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幾處秋蟲的鳴叫更使村莊顯得格外的冷清,一團漆黑中也隻有蔣家大門上的那個燈籠影影綽綽地閃動著。


    蔣家祖上原是鄂州人,幾經周折定居於巴東。傳到蔣季良手中,已經四代。蔣家原是老實本份的莊戶人,對人十分和氣,以禮待人,被當地人所接納,到二代時,也就是蔣季良的爺爺曾在唐鹹通十四年科舉上榜,官至從四品太中大夫,才變為以詩書傳家。蔣家人勤奮勞作,人丁也逐漸興旺,蔣季良接手之後,儼然一副大戶模樣,在鄉裏也就慢慢樹立起了威信。


    眼下,兒媳婦陳氏臨盆在際,蔣季良內心有說不出的欣慰,眼看著蔣家幾代人為之嘔心瀝血的這一份家業能在自己手中光大起來,恨不得自己能跑去探望兒媳。


    今天天剛黑,家裏人便進進出出,甚至忘了平日的家規——說話的聲音比平常高出了幾倍,女人們也都前院後院地亂穿,耳墜兒象風中的狗尾草,搖來晃去地拍打著臉頰。


    按慣例,晚上睡覺之前,兒孫們都要在他房裏聚齊,向他問安後方可各自回房睡覺,可今天,過了睡覺的時間已經半個時辰,除了二孫女送了杯茶來,再也沒有別人過來。


    忽然,大門外一陣吵雜,接著就是一個高嗓門老婦的高談闊論,原來是村裏專管接生的劉婆子:“都別慌,穩住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有我在,你們把心放得寬寬的,保你們……。”


    聲音漸漸地向後院去了。


    蔣季良本想召人來問問,但轉念一想,別人不來通報,想來也是不讓我著急,我幹脆就裝著一無所知,不動聲色地靜等著吧。


    畢竟上了些年紀。天大的事也阻擋不住瞌睡的降臨,一陣倦意湧來,蔣季良便和衣上了床,透過窗欞望著滿穿的夜色,隱約還能聽見後院人聲的吵雜,蔣季良心中默念著:“蒼天保佑他們母子平安,我蔣家從此繼世萬年。”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聲悶雷響徹夜空,蔣季良不覺出了一身冷汗。正欲坐起,忽然一道白光照耀得他睜不開眼,仿佛是整個夜空都被破開來,緊接著又是幾聲沉悶的響雷……。


    待蔣季良再看時,白光已變得不再刺眼,這時他才辨認出那哪是什麽銀光,而是一條盤繞在半空的白蟒,那沉悶的聲音也並非是雷鳴,卻是巨蟒淩空而下時絞尾的聲音。


    但見那蟒。雖為蟒身,卻係龍形,從頭至尾不知長有幾裏,通身銀白,口中那時隱時現的信子猶如血染的長練。


    紅白交映,如水的夜空褪盡了顏色,森嚴慘烈的氣氛扼住了整個人世間的呼吸。相比之下,一切生靈都是渺小而無力的。


    蔣季良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麵,一時竟連汗都不敢出,誰料想那巨蟒不但沒向別處去,反而直朝蔣家逼來,蔣季良望著愈來愈近的巨蟒的腹紋。連腿都軟得站不穩當了,索性倒在地上。


    而這時,蔣季良的嗓子還聽使喚,並沒有因恐懼而失聲,於是,他合上眼,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


    “父親。父親……。”


    蔣季良猛地睜開惺忪的眼睛,辨認出是兒子蔣福荃在床邊正在搖晃他的身體,再看了看閑垂的床帳,才慢慢定住心跳,清醒過來,剛欲開口與兒子說話,忽然間聽到一陣啼哭,蔣季良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兒子蔣福荃卻早已奪門而出。


    片刻間,蔣家象過年一樣沸騰過來,蔣季良剛要下床趿鞋去看個究竟,孫女一頭撞了進來:“爺爺,母親生了個男孩兒,您聽,哭得正歡呢。”


    “好、好、好,快帶我過去看看。”蔣季良有些忘形,平日裏當著晚輩的麵他是絕不會如此有失沉穩的。


    “父親說夜裏露氣太重,讓您天大亮了再過去。”


    蔣季良坐在床沿,期待著窗外的夜色完全褪盡。


    此時有他已經睡意全無,又想起了剛才做的噩夢來:“難道這蹊蹺的夢是我的孫子托給我的?難道……。不去管它,隻要我蔣家生生不息,還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蔣季良喃喃自語了片刻,站起身子,走到牆邊的條案前,順手拿起撣子,把所有家什上的塵土都依次撣拂幹淨,大概是不想讓這麽灰塵弄髒了他新出生的孫兒。


    蔣季良又坐到床沿上,漫無目的地環顧著四周,屋裏沒有點燈,但借著皎潔的月光,家什陳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又把視線轉到了山牆上掛著的那副對子,雖然字跡在黑暗裏看不真切,但那兩句話卻是他早已濫熟於胸的,並且每日都要以此捫心自問:“聖代即今多雨露,吾儕何以答升平。”


    先賢祖輩們為我們造福,我們將以什麽來報答這安逸的生活呢。蔣季良也常以此來訓誡子孫,教他們為蔣家的未來勵精圖治。


    次日,蔣季良端坐正屋,看著兒孫們魚貫而入,向他行禮,笑得燦爛。


    照例,首先行禮問安的是兒子蔣福荃,這是個已近不惑的男子,一身鄉紳打扮,雖不華麗但穿戴得體,幹淨利落,他身材不高,體形略瘦,臉上有一雙不大但船頭精明的眼睛,嘴生得十分有棱角,似乎不苟言笑,唇上濃須如墨染過,但鬢角已略顯斑白。


    蔣福荃是蔣季良次子,他的哥哥蔣福致是個極為老實厚道之人,雖為鄉紳但沒有一絲習氣,論種田務農無不精通,隻是治家一竅不通。


    而蔣福荃正好相反,由於家境殷實,又無須他操持,便自小放蕩不羈,在鄉裏鄉外結識了不少紈絝子弟,每天成群結隊地飲酒、打獵,有時還大打出手,經常招惹是非。


    但蔣福荃卻天生有一口鐵嘴鋼牙,而且說起話來聲如洪鍾,若是惹上是非,不用動手腳,隻憑他一張利嘴便能說得對方欲辯無力、欲哭無淚了。


    說來也怪,自從過了而立之年,蔣福荃就象變了一個人,脫胎換骨一般,由於素以精明能幹著稱於鄉裏,百姓們便把他看作是“半個地方官”。(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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