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地震


    福寶和顧勝天進家門的時候,劉桂枝正在灶房裏忙活,她前幾天就蒸好了幹糧就等著給福寶和顧勝天送過去,誰知道一天兩天三四天,顧衛東去縣城外轉了幾次,就是沒辦法進城。後來人家陳有福說了,說你別去了,你去多了,人家懷疑你,說不定就按個罪名了。


    顧衛東又急又無奈,隻能不去了。


    陳有福自己也愁,他自己閨女也在裏麵呢,可有啥辦法?


    後來兩家人一商量,琢磨著孩子手裏有些錢,就是糧票不夠,也不知道孩子夠機靈不,看看能不能黑市買點糧票啥的?但這些隻是想想,也不敢再多打聽了。


    這天劉桂枝在灶房裏把粥給熬好了,又用燒火棍扒拉著灰,埋住還帶著紅火星子的那些柴,之後歎了口氣,就要起身出來。


    誰知道一出灶房,就見兩個雪人兒立在自己跟前。


    劉桂枝當時就傻眼了,不敢相信,嘴唇哆嗦:“福,福寶,勝天!你們,你們回來了啊?”


    不是說縣城還封著嗎?不是說誰都不能進出嗎?怎麽突然就出來了?


    經曆了這場災難,福寶和顧勝天再看到劉桂枝,那就是看到了溫暖的大炕,看到了噴香的稀飯和幹糧,顧勝天也就罷了,到底是男孩子,而福寶則是直接撲到了劉桂枝懷裏:“娘,我可見著你了!”


    劉桂枝抱著懷裏的福寶,軟綿綿的閨女啊!


    自打福寶長大一些,她就很少抱她了,如今抱著,竟像是回到小時候。


    想著這些天的煎熬,想著這些天吃飯沒滋味睡覺不安穩,劉桂枝哭出聲來;“你們,你們可算回來了!”


    這邊母女倆抱頭痛哭,那邊顧衛東也聽到動靜,趕緊從屋裏跑出來,自然也是激動,當下趕緊讓福寶和顧勝天他們進屋,脫了鞋上了炕,把腳鑽進暖和的被窩裏。被窩底下的炕是早燒過的,熱烘烘的。


    顧衛東打了熱水,讓兩個孩子洗腳,劉桂枝則是趕緊端來吃的,給孩子們吃。


    用熱水泡過腳,腳慢慢地恢複了知覺,癢癢的,洗過後重新把腳暖進被窩裏,手裏捧著冒熱氣的粥。


    窗外的雪花飄起來,冷得窗戶都是晶瑩的窗花,連雞狗都凍得不見個蹤跡。


    在這種寒冷的深夜,這一刻的舒服和幸福是什麽都比不上的。


    不過福寶和顧勝天還有更重要的事。


    在這件事麵前,此刻的幸福顯得脆弱單薄。


    福寶和顧勝天對望一眼,最後還是決定由福寶講。


    自己家父母,就不用東拉西扯,福寶直接說了自己的夢。


    顧衛東和劉桂枝自然是信的,信這個夢的他們差點當天晚上睡不好覺,幸好福寶說明天再看看,估計得再過幾天才有動靜。


    顧衛東和劉桂枝才看到兒女回來,鬆了口氣,誰知道回頭又聽到這麽大一個消息,當晚自然是忐忑,兩口子在那裏盤算著,這出事,家裏怎麽整,鍋碗瓢盆還有糧食啥的,都可以藏到地窨子裏,其它的家當放在哪裏哪裏,都得操心想想。


    平時覺得自己家並不算富裕,鄉下人啥啥都缺,但是到了這個時候,突然發現窮家值萬貫,家裏東西可真是多,需要操心的地兒可真多。


    好不容易睡著,第二天早早就醒來,劉桂枝做了早飯給大家吃了,一家子又商量了一番之後就各自行動,劉桂枝這裏在家裏開始收拾東西,把那些怕壞的值錢東西往地窨子裏搬,顧衛國則去了顧家老宅,找了苗秀菊,把這情況和她說了說,苗秀菊一聽,自然就開始先和自己幾個兒子說,然後又開始和鄉鄰們說。


    她人緣好,又能說會道的,加上那神秘兮兮的語氣,那暗地裏打聽來的消息,說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全都信了。


    福寶則是先去找了霍錦雲,霍錦雲那裏現在簡直是把福寶當神仙來看了,一聽福寶這麽說自然是沒有任何懷疑,知道這事非同小可,關係到人命,當下也不敢耽擱,第一時間去找了陳有福。


    霍錦雲去找陳有福的時候,陳有福恰好也要找霍錦雲,兩個人一對頭,異口同聲地說:“我有個重要的事都和你說說!”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番,都說:“我先說!”


    搶著說了半天,終於都說出來了,兩個人發現,竟然是同一樁子事!


    這下子再沒有疑惑了。


    三人成虎,哪怕是謠言,傳幾遍,也是有鼻子有眼的。


    一定有雪崩,一定會雪崩,得趕緊躲!


    怎麽躲呢,霍錦雲和陳有福商量了一下,覺得整個生產大隊的人都得出去躲。


    陳有福想明白了之後,就開始大喇叭開會,召集大家過來,他這裏還沒說呢,就有人問了,是說的是雪崩的事兒嗎?


    原來苗秀菊那裏已經東家東家走裏西家串了,把這個消息傳了個遍,現在已經是人心惶惶,恨不得會都不要開了,趕緊收拾,趕緊跑。


    陳有福看這情況,根本不用自己嘴皮子說了,行,這就好辦了,不過作為一個生產大隊長,他還是鄭重其事的說:“這個事情我也是聽說來的,大家躲一躲還是應該躲的,但是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所以不能外傳,免得引起恐慌,真引起恐慌的話,就是你們大隊長我的責任,到時候我就得去吃牢飯,你們知道不?你們如果想讓我吃牢飯,就到處傳就行了!”


    陳有福說的非常嚴肅,把底下的老農民們都給鎮住了。


    這些年陳有福當大隊長可真是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家對他自然是非常愛戴,誰也不願意換一個大隊長,所以大家都紛紛表示一定不外傳,誰外傳誰是王八蛋!


    陳有福看這情況還想再多說幾句,畢竟是大事臨頭,自己這個大隊長必須耽誤起來責任,於是他拿出自己的稿子來開始念了:“各位鄉親,我還有幾句話要說,大家一定要注意幾點,第一點,我們要學會解放思想,團結一致,遇到這種大困難,我們的社員心要往一處使——”


    誰知道他剛開了一個頭,社員們就紛紛抗議起哄了:“有福,你是當官當傻了?都這個時候了,還念這個幹嘛?有用嗎?沒事我們趕緊回去收拾東西躲難去了!”


    說完這話,已經不少人開跑了。


    陳有福看看自己還有三頁的稿子,再看看這些社員們,突然覺得自己無用武之地了,想想,咬牙說:“行行行,散會啦!大家注意安全。”


    不算會也不行了,人心慌慌,大家都想跑。大難來臨,趕緊跑啊,能跑多快就多快,誰還聽你講這些!


    逃命要緊!


    ……


    劉桂枝和顧衛東這邊,劉桂枝帶著兩個孩子在家裏繼續收拾東西,捉雞趕鴨,顧衛東過去自己爹娘家,看到爹娘也正在收拾東西,忙過去幫忙。


    老人家年紀大了,遇到這種災,當兒子的自然都得上心。


    這邊顧衛東忙活著,外麵門一響,就見顧衛民也過來了:“喲,衛東,你也在。”


    苗秀菊見了:“你過來幹嘛,趕緊先把你家裏收拾收拾。”


    顧衛民忙說:“沒啥,三妮在家裏帶著兩個孩子操心呢,我說我過來爹娘這裏看看。”


    顧衛東:“二哥過來也好,二哥,我們先把爹娘這些糧食家什都放後麵地窨子,回頭看看,爹娘是跟著你們還是跟著我們,不能讓他們單獨出去躲,萬一有個啥,咱沒法照顧就麻煩了。”


    顧衛民自然是讚同,於是兩個人幫著老人把東西都歸置了,放好,又商量著看看顧大勇和苗秀菊跟著誰過去。


    正商量的時候,那邊顧衛國和顧衛軍也到了,另外跟著媳婦兒女的一群人,顧衛國率先問:“爹,娘,咱去哪兒躲啊?”


    顧大勇這邊和兩個兒子忙得大冷天汗都出來了,剛忙完,其它兩個兒子來了,他歎了口氣,沒說話。


    他雖然是個沒嘴的葫蘆,但是四個兒子,誰家怎麽樣,也是看得清楚,心裏明白,不說而已。


    劉招娣瞅了瞅,這才說:“我們三房這裏沒個兒子,遇到什麽事可是得受氣,我們怎麽也得跟著爹娘,你們也不能散開,到時候遇到啥,得幫扶著我們一些。”


    她這話一出,別說其它人,就是沈紅英都想給她兩個耳刮子了!


    沒錯,她沈紅英是隻想著自家,不想著別人,也總是想貪點小便宜,可她沈紅英這麽大年紀了至少沒扒拉著要爹娘管!


    你家老大寶妮都能結婚了,你給我說這種話?丟不丟人,顯不顯眼?


    就連顧衛軍都覺得恨不自在,教訓她說:“說的這叫啥話,都是兄弟,能不管你嗎?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該說的時候你瞎給我說!”


    劉招娣被自家男人教訓了,也不敢說啥,隻好閉嘴,但心裏終究是不痛快。


    這些年她這日子不好過,自打那年饑荒後,她每年都得給苗秀菊交糧食給錢來還債,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緊巴。


    而更讓她難受的是,自家寶妮好不容易選中了去礦上,本來這是一個大好事,可誰知道秀妮年紀到了,寶妮竟然不幫著自家親妹妹去礦上,反而幫著把個顧躍華給招走了。


    她覺得自己虧了,虧大發了。


    丫頭片子果然是胳膊肘往外拐啊!


    這麽一想,冷著臉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苗秀菊何嚐看不出幾個兒子媳婦的心思,四個兒子,在這大難來臨的時候,真是一個有一個的做法。


    平時也許看不出來,這個時候就能看得門清了。


    苗秀菊心知肚明,在心裏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才說:“還能怎麽著,大滾子山在村子的南邊,就先去家北的空地兒唄,咱都帶上幹糧,再穿上最厚的衣裳,家北那裏也有麥垛,到時候你們用麥垛圍一個窩,咱一家子先躲躲,好歹能避寒。”


    苗秀菊發話了,大家自然都聽著,於是一家子前後扶持著,背著被子,背著幹糧,趕著雞鴨,一起過去北邊走。


    這個時候別的人家也都在往北邊走,浩浩蕩蕩的不少人,拖家帶口的,抱著小孩的,扶著老人的,人們小聲說話,雞咕咕咕地叫,鴨子嘎嘎嘎的。


    福寶陪在苗秀菊身邊往前走,走在人群,恰好碰到了那聶老三一家子。


    聶老三家的生金現在在公社裏上初三,聽說學習不錯,很聽話的一孩子,現在正陪著他爹娘和大家夥一起往外走。


    生金看到了福寶,忍不住問:“福寶姐姐,我生銀姐姐呢,怎麽不見,她不是和你們一個班念書嗎?”


    生金這孩子倒是挺老實的,有點像聶老三,不過從小聰明,學習好,所以比聶老三有主見,也比聶老三有想法。


    誰知道這邊福寶還沒回話呢,聶老三媳婦納悶了,忍不住嚷嚷開了:“對啊,怎麽就你們福寶幾個回來了?我家生銀呢?我家生銀怎麽不見人影啊?”


    陳翠兒看到了,大聲說:“你們家生銀,去黑市裏買糧票被抓起來了,具體怎麽回事我可不知道。你等著她回來再問吧!”


    什麽?抓起來了?大家夥都是一驚,一個小姑娘弄糧票被抓了?這可是大事件吧?


    不過好在,現在大家心裏都想著逃難的事,倒是也沒人說啥,畢竟現在心裏惶惶著,沒心思操心別人的事。


    聶老三媳婦急了,在這冬天裏噴出一大口一大口的白氣:“這是啥意思呀?憑什麽抓我家生銀呢?咱們鄉下不用糧票也能換到糧食,怎麽到了城裏就不行了?再說了,真的假的?憑什麽你們說要出事兒就出事兒啊,你們不說清楚,我可是不跑,跑了我家的雞誰喂啊?”


    她這一說,周圍的人都懶得搭理他,王富貴媳婦幹脆利索的說:“你覺得不會出事,那你就悶在家裏,別出門行了,我們躲我們的,你管我們幹什麽?”


    其他人紛紛表示:“就是,就是,你聶家的人千萬別躲,千萬別信,你要是真信這個,你才傻呢。”


    更有人甚至說:“聶老三媳婦,你回去吧,趕緊回去,回家裏躲炕上多熱乎啊!”


    旁邊的聶老大家媳婦聽到這話,趕緊撇清:“別別別,她是她,我們是我們,你們說老三家就說老三家,別把我們聶家扯進去,我們家可是要趕緊跑,趕緊躲。”


    聶老大媳婦昨天已經聽自家的大山講了,她知道這個事兒可是個大事情,人家這是從七拐八繞認識的人那裏透過關係拿到的消息,怎麽可能是假的呢?她當然是堅信不疑,拿到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她和男人就去找了聶家的二房,說是兩家子策劃著一起往哪裏躲的問題,至於老三家她連搭理都懶得搭理。


    她自個在心裏已經將聶家三房給除籍了,隨便他們怎麽折騰,不管就是不管。


    他們大房和二房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聶老三媳婦一聽急眼了:“大嫂,你這叫說得啥話,我這不是問問嗎?我就不能問問了?”


    聶老大媳婦平時是很看不起自己這個三弟妹的,她覺得這個妯娌丟人,和這個人當妯娌真是沒臉。


    於是她笑了:“你愛問就問,隨便你,你慢慢問吧。”


    說著,她過去招呼聶老二媳婦:“走,我們趕緊過去。”


    生金一看這情況,不由得歎了口氣:“娘,你就少說兩句吧,大家夥都過去躲,咱也跟著躲躲就行了。”


    生金今年年底才十四歲,但是他對自己娘很沒辦法,他不明白娘怎麽總是說傻話。


    雖然這是自己娘,他不好說,但這就是說傻話啊!


    聶老三媳婦其實心裏是不太信,但是看看這情況,又見自己的寶貝兒子也這麽說,還是趕緊硬著頭皮說:“那,那我也跟著你們去唄,憑啥你們都去,我不去!”


    她這話轉得生硬,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一群人等來到了村子的北邊,這邊都是空地,也有麥剁,柴堆什麽的,各家各戶趕緊去占據避風的好地方。


    顧衛東一馬當前,占住了兩個麥垛,讓幾個哥哥把麥垛拆開,各自鑽進麥垛窩窩裏來取暖。


    劉桂枝這裏背著一個大包袱,裏麵是棉被,她卸下來後,先取了一床棉被給苗秀菊和顧大勇,又自己用著一床,讓福寶和顧勝天都鑽過來。


    其它人,也有帶棉被的,也有帶棉襖的,甚至還有背著火爐子來的,各種家當都擺出來了。


    不過依然是冷,本來就是寒冬臘月的,這種天氣,大家都凍得難受,隻能十八般武藝使出來。


    陳有福先去帶人把生產大隊的豬和糧食什麽的都挪出來,安置好後,抽出功夫看了一眼自己家人,他媳婦和兄弟已經安置好了老人孩子,這才騰出功夫趕緊各處轉轉,知道大家凍得厲害,他找了幾個村幹部,在麥垛前頭搭幾個火堆,又組織各家的男人出去找柴火,燒火。


    這個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篝火被點燃起來,火苗在這酷冷的暗夜中跳躍搖晃,閃耀著金色的光輝,把旁邊的雪照得通紅發亮,篝火的煙在這夜空中流動,仿佛一層薄紗籠罩在四周圍。


    各家各戶都占據一處,抱著孩子,護著老人,擠成一團兒取暖。


    福寶陪在苗秀菊身邊,輕輕地幫她捶打著腿腳。


    苗秀菊的腿腳一到天冷了就疼,現在大冷天不能睡暖炕,反而來這裏,怕是會酸痛得厲害。


    苗秀菊伸了伸腿,讓自己的老寒腿距離那篝火更近一些,她享受著福寶細致貼心的服侍,不由滿足地歎了口氣:“福寶真是個好孩子,老四家得你這個閨女,這輩子就等著享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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