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全世界旅行過的地方都不是最想去的,此時此刻,長白山是陳曄霖最想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地方,城市的盡頭、雲煙繚繞的深山,還有那樣可愛的生命與之共存著,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見識還太少、太過狹隘。


    腆著臉低下頭,陳曄霖向顧濠尋求了微微一點資助,沒有向任何人交代什麽,就乘上列車踏上旅程,這也是他第一次坐列車,興奮、激動,不僅僅如此。


    “夠嗎?你到底要去哪兒?這點錢夠了?”按照陳曄霖一貫的路數,顧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不符合他的豪放作風。


    “足夠了,謝啦兄弟。”


    “有需要微信聯係,我給你轉賬——”顧濠還是有些不放心,同窗時相識,撇去陳曄霖金銀包裹的身世,他一直是一個值得深交的好兄弟。


    陳曄霖的背影消失在顧濠眼前,他翩躚而去的動作十分瀟灑,但顧濠卻若有所思。學生時代,忽逢變故,在自己最窘迫的時候,是陳曄霖這個好兄弟幫他渡過,能完成學業榮獲雙學位實屬不易,能進天成做行政總監,更是源自兄弟的器重,自己攜家庭渡過難關,多虧了他陳曄霖。


    知恩圖報,顧濠多年來心裏緊緊纏繞著這四個字。


    許多年來,厭棄著這個肮髒俗世的陳曄霖有太久沒有慢下來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在人類因金錢欲望製造的混沌之外,還有著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個曇花一現的瞬間…慢速列車窗外那列隊行進的風光,是自然的饋贈。


    可是,陳曄霖這樣的中心人物,怎可被允許蒸發不見。一時間,他們的首席執行官失蹤的消息就不脛而走,整個集團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肆意揣測著他們不知道的真相。


    別人議論紛紛時,花容正好帶來項目策劃方案,當聽見傳言說陳曄霖失聯的消息後,她不知不覺停住了腳步,心頭咯噔一下:這個弋川真不一般呐。


    且不說花容跟陳曄霖幼時水火不相容的個性,畢竟兩人也算青梅竹馬長大的,花容還從沒見過陳曄霖會為任何人改變他乖張的性格呢,更從來沒有人值得陳曄霖鍥而不舍地去追求。


    林弋川!花容真是恨得牙癢癢,她有什麽比得上自己的,可她卻硬生生搶走了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可沒有林弋川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上了陳曄霖呀!”花容在心底嘲笑著自己,習慣了驕縱,習慣了爭強好勝,卻不能及時認清自己的感情,放在眼前的不會去珍惜,丟失了方才後悔莫及。


    負責人都不知所蹤了,那我該找誰對項目書呢?花容終究還是不自覺走向了總經理室,竟意外發現董事長室有人在。不,不僅是有人,而是有人在爭吵。


    好奇心驅使著花容湊在門背上探聽這門裏麵的風吹草動。


    “都是你慣出來的,現在兒子出走的消息又鬧得沸沸揚揚,這都多少天了,你是不是偷偷給他錢了?”


    “曄霖沒找過我,我也沒有給過他錢,你犯不著對著我撒氣,我有辦法讓兒子乖乖回來。”


    “什麽意思?”陳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袁虹玉眼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淩厲,說道:“不惜一切代價找到林弋川,讓她回來。”


    “我不同意,弋川這丫頭奇怪得很,別人巴不得往這臭小子身上撲,這丫頭倒三番兩次玩蒸發,我已經退讓到不在乎我的準兒媳婦家世背景了,這頭她又不告而別……也不知道這丫頭是怎麽把這臭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陳建恨得牙癢癢。


    這一次,袁虹玉也不再柔軟附和,她有了自己堅定的立場:“我不管,隻要能留住曄霖的心,我就要把這女孩留在我身邊,她就算見不得光,我也要她光明正大地留在曄霖身邊。”


    女人一旦狠起來,真就沒有男人什麽事了,陳建一麵驚訝於妻子的一反常態,一麵又暗自認同著妻子,畢竟自己也許時日無多。


    人呐,隻有即將麵臨失去時,才懂珍惜寸時寸光的重要。前半生,陳建沉迷權利的遊戲,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錯過了陳曄霖成長的足跡,父子情變得太過生分。然而後半生,可能都沒有後半生了,哪一天也許就在遺憾中戛然而止了。


    花容聽到了這些,卻決心死咬住不去泄露一絲一毫,在被人發現之前,她小心翼翼匆匆離去。


    當年父母之命的時候,她跟陳曄霖曾經拚命抗爭,最具諷刺的是林弋川的出現才讓花容發現,她不知不覺中已經喜歡上陳曄霖這個曾經的冤家對頭,興許是個性太過相似,才真的注定要錯過彼此吧。


    有了利益就能驅動人心,陳曄霖乘坐的綠皮火車還沒到達目的地時,長白山就出現了絡繹不絕為了酬金來尋人的大批社會人士。而他們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找到那個叫做林弋川的女孩,並憑她獲得一勞永逸的報酬。


    山林的寂靜被打破,人類一舉一動都在驚擾著山間的生靈,是天性讓它們明確人類是最危險的存在,不然它們也不會被壓迫到這僅剩無多的一席綠林。


    偌大天地,要找一個毫無蹤跡的人談何容易,從城鎮尋覓到山澗……在還未找到人的影蹤時,卻發現了珍稀的生靈。


    狐狸、紫貂、梅花鹿……在入侵者的眼裏,隻看得見貴重的金縷玉衣。


    靈性的小東西,有很多還沒來得及修行成形,就被一張張網一支支毒鏢掠去了蹤跡。


    漫長思緒無從排遣,弋川幻化原形徜徉在山水間自尋樂趣,卻突然間,被汍青迅疾撲倒在土地裏,無意識地,從白毛九尾變回了白裙人身。


    “姨娘——”弋川被汍青嚇唬得不輕,語氣充滿嬌嗔埋怨。


    汍青鬆開護住弋川腦袋的手,認真嚴肅地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你不可以現原形,這裏周圍來了很多人,已經有很多小狐狸小紫貂被抓走了,你還記得當初你母親是怎麽被人抓走的嗎!”


    “盜獵者?”記憶一下子被拉回到一年前,弋川頓時警惕起來。


    沒有了感情的叨擾,弋川伶俐的模樣叫汍青很是欣慰,但她還是要叮嚀:“切記不可現形,人的模樣才能在有人的地方保護好你。”


    一年前,追了千裏路,尋了數月時間,才找回了母親,弋川是不會忘記那段時光的煎熬。可是,記憶是交織的,銘記人類的可怕,也便想起了與陳曄霖相識相處的點滴。


    弋川不曉得,陳曄霖剛到撫鬆縣鬆江河站,就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尋人啟事,不禁叫他繃緊了大腦的弦:我一定要先行找到弋川,保護她。


    原本隻是來屬於她的山水間遊覽一番的陳曄霖,瞬間失去了遊山玩水的興致,此時此刻,陳曄霖隻一心想找到弋川,保護她遠離貪婪的人類,畢竟她不是人。


    前一日,洛兮接女兒笑笑放學,笑笑突然昏倒在她懷裏,送往醫院後,童家全家人都趕到醫院等待著檢查結果。


    害怕什麽總是來什麽,曆經一夜搶救,大家迎來的卻是年僅七歲的笑笑患上了急性腎衰竭。


    晴天霹靂,她才七歲啊!童揚跌坐在地上,洛兮哭倒在婆婆懷裏。


    “醫生,求你了,我不惜一切代價,請治好我小孫女!”童江誠恨不得跪下,被醫生扶了一把。


    童鴿跟孫妍芝步履匆匆而來,最後一個趕到,卻滿頭大汗。童鴿抓住大哥的衣袖搖晃著他:“笑笑怎麽樣了?究竟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暈倒呢?”


    不徹骨不知骨肉情深,童揚一下子抱住了妹妹,失聲痛哭:“笑笑,笑笑,得了急性腎衰竭,鴿子……為什麽是笑笑,她才幾歲,為什麽不是我……”


    聽到這個,童鴿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這是多年來頭一次為了親情而失聲哭喊,難得重拾的親情,難得泯滅的隔閡,上天為什麽要如此對待他們童家呢。


    “求您了,不管要花多少錢,不管有多難,求您一定一定要治好我的小侄女,我求您了。”童鴿對著主治醫師深深鞠了一躬,托付自己全部的希望。


    千裏之外,獨坐碧水邊慌神的弋川掐指一算:鴿子,鴿子有事……弋川滿麵愁容,她感應得到喜歡的人心中的波瀾,總是忍不住打破禁忌使用法術,卻也難忘答應了母親她們遠離人世的喧囂。


    經曆過就有了念想,有了羈絆,要忘記,太難。以前沒有涉足過人間,從不覺得寂寞,現在離開人世,卻倍感寂寥……何其譏諷。


    “那兒有人哎!”


    “那個女孩兒,像不像?”


    聽到有人的動靜,弋川心頭一緊,差一點沒控製住現出原形,還好自己也算是有道行的精靈。


    “快,快抓住她!”


    聽覺異常敏銳的弋川聽到這,倍感詫異:自己沒有現行哪,我是人類的模樣,為何還要來抓我?


    人類麵前,不可現行,不可使用法術,弋川反複回想著汍青叮嚀的話。


    “別讓她跑了!抓住她!”


    情況緊急,弋川不得不撒開腿狂奔起來,她能確定這些人衝她而來,雖不知為何,但絕不能被人類抓住,她不想像當日母親那樣的遭遇。


    不使用法力,弋川跑不過那些健碩的男人,可窮途末路,她也隻能拚了命地奔跑。


    “她怎麽一直跑?”


    “跑得真快啊,她!”


    “麻醉槍,你麻醉槍呢,拿出來!”


    麻醉槍是什麽?弋川聽到卻愣了神,她有預感到不妙,卻不知那些人到底要對自己做什麽。


    就在弋川愣住的那一秒,其中一個人舉起麻醉槍朝她開了一槍,千鈞一發之際,眼看麻醉針就要刺進弋川的身體。突然間,一個人從側麵朝弋川撲過來,兩個人沿著小坡滾下,不斷被樹幹撞擊了很多下。


    紮進落葉之中,弋川回過神來正慶幸自己沒有被麻醉針紮到,下一秒就發現針頭紮在了這個撲倒自己的人身上。


    這個人用身體替自己擋住了一槍,弋川驚魂甫定地撥開擋住此人麵目的樹葉,卻驚愕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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