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如阿朔估料中輕易,大遼又聚集了三萬兵力投入戰場,這幾十日裏,大遼幾次開城作戰,雙方有輸有贏。


    藤兵戰略已被敵軍所破,大遼學會在騎兵迎戰之前,讓弓箭手先上場射殺我軍的藤兵。藤兵所持的盾牌有彈性,適合在地上打滾,卻不適合擋箭,上回的戰役裏,藤兵折損近半。


    這段日子,阿朔、常瑄在外頭忙來忙去,我始終不敢踏出營賬半步。


    我承認自己害怕見血、害怕死亡,更害怕看見傷兵臉上的茫然無助,這場戰爭不是他們發動的,隻不過身在軍隊,不得不投入戰場。


    死亡不像電影畫麵,那般淒涼唯美。直到現在,雪地裏的屍首、水塘裏的太監,仍然不時驚擾我的睡眠。


    我怕死亡,卻想破頭,企圖找出讓人大量死亡的法子,很矛盾吧?也隻有人類會用死亡來阻止死亡。


    用力搖頭,我把悲觀念頭搖去。在戰爭裏不能講求仁義道德,一個講究道德的晉文公被譏笑過千百年,我怎能重蹈覆轍?


    絞盡腦汁,我想著破城妙法,卻始終找不出可以用的點子。


    這天,我坐在案前,拿著用過數百次卻還是不太順手的毛筆,一筆一筆描畫著我從電影上看來的武器,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我想給阿朔當參考。


    我畫了個類似翹翹板的東西,在這個時代,我沒聽說過哪裏出產石油,隻好改弦易轍,用石頭纏布,外層浸上一層厚厚的蠟油,點火,用翹翹板射到敵陣當中。所有的動物都怕火,可以用火攻下敵人的騎兵。


    至於對付大遼的步兵,我畫了粗粗的鐵鏈,鐵鏈打上尖銳的刺鉤,鐵鏈兩邊各布置五人,當步兵出動,這些人就拉住鐵鏈,奮力往前奔跑,直取敵軍下盤。想想,一群連站都站不穩的敵人還能耀武揚威?


    此外,我還畫了許多種奇怪的武器,淬了蛙毒的吹箭、亂人視線的粉色煙塵、機關陷阱……我隻差沒畫十八銅人像了。


    突地,門帳被推開,我還在埋首用功,想也不想便說:“阿朔,你快過來看看。”


    他並沒有過來,隻是待在帳口,一動不動。


    疑惑,抬眉,我才發現進帳的不是阿朔,而是多日不見的端裕王,連忙起身迎上前。


    “給裕王爺請安。”我屈膝問好。


    他注視我老半天,輕聲道:“我不知道姑娘和太子殿下是舊識。”


    當然是舊識,不然咧?阿朔闖入裕王府,未經通報帶走裕王爺的客人,這算什麽?太子再大,也沒大到這等程度吧!


    “因義兄的關係,嘉儀曾見過太子殿下。”


    “隻是見過,就喊太子阿朔,看來兩位感情不是普通好?”他目光幽深地望住我。


    這種話教人怎麽回答?我轉了轉心思,決定避過,輕笑問:“裕王爺要尋太子殿下嗎?他不在這裏。”


    “那日姑娘不辭而別,本王還以為府裏招待不周,王妃很自責呢!”


    我皺眉頭,那日被“挾持”了,怎麽道別?屈身抱歉,我輕言:“是嘉儀失禮了,還望王爺見諒。”


    “不要這麽拘束,這樣本王會吃味。”他溫潤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真誠在眼底閃閃發亮,我實在無法理解阿朔對他的偏見。


    “王爺取笑了。”


    “不是取笑,是真心話。”


    聳聳肩,怎麽回答?我隻能傻笑,笑得一派無辜。


    “姑娘要殿下看什麽?”他走到案前。


    “沒什麽,隻是一些姑娘家的玩意見。”


    不知為何,明明心底認定他無害,卻還是在最後一刻把圖藏到書本底下。也許阿朔終是能夠影響我吧!


    他見我不肯把畫拿出來,微笑轉身,不勉強我。“我沒事,隻是來走走看看,想再次請教姑娘的高論。”


    “高論?”


    我想過半天,才想起來上次我們談論的話題。


    那時端裕王並不知道我與阿朔相識,才會找出這樣的話題,他雖沒明說,卻暗暗批評了阿朔迎穆可楠、李鳳書,以外戚之力,登上太子寶座。


    我也不喜歡阿朔的作法,但我習慣護短,阿朔的壞隻有我能說,旁人說了,我聽不得。於是,我同他大力辯論。


    我說:夏代會興起是因為君王娶了塗山的女兒,而夏桀卻因為寵幸末喜,導致亡國;而殷商之所以興盛,是娶了有娀國的女兒,直到紂王寵愛妲己敗壞江山。


    因此自古受命為王者,非獨內德茂,亦要外戚相助,才能成就大業。


    他聽了,並無發火,隻是笑著問我:姑娘把本王的愛妃當成妲己、末喜之輩了?


    我回答:當然不,王爺和王妃情深義重、鶼鰈情深、在天比翼、在地連理,嘉儀深感羨慕。


    可不是,身為女子,得夫如此,怎不教人羨慕?別說我,就是穆可楠和李鳳書都要為裕王爺的專情感到心動。


    “上回姑娘語出羨慕,我今日特地來相詢,是否有意與王妃共效娥皇女英?”他搖著扇子,問得一派輕鬆。


    天,才剛羨慕他的王妃運氣好,能得到夫婿的專情,怎地話鋒一轉,他就提到娥皇女英?何況,我不是托了鴛鴦、翠兒轉達自己已經許配人家,難不成他當我是欲擒故縱?


    唉,女人真是把欲擒故縱這招給用得泛濫了。


    “謝王爺關愛,嘉儀承受不起。”輕咬唇,我連忙轉開話題:“王爺要不要稍坐?我請人去找殿下回來……”


    話沒說完,帳門先被推開,阿朔的聲音傳了進來──


    “不必,我回來了。”


    我轉頭,發現阿朔雖麵無表情,但眉尾打了結。他碰到什麽煩心事?


    我想問,卻不想讓裕王爺又認定我與阿朔過分親密,於是不管是否欲蓋彌彰,福了身,暫且退下去。


    在門外,我碰上常瑄,於是拽住他的袖子就往外拉,直到離帳營十步遠,才低聲問:“發生什麽事了嗎?阿朔好像很生氣。”


    “穆將軍自作主張,派了百名善泅的士兵沿河潛入城中,本想點火燒城,沒想到被守在河岸的遼兵發現,亂箭射殺。現下,百名士兵的頭顱被懸於牆頭,我方軍心大亂,四處議論紛紛。”


    “這豈不更添大遼的士氣?”難怪阿朔要生氣。那是百顆頭顱、百條性命呐,他們再也回不去了……慟,為那些我不認識的人。


    “是,殿下為此與穆將軍大吵一架,並放下重話,倘若穆將軍再一意孤行,就要軍法審判。”


    “穆將軍是個久戰沙場的老將士了,怎會做事這般不顧前後?”我氣他,氣上位者的判斷,卻要下麵的人用生命去證明判斷錯誤,不公平。


    “也難怪穆將軍心急。這次殿下領的是將軍的子弟兵,幾次戰事打下來,穆將軍總是敗退,而稱勝的幾仗都是殿下領的軍。一來於麵子上不好看,二來在子弟兵麵前失了威信,且此次穆將軍隨軍隊而來還有一層意思,現在兩下都不成,自然會亂了陣腳。”


    “哪一層意思?”我抓住他的話尾問。


    他不答,隻是古古怪怪地笑著。


    “說啊,哪有人話說一半就停了?”


    他搖頭。“姑娘想知道,該親自去問殿下。”


    “你這樣不道德,要不,就一句都別說,要不,就從頭說到尾……”


    我鬧了常瑄好半啊,他隻是搖頭苦笑。我想,是無法從這個緊嘴蚌殼身上套出什麽話了,於是將念頭轉回懸於城牆上的百顆頭顱。


    我悶聲道:“就算穆將軍有千百個為難,可他一個心急,便是百條人命,這些人有父母兄弟,有妻兒子女,讓他們情何以堪。”


    我真的痛恨戰爭,眼睜睜看著人命如螻蟻,被踐踏、被輕率放棄,心絞痛著,卻無能無力。


    於是,我下定決心,不管曆史會不會被更動,我都要盡全力,幫阿朔贏得這場戰役。


    “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你死我活,沒個定數,如果害怕送命,就不該從軍。”一個冷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轉身,望見穆可楠。


    “太子妃。”我褔身作禮。


    她不看我,我隻好乖乖在原地半蹲。


    是心裏不舒服?換了誰都會吧,這段日子我老待在阿朔的營賬裏,同食同寢,雖說我們謹守禮法,外人又如何得知?


    她望著遠方,嘴角浮上難辨笑意,讓我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太子妃,殿下在營賬裏,若太子妃想見殿下……”常瑄出聲,想幫我解除尷尬,但卻被穆可楠冷冷地駁斷了話。


    “隻怕殿下不想見我。”她哼一聲,轉身,抬起下巴離開。


    她離開,我站直身,捶捶發酸的大腿,假裝穆可楠不曾令我尷尬。


    麵對常瑄,我問:“為什麽遼國這次這樣異常?春耕的時節到了,農人該種田、牧人該放牧,錯過這段日子,極可能引發來年饑荒,他們的上位者從沒想過這層嗎?為什麽不顧一切把兵力、糧食都投注在這次的戰爭上?”


    “因為他們相信自己必贏。”


    必贏?見鬼了!


    “怎麽可能?他們不是被我們打退了數十裏,若非援軍大批到來,他們隻能死守著城牆,等待我方一步步攻下。


    白癡!自古以來,沒有任何一場戰爭會‘必贏’,自信滿滿的曹操,一場赤壁之戰,非但沒消滅劉備,反而造成三國鼎立;美國人相信自己是強國,軍備武裝一級棒,結果呢?在越南叢林戰裏吃大虧;日本人以為自己成功地製造珍珠港事件,誰知,長崎、廣島兩顆原子彈,讓他們的驕傲掉進地獄……”


    我被枉死的百餘人給刺激了,話越說越急,忘記常瑄和原始人差不了太多,竟把越戰、珍珠港事件全拿出來泄恨。


    直到我接觸到他眼底的疑問,才知道該適可而止,歎氣說道:“總之,遼國的自信滿滿沒道理。”


    “是,殿下也想到了這個。”


    “結論呢?阿朔有什麽想法?”


    “內奸!內奸想必對遼國保證了若幹事務,讓他們相信,隻要投下大量的人力、物力,就可以數倍回收大周。”


    “那個內奸會是誰?”


    還需要考慮?阿朔肯定是懷疑裕王爺的,可我怎麽看,他都不像賣國賊。


    常瑄沒回答,我也不想再問,急事緩辦,阿朔和王爺的心結,需要時間來解。


    同常瑄往回走,我走到阿朔的營賬前,遇上剛從帳裏出來的裕王爺。


    他仍是一身的悠然自得,溫潤如玉的笑臉教人如沐春風。誰見了他都要感覺舒服的,關州上上下下誰不為他讚喝?偏偏阿朔要對他疑心,好可惜。


    “常將軍、吳姑娘。”他先出聲同我們打招呼。


    “裕王爺要回去了?”我問。


    “這裏沒什麽幫得上手的。可我總得要讓太子殿下知曉,有任何需要出力的地方,本王都會傾全力相助。”


    常瑄真槽,王爺都這樣說話了,他還是擺酷,不答半句話。


    “嘉儀相信,殿下會感激王爺好意的。”


    “但願如此。姑娘,陪我走走好嗎?”


    麵對大帥哥的誠懇請求,誰拒絕得了?微點頭,我走在裕王爺身後,陪他往馬匹方向走,一心想著阿朔的固執。


    他與裕王爺當真無法和好?是不是非得把溫將軍的舊案翻出來,找出真正的幕後黑手,才能解開阿朔的心結?


    真可惜,裕王爺是個人物,若能收為所用,往後朝廷上下,他不知可以省多少心思。


    “吳姑娘,你可知烏有鳳、魚有鯤,鳳凰上擊九千裏,絕雲霓,負蒼天,足亂浮雲,翱翔杳冥之上,而鯤魚朝發昆侖之墟,暮宿於孟諸?”他突發一語。


    我連忙收斂心神。“是,王爺是人中龍、鳥中鳳、魚中鯤。”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這事,從皇帝的小蝌蚪遊進他娘的肚子那刻,就注定。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該成就大業,留名千古?而非留在關州這小小的彈丸之地,不同黃鵠比翼,反與雞鶩爭食。”


    這話意謂著什麽?他有鴻鵠之心,卻受限於身?他的大誌業是什麽?為王為帝?


    心微微發慌,這種話,他不該同我說,如果他認定我與阿朔親密的話……但他說了,是想對我傳達什麽訊息?


    心思盤盤繞繞,他同阿朔相當,讓我看不清、摸不透澈。


    見我不語,他回身衝著我笑。“如果我也同殿下一般,立下豐功偉業,處身於廟堂之中,吳姑娘是否願意芳心默許?”


    我搖頭,回避他最後的問句,但回答他前麵的話──


    “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生時榮,歿則已,唯孔子布衣,得百姓景仰、學子崇敬,故世人稱至聖先師。人人以他的言論思想為道德準則,傳名千世,他的成功不在為官為王,而在於道德。”


    流傳千古不一定要靠帝王霸業,以賢名、以德性,以容貌也行。後世認得潘安,不因他在朝廷表現,而是因為他的容貌出眾;司馬相如一曲情歌,流世千載。誰規定非要立下豐功偉業,才能留名千秋?


    “但凡偉人,都是在戰爭中立下功名,予世人爭相傳頌,這才是好男兒當做的事。”


    所以他不想當賢人,想當偉人?所以他是在埋怨,埋怨阿朔將他排斥於戰事之外?


    “戰爭險,任何人都不該靠戰爭謀取名聲。知否?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則山澤不辟。戰爭將這士農工商、大好男兒集合於戰場上,卻窮了民、苦了千萬婦孺,戰爭……不過是男人的私心而已。”


    話說完,我凝視他的臉龐,猜度他的心思。


    他也回看我,久久才抿唇輕笑道:“聽姑娘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還以為,姑娘親太子、遠本王,是因為太子身處高位,居功厥偉,原來,姑娘並不看重那些。”


    他所有的話隻是試探,並非真心?


    “人之所以被看重,是因為他本身的價值,而不是附加在外的名利榮祿。”


    “姑娘果然與眾不同,現在我可以回去對王妃交代,吳姑娘對我毫無心情,教她別再費心費力了。”


    原來是拗不過妻子?幸好,他仍是我認知中的裕王爺,淡泊名利,愛妻愛家,我畢竟沒錯看人。


    “請王爺轉告王妃姊姊一句話。”行走間,我們來到他的馬匹旁。


    “姑娘請說。”


    “世間女子都期盼能同王妃姊姊般幸運,獨得丈夫寵愛,請她別把到手的幸福往外送,即使眼下能得賢良名聲,終有一朝要悔恨難當的。”


    “姑娘真誠實。”他低頭輕笑。


    “誠實不好嗎?”我反問他。


    他不答,卻丟給我另一道問題:“姑娘已經決定跟著太子?”


    他問得我語頓。能跟著阿朔嗎?這問題我連想都不敢想,隻能一天過一天,不去想象尾聲。


    我學他,不回答。


    “王爺慢走。”彎腰褔身,我等著他上馬。


    坐在馬背上,他俯視我。“王妃對姑娘很掛念,待戰事過去,還望姑娘到府上一敘。”


    “是,嘉儀也掛念王妃。”


    我等裕王爺的馬走遠,才轉回營賬。走回帳前時,就見一旁的常瑄對我使眼色。


    裏麵在刮台風?沒關係啦,土石流、龍卷風我都見識過,小小台風還難不倒我。


    進到帳裏,阿朔的臉色比方才更難看了,他正低頭寫著什麽,卻在聽聞我進門時拋下筆。


    我惹到他?不知道。走到桌邊,扯扯他的衣袖,我對他露出燦爛笑容。


    他甩開我的手,轉開臉。


    “你在生氣喔?”


    他沒回話,帶點孩子氣地背過身。


    “要不要說說,我哪裏把你惹火?”


    他還是不看我。


    “好吧,我最不擅長處理男人的無理取鬧,隻會越弄越糟。我到外麵和常瑄聊聊,你慢慢生氣,氣完了再叫我。”


    “吳嘉儀!”他在我掀開營賬之前怒聲喊住我。


    “我在啊!氣完啦?這麽快。”我蹦回桌邊,愛嬌地往他身旁一坐。


    誰知,他不讓我穩穩地坐到椅子上,一拉扯,把我拉到他雙腿上。光是這個動作,如果我是太子妃,也饒不了這隻狐狸精。


    四目相望,我還在等他解釋火氣從何而來。


    須臾,他歎氣,拂開我額前劉海。“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就在你跟前啊!你愛怎麽辦就怎麽辦。”我笑著把頭埋入他的胸口。


    “我說過,端裕王很危險。”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後推開兩分,態度凝重。


    “他對很多人來說或許危險,但對我而言,一點都不危險。”


    我親眼看見他是如何與百姓、士兵奮力抗敵,身為王爺的他,沒有臨陣脫逃、沒有棄百姓於不顧,這表示他看重百姓。而我,也是他的百姓之一。


    “你仍然認定,我對大皇兄是偏見?”


    “嗯,有一點。”我實話實說。


    “我說過,我有證據。”


    證據?溫將軍手上那封筆跡相似的信?


    “知道嗎?在我們那個年代,有很好的科學辦案技術,驗血、驗毛發、驗dna,可還是會有誤判的事情發生。”何況是一封難辨真偽的書信。


    “你在否定我的判斷力?”他斜眼瞪人。


    “我認為如果有機會,你們該坐下來好好談談,把過去那段拋開,談出真心真意,也許裕王爺會為你所用,成為你的左右手。”


    他沒理我的話。


    我再試著說服他:“知道嗎?在千百年後,中國有一個很大的王朝叫做滿清,滿清王朝經曆康熙、雍正、幹隆三位明君,開立了百年盛世。


    康熙大帝晚年,因兒子眾多,人人都想當皇帝,於是各擁黨派、勾結大臣。有一次,他得到一堆大臣們的罪證,隻要事情掀開,滿朝文武都脫離不開是非。試想,朝廷無人,怎能運作?於是,他一把火燒掉那些罪證,讓文武百官安心繼續當差。


    阿朔,要成為一個好皇帝,心胸是必要之件,你越懂得包容,才能得到越多的助力。”


    “你認為我心胸狹窄?”


    “不,我認為你該給端裕王一個機會。”


    “我改變不了你的心意,是不?”


    “我習慣眼見為憑。”


    他的臉沉下。


    說不通了?好吧,還是那句老話,要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要慢慢滲透,不能大刀闊斧。


    我笑著轉身,把壓在書裏的畫稿拿出來。“阿朔,你幫我看看,不知道這個武器適不適合用在與遼國的對戰上。”


    他緩和臉色,看著我的畫稿,我一張張慢慢解釋予他聽。


    “這個火球不必投高投遠,隻要落在敵人的騎兵陣裏麵就可以。”


    “敵人穿盔甲,火球不會有太大功用。”他思索後說。


    “誰說我要拿火球打敵人?我要打的是他們的馬,馬毛是蛋白質胺基酸,遇火就會燒焦。何況所有的動物都怕火,隻要陣式一亂,我軍就有機可乘。”


    “有道理。”


    “再看看這個。”我抽出另一張圖稿。


    “這是?”


    “這是鐵鏈,上有刺鉤,專取敵人的雙腿。”


    他看著圖,想過老半天,在紙上畫出一比一的圓形。“方形為敵人,兩邊的直線為我方布軍,若把鐵鏈做得輕巧一點,右邊隊伍以拋丟的方式將鐵鏈拋給左邊的士兵,當他們向前跑……”


    “大遼所有士兵的雙腿就會不保!”


    “對,為求保險,還要派出盾甲隊伍,保護這些持鐵鏈的軍人。”


    “阿朔,你想得比我更周詳仔細。”


    他輕笑,抽出下一張問:“這是什麽?”


    那是一張張釘滿鐵釘的木板。“地雷的一種,隻是不會爆出大音響。趁著天黑,我們讓穿著黑衣的兵士到城門口掘洞埋木板,隔天淩晨,天未亮就敲響戰鼓,引遼國軍隊出城,這些釘子……”


    他聽懂了,眼底露出笑意,帶著一分驕傲兩分得意。


    我知道,我的小聰明總是能夠誘惑他的心。他的笑代表剛剛的不愉快皆過,不算數了。


    “再滅他三萬大軍,我不信遼國還可以派出多少軍隊。”


    “嗯,等他們再無兵可出戰時,破城就指日可待了。”


    “你想到破城良方?”


    “多了呢!隻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說說吧?”


    “今天不說,等圍城那日再談。”我笑著問:“想不想喊我一聲女中諸葛?”


    “你想當諸葛亮?”


    “當然,那可是響當當的人物,豐神俊朗,體態軒昂,手持白羽扇,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好耶,哪天我也來做這麽一套行頭穿穿。”


    阿朔失笑,握住我的手,把它們窩在懷裏取暖。冰冷的手心成了我的特有標誌,即使春天來了,也驅逐不了。


    “還是怕冷?”


    “嗯,我被七日散害慘了。”


    “等回京裏,讓太醫給你好好調養。”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笑著問:“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生氣了嗎?”


    “你說呢?”想到這個,他擺起麵孔,我又欠回他兩百萬。


    “穆將軍自作主張,損失百名士兵?”


    “不,那件事沒讓我那麽生氣。何況,他要是沒這麽做,我哪能尋事下刀?穆將軍年事已高,再加上倚老賣老,我遲早要把他的軍隊收入麾下。”


    “為什麽?他是你的丈人,不會害你。何況你說過,穆將軍剛直不阿、擇善固執、重情重義,深諳治亂世之道。”


    “我知道,但他畢竟手握重權,況他年紀老邁,若為人所用倒不可不防。”


    “他還能為誰所利用?”


    “你說呢?最近的幾次胡塗仗是誰唆使的?”


    “你懷疑誰?”


    他笑而不語,道:“不要替他不值,我娶了穆可楠,得到他的軍隊,這是公平交易。”


    “他不是還有十五萬大軍駐守在邊關?”


    “那些遲早是我的。”他說得篤定自信。


    “真貪心喔!太子殿下美人也要,兵也要,天底下的好事全被你收在囊中了,還說公平交易?在我看來,根本是割地賠款,一麵倒的錯誤契約。”我嘲笑他。


    “知道為什麽可楠會隨著軍隊出征?”


    “能為什麽?夫妻情深,天不老,情難絕咩。”我擠了個別扭笑臉,硬轉開頭。


    他勾住我的下巴,把臉轉向他。“不必吃醋。可楠會跟著我出來,是因為成親至今,她仍是處子之身,她希望在戰場上與我有獨處機會。”


    “什麽?李鳳書獨占你的寵愛?不會吧,原來你喜歡柔弱溫柔的小女人?那我怎麽辦?又不溫柔又不體貼,隻會處處跟你唱反調……你打算把我丟掉了嗎?”我連聲嚷嚷,掩飾自己的竊喜。


    他的手指敲了我的額頭一下,說:“你滿腦子在想什麽?”


    “就想……爭寵很辛苦,難怪我每次見到穆可楠,都有背部中箭的感覺。”


    “誰敢射你箭?”


    “那些愛你的女人啊!”


    “放心,人家不像你,要找到像你這麽大膽的女人難了。”


    “所以我是獨一無二的囉?”我自吹自擂。


    他笑開,道:“不管是穆可楠或李鳳書都一樣,自成親到現在,我都沒碰過她們。”


    為什麽沒碰?他在落實自己說過的話嗎?他給她們身分,卻把愛情獨留給我?


    心底甜了,可我臉上仍然故作驚訝。


    我問:“為什麽不?兩個如花似玉的太子妃,太子殿下都看不上眼,那麽天底下還有女子入得了太子殿下的心嗎?”


    他在瞪我,我回望她,久久,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見我笑也跟著笑,望著濃眉飛揚的他,堅毅沉穩、英氣逼人,這樣的男人獨獨鍾愛於我,還能再過度奢求?


    他捏捏我的鼻頭,悶問:“知道吃醋不好受了?”


    “哪會?吃酸的有益身體健康,醋吃進身體會造成堿性體質……”


    “嘴硬。”他換捏我的臉頰。沒有鏡子,可我知道自己的臉肯定被掐得紅通通。“快說!現在還給不給我喝醋?”


    “我哪裏給你喝醋了?”


    “你不是要和人家去共效娥皇女英?不是人家要走,還眼巴巴跟上去?”


    “那個……沒辦法呀,誰叫裕王爺就是比咱們的太子殿下出塵飄逸,哪個女人見了不流口水?”


    “吳嘉儀,你還說!”


    “好,不說、不說,來說說我們太子殿下愛聽的話吧!”我端正態度,望著他的眼睛道:“裕王爺隻是在試探我,其實,他於我並無心意,從頭到尾不過是王妃在一頭熱。她聽了守城當夜那一戰,戰出一個人人稱頌的巾幗英雄,就想啊,要是能把這個聰慧伶俐的女子留在夫君身旁,豈不成佳話!”


    他笑了,緊緊的眉頭鬆出愉悅。


    我鼓起腮幫子,狠捏他手臂一記。“阿朔,我真受夠了這個時代的女人。包容大肚?根本是鬼話!你是我的,我就愛你一個,就是玉皇大帝站到麵前讓我挑,我也看不上眼;你也一樣,決定了愛我,就誰都不許沾、不許愛,所有的愛,我統統都要。”


    我說得既霸道又任性,可我的霸道逼出了他的笑容。


    “是嗎?你確定隻是溫雪華的一廂情願?你有沒有聽過以退為進、欲擒故縱?”


    “哈哈哈,那句話兒說得真妙,古人果然有大智慧。”


    “哪句話?”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胸口。“心眼小了,芝麻大的事也會像泰山那樣重。”


    “我心眼小?”


    “可不,一句娥皇女英就能讓你氣上半天,說你心胸寬大才是笑話。”


    “吳嘉儀,你真的很不怕我。”


    “我該怕嗎?”我向他投去挑釁眼神。


    他突地湊近,低啞的聲音在我耳邊盤旋:“你是應該怕。”


    說著,他的吻落了下來,他的氣息、他的溫暖、他輾轉的溫柔唇舌,讓我忘記,那總在心頭盤桓不去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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