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辛抖著兩隻手幫他把毛巾緊緊按在額角的傷口處,哆嗦地問:“你痛不痛……”“不怎麽痛。”徐簡滿頭汗,不過被血一糊也看不出來了。他半虛著被血打濕的一隻眼:“沒事的。”孟辛大口大口地呼吸,看著徐簡的那模樣簡直可憐巴巴,好像頭被開了瓢的不是徐簡而是他:“血怎麽還沒止住,徐簡……”徐簡想了想:“大概碰到血管了吧。”他是按照客觀推論實話實說的,但一眼瞥見孟辛像是要哭了,舌頭霎時打了結:“……你別擔心,這個沒什麽的。”孟辛的視線就在他臉上和毛巾上來回看,驚慌得都讓徐簡不忍心了。出租車好不容易來了,把兩個人送到就近的醫院。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發現徐簡並沒有惡心嘔吐的症狀,道:“要縫針。”孟辛顫了一下,徐簡趕緊說:“一點都不痛。”醫生正吩咐護士去準備麻藥,聽他這麽一說就笑了:“到底誰縫針啊?”孟辛手一直沒放下來過,側頭慌張地問:“要縫多少針?”“至少得八九針。”醫生接過他的活,替徐簡簡單清洗了傷口,開始仔細為他取嵌入肉裏的碎片。醫生估算了一下:“暈血嗎?”這話問的是孟辛,在人到中年的醫生看來這些都還是小孩子而已。孟辛空閑下的手不自覺地握住徐簡的,使勁搖頭:“我可以陪著他嗎?”“可以,陪著你朋友吧。”醫生笑笑,等護士拿過托盤,便給徐簡的額頭做局部麻醉。針頭打進去的時候是實打實的痛的,徐簡抿著嘴,被握著的手微微收緊。“幸好在額角。”醫生熟稔地用持針器給徐簡縫針,“頭發長長點遮住就看不到了。”他這麽說就是確實要留疤了。孟辛咬住唇,看著針線在皮肉裏翻過來翻過去,好好的皮膚裏穿插上黑色的粗線,變得難看又惡心。徐簡一直看著他,察覺到他臉色有變就問:“想什麽呢?”“……在想你怎麽那麽煩。”孟辛頓了頓,扯著嘴角道,“你看你,都說不要管我了,你都是自作自受……”他話音未落,忽然一哽。眼淚就滑下來了。“呀,怎麽還哭上了。”醫生和護士都笑了,醫生樂嗬嗬地打趣,“真是好朋友。”無論是被砸了頭也好,頭上在動針也好都很淡然的徐簡表情空白了一瞬,一下顯出十二萬分的動搖:“怎麽了?孟辛?你怎麽了?”醫生喝到:“別亂動,縫錯了又要多挨一針。”孟辛一隻手握著徐簡,一隻手胡亂給自己擦眼淚,十多年的臉都被一次丟完了。他太久沒哭過了,他曾用一個半大少年能用的最大決心決定不要再哭。因為那沒用。但他實在不能不哭,心中陰暗的壁壘仿佛被打破了一個大洞,像是打開了燈,亮堂得他喘不上氣。許多平日被壓抑被忽視被擋在外麵的東西全部一覽無遺。孟辛想到父母,想到自己,想到困惑的過去,想到糟糕的現在,想到茫然的未來,積累下來的困窘和壓力猶如洪水開閘,止也止不住。“我讓你別理我,你不聽,我讓你趕緊走,你也不聽。你為什麽就一次話都不肯聽。”他看著徐簡,淚水把他的雙眼衝刷得比平日明亮許多,漂亮得讓人心疼,“你能不能別動了!”徐簡還想探頭去看他神色,一聽他這麽說隻得乖乖坐直:“哎,你別哭啊。又沒什麽大不了。”孟辛不想哭,至少別哭得這麽丟臉,然而徐簡眼裏的關心那麽溫暖,像是真的帶著溫度印進他心裏,那溫度一著了床就迫不及待地生根發芽,讓孟辛心髒又酸又軟。為什麽,隻有你不嫌棄,老是要靠近我?他哭得越厲害,徐簡越是手足無措,看孟辛眼淚一隻手都擦不過來,便伸手幫他擦,笨拙地道:“別哭了。”醫生幹完手裏的活,看著兩個手牽手的少年,不由笑了幾聲,隨後又正了臉色叮囑道:“以後少打架,這回看著沒大事是你運氣好,敲腦袋能敲死人的。看看,都留疤了。”孟辛一聽,躲開徐簡的手,憤然用指控的眼神看著徐簡。徐簡頭上貼著紗布,被他看得有點惶然的,一點看不出平日聰明高冷的樣子。“過一個星期就可以來拆線了啊,注意別沾水了。一會兒去照個ct,確定一下有沒有顱內損傷。明天請個假在家休息一天觀察觀察。”醫生把藥一開,說了幾個注意事項。孟辛紅著眼睛認真聽。事情都處理好後,徐簡給徐逸打了個電話,孟辛陪著他在醫院大廳等著。兩人手還牽在一塊,仿佛找不到一個適合的契機和正當的理由分開。孟辛折騰了這麽一番,渾身都有點沒勁兒。他的手被輕輕晃了晃。徐簡頭上被貼了紗布,垂著頭道:“以後別和那群人來往了。”孟辛想笑,可是沒有力氣。他用雖小,卻認真的聲音重重地道:“好。”第12章 還錢啊徐逸沒有來,來的是他的一個助理,吳睿。吳睿看上去年紀不大,抓著醫生問清楚狀況後,特別小心地對徐簡解釋道:“徐哥實在抽不出身來,後天就要開庭了。讓我來處理一下,你傷怎麽樣了?”“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回去注意休息。”徐簡似乎不是很意外,對此沒有什麽反應。吳睿又滿臉笑容地對孟辛道:“徐簡同學是吧?真麻煩你了,幸好有你幫忙。”他的感謝孟辛受之有愧,含糊地道:“沒有……”“餓了吧?我猜你們都沒有吃飯。”吳睿看了看表,熱情地把倆小孩領上車,“想吃什麽啊?徐簡有傷口,咱們吃清淡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