但為什麽很心動的感覺?


    ——錢到手辣!


    由石娘娘和孔娘娘聯袂提攜的新晉秀女金貴人,天時地利地在後宮順風順水,二十天,成功地籌到了六成指標。必須要說,榮德生等一幹大佬給弱智富商們做了很好的帶頭作用,羊群就是這樣,看頭羊往哪裏走、大家也往哪裏去。另一層意義上來說,大家多多少少也有一份家國情懷——要漂洋過海、去唐人街嗎?要背井離鄉到香港去嗎?


    還不如留在這裏。


    金總也想謝謝馮六爺,一麵指點著、一麵幫襯著,把私下裏打聽的大佬存銀悉數告知,他在銀海浮沉多年,對各方人事悉察達聽。馮耿光道:“我倒並不是稀罕央行理事的職位,就是中行的董事我也懶怠做,不過是看在你一片誠心的份上。”


    露生聽金總說了這話,抿嘴兒笑道:“六爺總是說一半兒、留一半兒,必定還有梅先生在旁替你說好話。”


    ——那頭馮耿光在梅蘭芳家吃茶,邊吃邊頭疼道:“你就不要再說啦……我是第一次救市嗎?那北四行擠兌的時候、我也沒見你這樣嘮嘮叨叨!”


    廢兩改元的時候也沒見你梅大爺在這兒關心經濟問題啊,馮六爺心道銀市倒了也壞不到你那隔一門的徒弟身上,好好唱戲就得了,瞎操什麽心呢。


    “六哥這話好不講理,我不過請你來喝茶呀。”梅大爺優哉遊哉的無辜,“是你自己一直在說法幣的事情。”


    “……你沒說嗎?!”


    梅大爺秀麗地抬抬眉毛:“你的餅幹都吃到領子裏了。”


    “……”馮六爺方察覺自己不住嘴地說籌資的事情,倒把優雅二字丟到爪哇國,茶在褲子上、餅幹在領子上——羞怒交加地說:“都是金明卿個庸俗東西,我跟他說話太多次,被他汙染了!”


    鴿子從他們窗外飛過,一片翅膀拍打的柔響。


    就這樣,在許多人焦頭爛額的努力下,雖然談不上天下歸心,但總算可說是快馬加鞭地——九月底的時候,央行籌算的儲備金數額終於眼看要籌齊了。


    黛玉獸給金總打算盤,不覺燦然一笑:“八成,人說十拿九穩,八成能成,你這個數倒是很好聽。”


    金總死狗癱床:“我真的盡力了,媽的簡直精盡人亡。”歪頭看看露生,笑得真特麽可愛,心中喜悅不必掩飾,在枕頭上嘚瑟道:“哥哥厲害不厲害,我感覺新中國應該謝謝我沒犯罪,我要是去搞傳銷,馬雲都能給我忽悠敗了。”


    “我必定活到你那時候,非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造孽,一天到晚被你拿著說嘴。”露生嬌憨地丟了算盤,也在他身邊躺下,望著帳子道:“還有兩成,你這策略是對的,先從北邊跑起,把最容易的上海留在最後談。上海本就是銀流匯聚之地,要湊夠這兩成,真是易如反掌。”


    孔部長這次是真的給力,四大行配合籌備組,一麵好言籌資、一麵發力打擊白銀走私。求嶽在華北威逼利誘,要麽給錢入夥、要麽沒收白銀。這可好了,大家心道反正沒收了就沒得賺了,還不如老實一點兒把錢捐了吧!


    因此華北、西北、西南三地,倒是收獲頗豐。


    今年的暑熱退得早,有些眷顧人心的意思,淡淡的清風進來,聞見菊花含苞待放的香氣。


    求嶽凝神道:“上海也沒有那麽簡單。兩次標金做空,我估計上海現在很貧血。”


    但無論如何,眼看目標就要達成了。上海這地方藏龍臥虎,明麵無錢、暗地裏髒錢可多得是。隻是這些話不告訴黛玉獸,告訴了又要嗶嗶。


    “這些天辛苦你了。”想著,他把露生的手拿起來,放在唇上:“害你戲也耽誤了,回頭叫孔祥熙給你搞個體育館萬人演唱會,不搞我他媽都不能願意。”


    “哪會耽誤?”露生抿嘴兒一笑,歪頭和他靠在一起,拿手在帳子上輕劃:“你是個不通文理的人,不知道這些事情於表演是大大地有利,關在屋子裏做不出好戲,就是要曆練不一樣的事情、才演得出真英雄呢。”


    和越女道雖有異而其心略同,銀海搏殺,一樣能體會英雄心境。


    鬆鼠從床下溜上來,在他兩人臉上亂踩,兩個人抓它不住,在床上“哎喲喂”地嬉笑。正鬧著,聽周裕在窗外叫:“少爺沒睡嗎?有電話。”


    “日你媽又誰啊?”不要打斷人家歡樂時光好嗎?很不道德的。


    “孔部長。”


    金總好煩啊,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推門便往外走:“他又幹啥?”


    “孔部長說,上海突然擠兌。”周裕跟著他邊走邊說:“通商銀行門口幾天幾夜沒消停了,事情恐怕是被人鬧起來的。”


    “……鬧事?”金總幾乎笑出聲:“他媽的孔祥熙的攤子誰敢鬧事?腦袋長多了嗎?”


    “其實先頭已經來了好幾個電話,是前幾天同意籌資的老板,都在問怎麽回事。”周裕耳際有些薄汗滲出來:“……好像、好像是青幫在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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