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不會開車,這個時候再找司機也來不及了,好在印象中還記得魔幻城堡的位置,於是徒步奔走。


    女人穿著居家的粉色棉質裙,有些地方已經洗得發白,離家的時候由於比較倉促,隨便踩了一雙高跟鞋出來,剛一上柏油公路,心裏焦急,步子加快,漸漸跑了起來。


    不過這種鞋子實在不適合做這種劇烈運動,速度實在有限,女人的腳裸崴了幾下,很快腫脹起來,無比生疼,她脫掉鞋子,在堅硬的路麵上敲掉鞋跟,然後重新穿在腳上繼續奔跑。


    往常這條公路上車流如織,像江小婉這樣的女人,隨便哪個司機見到都會搶著載一乘的,偏偏屋漏偏遭連陰雨,漫長的路麵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漫長的路途簡直就是種莫名的煎熬,也不知女人哪來的韌性,忍著疼痛,咬牙堅.挺,等好容易捱到魔幻城堡的時候,兩腿早已沒了知覺。


    鋼鐵火輪上的製動裝置與鐵軌摩擦發出隆隆的斷裂聲,距離已經近到纖發畢現的地步,火車司機早已閉上眼睛把頭轉向一邊,他相信下一刻對麵的男人將會變成一團噴薄的血霧,不過在此之前就算他打破腦袋也不會想到,自己一個開遊樂火車的司機竟然會在幾十米的高空撞到人,就算有人給他一千萬他也不會相信,但現在這種事偏偏就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如果有人專門統計的話就會知道,這個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有奇跡發生,很多離奇的事情就算真切的發生在眼前也不會有人相信,奇跡總是發生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時候。


    下一刻,魔幻城堡的上萬名遊客共同見證了一個奇跡,但很多人直到事後許多年提起這件事時都覺得不可思議。正如在這件事發生之後的若幹時間,有人曾向楊大波問起:“當時你是用什麽辦法讓火車突然停止的?”


    楊大波隨即露出標誌性的詭魅笑意:“請你先要搞清楚前提,那是火車不是玩具,我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讓一列火車停下來。”


    “那就是老天在幫你嘍。”


    “也許,似乎,大概是這樣的,目前看來也隻能這麽解釋了。”


    “那也不會那麽湊巧停在你麵前吧,早一分晚一分都好解釋,但為什麽偏偏距離你隻有一步的距離?”


    “我也很想知道為什麽,但這個世界上很多為什麽都是無從解釋的。比如為什麽你會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你會問這麽多為什麽,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好了,好了,你把我的頭都搞大了。”


    “嗬嗬,還好不是把你的肚子搞大,不然一定會比那次的經曆還要危險。”


    “火車衝過來的那一刻,你在想什麽?”


    沉默。


    火車衝過去的那一刻,楊大波的確什麽也沒想,他的腦海裏一片澄明,仿佛一塊上天精心孕育的水晶,被剔除了所有的雜質。


    知道火車頭停在他身前一步的距離時,他想到的隻有一句話:一步天堂,一步地獄。


    人生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下麵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呼嘯,楊大波敲敲火車頭的擋風玻璃,對裏麵的司機說了句:“老兄,到站了,你這個司機是怎麽當的。”


    司機瑟縮成一團,無論如何也不肯抬起頭來,看來是真的嚇怕了。


    見對方怎麽也不肯回應,楊大波在鐵軌上慢慢坐下來,兩腳搭在虛空,悠悠點上一支煙,仰麵望了下浩瀚的蒼穹,無邊的天際上雲卷雲舒,令人胸懷大暢。不知想到了什麽開心的事情,他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笑聲越來越大,遠遠的傳出去,聲震四野,到後來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擠出來了。


    後來有人為此事專門問他:“當時你想到什麽好笑的事情,會笑得那麽開心?”


    “一個人在不可能活下去的時候偏偏活了下去,這種事還不值得開懷大笑嗎?”


    “一般人遇到你那樣的情況,說不定會失聲痛哭,甚至會當場昏厥……”


    “我不是一般人,我是超人,哈哈哈……”


    江小婉好容易捱到魔幻城堡,遠遠的向那架高空鐵軌望了一眼,卻見那列瘋狂火車正停在那裏,消防隊員們正搭著高架雲梯把乘客一個個營救下來,卻不見楊大波的身影。她心裏一緊,胸膛一熱,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人群裏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披頭散發,素麵朝天的衝過來,奔向黃色隔離帶,即便是一身樸素的裝扮,還是被許多人一眼認出來,禁不住喊了聲:“是大明星江小婉嗎?”


    江小婉對人群中越來越大的騷動全部無視,心裏隻有一個簡單的信念,她要找到那個抱起來很溫暖、羅嗦起來很煩、無聊玩笑層出不窮、尖酸刻薄時常把自己氣哭的男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發瘋似的衝過隔離帶,向裏麵奔去,斜刺裏衝過一名警察攔住去路,“這位小姐,你不能進來……”


    女人一句話沒說,冰冷如霜的目光刺得那名男警察如芒在背,無比強勢的氣場直接把他推到一米外的距離,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很好的措辭。


    她長發飄魅、疾步如飛,在穿梭忙碌的人流中張望,卻怎麽也尋不到熟悉的身影,忽然看到兩個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把一副擔架抬到救護車上,一個男人的輪廓被白色被單從頭到腳籠罩嚴實,一隻手軟軟的在擔架一側垂下來,這隻手白皙得沒有一絲血色,仿佛在攝氏零下50度的冷庫裏冰凍了一夜的樣子。


    下一刻,仿佛有道電芒從天而降,將江小婉的身子生生定在原地!


    停了半晌,她才挪動著腳步一點點向那邊走去,除了自己之外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動,腳下仿佛踩在爛泥裏,一步比一步艱澀,隨時都可能搖搖欲墜。不知不覺間,兩滴滾燙的淚珠從美麗的臉頰上悄然滑落,落在粉紅衣裙上,變成兩朵斑駁破碎的花瓣。


    “那人是火車司機,剛被嚇死的,你不必那麽緊張。”背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江小婉定在那裏,卻不敢馬上回身,她怕自己看到一切都是幻象,如果說話的不是那個男人怎麽辦,她怕自己承受不了絕望的打擊。


    “一天不見就聽不出我的聲音了。”


    當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江小婉再無任何懷疑,徐徐轉過身去,卻見楊大波正坐在一輛警車的車尾,嘴裏叼著一支煙,用懶散的笑意看著自己。


    兩人目光一觸,仿佛有條無形的鞭子狠狠的抽在江小婉的脊背上,然後便虛脫了似的,一步也挪不動。


    楊大波笑吟吟的走到女人麵前,“看你慌慌張張的樣子好像在找人吧?”


    江小婉水汪汪的眼睛望著男人棱角分明的臉龐,一句話不說,猛然撲在對方火熱的胸膛裏,第一次如此狂熱的、奔放的擁抱了楊大波的身體。


    楊大波完全沒想到這個在人前一向高傲矜持女人會忽然作出這樣的舉動,一時間竟有些茫然失措,兩手沒著沒落,嘴裏的煙頭一歪,不覺滑落到地上。


    女人削肩聳動,把臉深埋在男人胸前,膩著,嘴裏呢喃道:“我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楊大波再也笑不出來了,用小小迷茫的語氣說:“知道。一切這不都好好的麽。我心裏也在擔心你,在日落廣場的時候……”


    女人用茭白的蘭指掩住對方的嘴型,淋漓的眼神望著對方:“什麽也別說,你沒有錯,是我太魯莽了,當時沒有給你解釋的機會。”


    江小婉低聲下氣的樣子,讓楊大波反而有些歉意,不管他有什麽苦衷,畢竟是那麽做了,而且是當著江小婉和她數千粉絲的麵那麽做的,原本該是自己去乞求原諒,沒想到對方卻主動放下身價,他還能說什麽,還能說什麽?


    茫然四顧,一眼瞥到不遠處,李冰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杯站在那裏,忽然被男人發現,她想要躲避卻已不及。


    這時,江小婉也發現了李冰的身影,眼神立即變得凜冽刺骨,仿佛籠罩上一層冰霜。


    麵對這樣的三角局麵,楊大波尷尬的澀笑一下,“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李警官,今天要不是有她幫忙……”


    江小婉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一甩秀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生冷的說了句:“跟我走!”也不管男人願意不願意,疾步從李冰身邊穿過。


    楊大波哂笑下,不知該說些什麽。


    李冰露齒一笑,大方的過去,把水杯交到楊大波手裏,“我幫你找了幾片阿司匹林,估計會對你的頭疼有點幫助,水是熱的,喝下去回家休息。”


    楊大波接過水杯和藥片,說聲“謝謝”,當著女人的麵吞服下去。李冰接過水杯,臉上仍舊帶著淡淡的笑意:“走吧,別人她等急了。”


    楊大波半晌才從齒縫裏擠出半個字:“你……”


    “我沒事。”


    男人點了點頭,從李冰的身邊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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