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禦街上,趙煦顯得心事重重。


    禦廊兩旁,有著貨郎挑著貨物在叫賣,吆喝聲此起彼伏。禦街北起宣德門,經州橋和朱雀門,直達外城南熏門。長達十餘裏,寬二百步,是供皇帝禦駕出入的街道。


    禦街兩側設禦廊,是允許市民在廊中買賣的。街中以杈子和水渠將路麵隔成三股道,中間是皇帝輦車出行的路,禦道兩邊安插了朱漆叉子兩行,杈子是用朱色或者黑色木條互穿而成,用以攔擋人馬。這條道是不允許行人自由穿行的,尋常人隻能在朱漆叉子外的道上行走。朱紅杈子裏麵用磚石砌成的水渠,渠中種植了蓮花,荷花,渠旁種植果樹,桃,李,梨,杏,中間插種著花,煞是好看。


    然而,趙煦卻對之熟視無睹,兩眼無神地往前走著。


    還好,有“帶禦器械”在前麵開路,倒也不虞會撞到行人或者被行人撞到。


    走了好一會,就要到宣德樓前了,趙煦看著皇宮的正門宣德樓,突然歎息了一聲。這宣德樓下部磚石甃砌,開有五門,金釘朱漆,雕刻龍鳳飛雲,上列門樓,左右有朵樓和闕,都覆以琉璃瓦。這是宋人低調的奢華,雖然琉璃瓦為黛色,卻是造價不菲。


    “彭元量,你說說看,剛剛那姓張的小子,說得有道理沒?”


    天知道,現在趙煦心中想的不是國家大事,而是在想著後宮怎麽處理!原本,他的皇後是孟氏,但她是高太後給趙煦娶的,趙煦痛恨高太後,自然橫看豎看這孟氏不順眼。在兩年前,趙煦就在賢妃劉清菁的抹黑下,以“旁惑邪言,陰挾媚道”為由廢了孟氏,貶到瑤華宮,號“華陽教主,玉清妙靜仙師,法名衝真”。


    但這劉氏不守本分,時幹預政事,逐漸引起了趙煦的反感。


    要不是她容貌俏麗,懂得魅惑之道,趙煦還真的挺反感她的。這時候,聽了張正書的一席話,趙煦的心態發生了轉變,居然覺得劉氏實在太作,有些懷念起孟氏來。“娘娘(宋朝皇帝稱太後為娘娘)雖然把持朝政,但選後的眼光,確實不錯……”


    趙煦也有了悔意,娶妻娶賢,劉氏雖美,但心腸毒辣,他也是知曉的。為了爭寵,使出的手段他也有所耳聞。孟氏就不會了,端莊賢惠、聰明多才、禮儀周到,雖然樣貌不及劉氏,但確實是良妻。“我把她發配到瑤華宮,是不是有點過了?”


    他身旁的人,是他的貼身太監,哪裏敢多嘴多舌:“小的不敢妄言……”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的。”趙煦突然有點意興闌珊,他剛剛之所以讓張正書說個痛快,是他發現居然從沒有人跟他這麽掏過心窩子。皇帝看似至尊無上,其實不過是孤家寡人一個。很多話,哪怕是枕邊人,他都不能說。


    入了宣德門,趙煦恢複了以往的不怒自威,但心中卻在想著,是不是把孟氏召回後、宮裏,起碼給劉氏一點壓力才行。這兩年,劉氏的手段越來越毒辣了,趙煦頗為不喜。甚至他還懷疑,自己沒有子翤,和劉氏也有莫大的幹係。想想也是,劉氏想做皇後,就要生了皇子。生了皇子,那就母憑子貴,而且皇子就是嫡子了。嫡子,是百分百能繼承皇位的。劉氏心機如此重,豈能不在這上麵做手腳?


    想到這,趙煦禁不住有些惱怒了。


    “彭元量,你去找幾個內侍(宋朝叫太監為內官或者內侍),看住賢妃的人!”


    趙煦果然是做了那麽久的皇帝,哪怕隻是親政了幾年,但這威嚴也不是一個小宦官能承受得住的,連忙應是。


    彭元量心中想:“看來,皇後是惹了官家了,連娘子都不稱了。”


    一般來說,宋哲宗會叫劉氏娘子的,這是宋朝皇帝對嬪妃的愛稱,若是皇帝不叫娘子,而稱其為賢妃,多半是惱了。


    “難不成,是賢妃做的那事,被官家發現了?”


    彭元量是趙煦的貼身太監,自然是知曉很多宮中秘聞的,當即也不敢多嘴,隻能唯唯諾諾地跟在趙煦後麵。


    ……


    汴梁城中,順天門內,一處不起眼的民宅裏。


    一個看似是文人的秀才,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疑惑地看著一份檔案。


    “這個張正書,何德何能,竟得到官家如此賞識?”這人,很明顯就是皇城司的頭頭了。他的官階是親衛大夫,從五品,但官職卻是勾當皇城司公事,說白了就是幹密探的活計。這勾當皇城司公事有十個,排序呢,自然是按照官階大小排序了。不僅有武官,還有宮中宦官充任期間,比如正六品的宦官內侍都知和押班。


    要是張正書見識到了,肯定會說——這不是“神侯府”和“六扇門”的結合體嗎!


    確實,這皇城司就是執掌宮禁、周廬宿衛、刺探情報、監察百官和宮內雜務的衙門,不受三衙轄製,是直屬皇帝的特務機構。


    這一點,和杜撰的“神侯府”、“六扇門”就不同了,起碼皇城司是沒有逮捕權的。


    很明顯,這個看似秀才的武官,正在看張正書的檔案。


    “嗬,一個商賈之子,居然敢和東閣小衙內毆架,也是膽大。”這武官冷笑一聲,“不過,這一個月以來,他好似轉了性子一樣,難不成真的浪子回頭了?”


    麵對一個皇帝見過的人,這武官不敢怠慢,思索了一會,才說道:“傳令下去,皇城內調撥出十名諸位刺探,候在‘大桶張家’與‘京華報社’之間,監視這‘大桶張家’的張正書!”


    頓了頓,這武官又說了一句:“對了,連帶張家進出的人,都要及時稟報,記錄在案!”


    “是!”


    皇城司,可以說是宋朝最有效率的衙門了。沒辦法,誰叫皇城司直接隸屬皇帝呢!


    不過,這皇城司不像明朝錦衣衛、東西廠那樣橫行無忌,還有台諫官盯著他們,一旦稍稍逾矩,就會有無數諫官、言官上奏彈劾了。再加上宋朝是重文抑武,偏生皇城司的頭頭多是衙門,要不就是宦官,所以文官們彈劾起來是有恃無恐的。誰叫皇城司是監察百官的呢?這些文官可是自視甚高的,自比為君子。皇帝居然要設置特務來監察我們這些君子?居然懷疑君子也有私心?我們文官是多麽奉公職守,道德品行無缺,是不可能瀆職犯法的!所以,皇帝你不能監視我們!


    於是,皇城司和禦史台不知道幹了多少次架,誰也奈何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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