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或對時間還沒有什麽概念,所以並不曉得一個月到底是多久,隻是點點頭就跟鄒藝道了聲“再見。”他們走後,老師幫著鄒或把行李拿到了他的房間,邊給他整理床鋪邊問著他的一些情況。鄒或都乖巧的一一回了,他本就長了一副討喜的樣子,這些年又跟著鄒藝學會了看人臉色和討好人,所以才幾句話的功夫就讓老師喜歡上了。老師領著他的手,在學校裏轉了一圈後才把他送到班裏去上課。鄒或比他同班的孩子們都大了將近兩歲,他這個年紀本應該上大班的,但學校考慮到他之前沒有學過任何東西怕他進了大班跟不上,所以還是把他放到了小班。他長的瘦瘦小小的,倒也沒和其他同學顯的太與眾不同。小班的孩子也就三周,一個個話都還沒說利索,正處在人身最單純的時候,整天不是玩就是吃睡,偶爾還哭哭,老師也就是一個陪玩,根本就沒什麽可教的。鄒或在小班裏上了一個月,就被調進中班,在中班上了半個多學期,來年又被調到了大班,最後和大班同齡的孩子上了一個學期就畢業了。這一年的時間裏,他回戴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就連寒假都是給他找了個寄養的阿姨家過的。他並沒有怨恨戴德昌和鄒藝,反而覺得這樣很好,這一年,他在學校過的很快樂。不用再擔心鄒藝出台又把他丟在那間昏暗的化妝間,也不用擔心鄒藝不回家自己就得餓肚子,更不用擔心萬一惹到鄒藝會挨打……幼兒園一畢業,鄒藝就把他送進了幼兒英語班,這一住又是一個暑假,其間鄒藝倒是來看過他兩次,每次都是放些錢就走,話也不多說。鄒或已經習慣了這些,他每次都是手裏攥著錢漠然的看著鄒藝走時的背影……他從鄒藝的穿著能看出來,她確實過得不錯,他自己其實也還好,就是偶爾會有些孤獨,曾經幼兒園的朋友已經失去聯係了,英語班的才剛熟悉就又要分開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悲慘,唯一的親人生了他卻不愛他,不過跟賣火柴的小女孩比起來,最起碼沒挨凍沒挨餓,還能上學,比以前隻能跟著他媽上班的日子相較起來,也是好太多了……一晃到了小學開學的日子,鄒藝從英語班接了他,破天荒的領著他在外麵吃了頓飯。這一年,鄒或麵對她的時候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麽了,他吃完飯,抬頭看著容光煥發的鄒藝突然覺得很陌生,以前的鄒藝會把眼睛畫得像熊貓,穿的也是越暴露越好,但是現在,她畫著精致的妝容,穿著得體的套裝,一瞥一笑別以前得體了很多……鄒藝見他一直瞅著自己,就放下筷子,拿起一邊的餐巾輕輕擦了擦嘴角,問道:“你總看著我幹什麽?”鄒或看著她那稍微翹起的眉梢,笑了笑,問道:“你今天心情很好?”鄒藝聞言,一下子翹起了嘴角,眼角眉梢都是毫不掩飾的得意勁兒,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眉開眼笑道:“我懷孕了,你戴叔叔說等孩子生下來,就和我去登記,還說會陪我去香港購物……”鄒或的嘴角原本是勾著的,但聽了這句話後,登時垂了下來,他看著鄒藝臉上那毫不掩飾的高興樣兒隻覺得無比礙眼,心裏就像被鋸開了一樣,疼的他攥緊了兩隻手。他呆呆的看著鄒藝,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而鄒藝還在那憧憬未來,根本就沒注意到鄒或的不對勁兒。“呲拉”一聲,他忽的站起來,椅子才地上發出了很大的摩擦聲,引來了四周很多人的注視。鄒藝正說到半截,被他這突然的動作所產生的噪音嚇了一跳,手捂著胸口,剛張嘴要教訓他,就聽他道: “我去衛生間。”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鄒或轉身的瞬間,眼角就落了滴淚,他跑進衛生間,找了個隔間,一進去就把門鎖了,然後捂著臉哭了起來,他以為鄒藝就算不待見他,最起碼隻有他一個孩子,但是以後,她就不隻他一個孩子了……鄒或突然產生了危機意識,現在鄒藝都這麽對他不管不問的,如果這個孩子出生,那他的處境還會怎樣,剛才鄒藝說起自己懷孕時那高興的神情是那麽的刺眼,刺激的他想要發瘋……他蹲在廁所的隔間裏,哭到腿發麻才用手擼了把臉出來。最後洗了把臉,收拾幹淨才出去。鄒藝坐在座位上,看見他回來,就不耐煩道:“怎麽這麽久才出來?”鄒或斂著眼瞼並沒看他,喝了杯水,潤了下喉嚨才道:“剛突然肚子疼。”鄒藝沒閑心關心他為什麽突然肚子疼,隻是道:“你可真是閑人屎尿多,行了,走吧!送你去學校。”鄒或起身,跟著鄒藝往樓下走,樓梯上,他看著鄒藝的高跟鞋,腦袋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在這裏推下她……那她肚子裏的孩子或許……此時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幻想上,他想著鄒藝摔下去,然後血流一地……“你撞我幹嘛?”鄒藝的這句話突然喚醒了他。他茫然的看著她,然後看看四周,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下了樓梯,他因心不在焉正撞在一步前的鄒藝後背上,他往後退了一步道:“對不起。”鄒藝不高興的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了句“廢物。”然後一轉身扭著腰走了。鄒或默默的跟上,臉上並沒因這句‘廢物’而有什麽反應,鄒藝經常這麽罵他,他已經習慣了……鄒藝邊開車邊對後座的鄒或道:“你回來別忘了跟你戴叔叔道謝,他給你找了個最好的貴族小學,一學期光學費就一萬,這還不算住宿費,夥食費,什麽的。”“嗯。”後來鄒藝接了個電話,就不跟他說話了。過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他們才到學校,鄒藝拉著他的箱子,領著他交完費後,留下他的生活費後,就讓他自己去找宿舍去了。鄒或費勁的拉起行李箱找宿舍去了,這個學校很大,他繞了很久才找到宿舍樓。這時天還很熱,他累的滿頭汗,白皙的笑臉也都被曬紅了,額前的頭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一綹綹的黏在額頭上,很狼狽。他一屁股坐在了宿舍樓門前的台階上,打算歇歇再上。這會兒突然從不遠處走來了一圈人,從身高上看應該是高年級的,為首的一個人讓鄒或想起了一年前在餐廳曾遇到兩次的男孩。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又會突然想起那男孩,他就這麽呆呆的盯著那群人走近。那些人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因為這時宿舍樓下的很多新生都在看著他們……就在那群人即將要經過他,往宿舍樓裏走去的時候,為首的那個人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毫無預兆的看向了台階上的鄒或。鄒或被他看得一怔,那雙黢黑冷漠的眼睛跟記憶裏那男孩的眼睛就這麽重合了……那男孩身後的人也都看向了鄒或。鄒或被這麽多人看著,難免緊張了起來,本來隻是小臉被曬紅了,這會兒甚至連耳朵都跟著紅了起來。這時有人問那男孩,“時少,你認識他?”那個被稱作時少的男孩聞言收回了視線,然後搖搖頭走了。他們走後,鄒或籲了口氣,又過了會兒才提起行李去找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