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謂就像當初的寇準一樣。文武兩邊都被他擺平之後,他把脾氣撒向了當時最神聖的2個人——宋仁宗趙禎、皇太後劉娥。


    事有湊巧,某一天13歲的小趙禎忽然感覺很不舒服,說什麽都不起床。可早朝時間卻到了,必須出去見人,因大臣們會按時在前殿等待召見。這事一旦傳出去,會讓全體臣民對還沒親政的小皇帝失去敬仰更失去信心的。於是劉太後傳旨,讓宰執大臣們先到她那裏議事。且讓大家不必擔心,皇帝隻是太小,今天是有點賴床而已。


    但這事傳進政事堂,宰相們就全體沉默了。大家都覺得很棘手。因小皇帝和太後是分開住的。這時太後要求大臣們到她那裏去辦公,這算什麽?太後不是要垂簾聽政,而是要獨自聽政了!


    事情一點都不複雜,大宋朝頂級朝臣們瞬間就解讀了劉太後的潛台詞是什麽。可要怎麽做呢?彼此沉默。因當時政事堂裏缺一個人:首相丁謂當天請病假了,沒來上班。


    思來想去,次相馮拯對來傳旨的內侍說,請先回稟太後,丁相公一會就來。等他來後再商議。並馬上派人去緊急通知丁謂,該怎麽做,請您快指示。


    丁謂馬上就出現了。此人直接進宮,把所有同僚都扔到一邊,去單挑太後。說出的話冠冕堂皇、義正辭嚴“臣等止聞今上皇帝傳寶受遺,若移大政於他處,則社稷之理不顧,難敢遵稟”丁謂高舉祖宗家法及先皇牌位,把同樣鐵腕的劉娥砸得啞口無言。


    之後丁謂轉身出宮,來到了政事堂“諸位怎能這樣沒種?何必等我?當時就該直接駁回”說的全體宰相都低頭聽訓。


    丁謂這才覺得爽了些,到後邊更衣室裏換衣服去了。敢情他也急,不知是穿什麽衣服就衝進宮的。在他身後。馮拯的臉色變得鐵青,悄悄對參知政事魯道宗說“這人隻想自己做周公,卻讓咱們去當王莽、董卓”


    不管怎麽說,丁謂在仁宗朝最開始一段時期裏是萬事如意。接下來他作為大宋首相,也該做另一件正事了。


    要給先帝趙恒建陵下葬。在封建社會,這是僅次於新皇登基的頭等大事。可從趙匡胤開始,大宋幾代皇帝幾乎都是臨死才給自己選墓地,造陰宅。那也都是不得己。趙匡胤是地道的暴死,他在選定墓地後可不會知道一年不到就將有“燭光斧影”趙光義箭傷一生,到最後都心理變態。諱疾忌醫成了習慣,誰敢跟他提個死字?還提早建墳?趙恒他則一心想著和九天十地的大哥都見個麵,還怕死後沒好著落?所以他的陵墓也一直沒修。


    於是丁謂在趙恒駕崩2天後的2月21日就擔任了曆代首相的特權任務——山陵使。並決定陵墓要7月底前完工。這樣問題出現:陵是要建在趙匡胤生前選定的洛陽鞏縣的。可開封城內也片刻離不開丁謂,難道要他兩地奔波?太不仁道了,得找位替身才成。


    丁謂的噩夢就此隆重登場:大太監雷允恭!此時的雷大太監己成了皇宮與外界聯係的唯一橋梁。不僅皇帝、太後對他另眼相看,就連處於巔峰的丁謂都對他“深德之”因沒他,丁謂就將失去對皇宮內部的控製。


    於是雷大太監覺得自己被蔑視了。“山陵事”乃極大的榮耀和特權象征,阿貓阿狗們都去主持大局,為何我堂堂皇宮第一大太監反而被隔離在外?這不行!於是他直接找到了劉太後。強烈要求為先皇站好最後一班崗,您就讓我去挖墳吧…可劉娥搖頭“雷,你要想清楚。不是我不讓你去。而是考慮到你從小進宮,從沒擔任過外事。一旦到了外麵,不懂的事太多,而你現在又位高權重,下差們不敢對你違逆。你如出錯了怎麽辦?那樣就是在害你了”但雷允恭連哭帶嚎,一定要去…


    於是他如願以償了。劉娥給了他山陵都監的身份,去洛陽主持修陵大事。在他興衝衝一路狂奔的煙塵背後。想必丁謂和劉娥都露出了截然不同的兩副嘴臉。


    丁:該死!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死皇帝重要,還是現在活著的皇帝、太後有威脅?跑那麽遠,真出了事怎麽辦?難道你現在跟我不是一夥的?


    劉:嘿嘿。這是你自找的…哀家一切都滿足你們了…


    3月6日,雷大太監火速衝到當時最拉風的挖墳現場,並立即進入角色。這時大宋頂級風水大師、司天監邢中和突然有了新發現,找到雷大太監,鄭重報告“根據最新風水研究,如把先帝的墳往上挪100步遠,就會像汝州的秦王墳那樣,對子孫後代有極大好處”雷允恭立即兩眼放光“那還等什麽?快挖”“可…”邢中和變得吞吞吐吐“隻怕那裏石頭太多,且會有地下水”那是修陵墓最忌諱的東西。陰宅入水,死者不安,生者即為不孝。這要擔天大的罪名。但雷允恭己徹底聽不見任何負麵警告“不許亂講!先帝隻有今上一位後嗣。如真能像秦王墳那樣對子孫後代有益,那就馬上換地方,立即挖”邢中和繼續搖頭“給皇帝換墓地,那是要走n多程序的。7月份就絕沒法完工了。請三思”可雷允恭讓他徹底閉嘴“我現在就去麵見太後。這點小事還走什麽程序?隻要我說話,就沒不行的。你們馬上開工,立即挪墳!如耽誤了,咱家唯你們是問”


    劉娥弄不懂,這雷允恭剛出宮沒幾天,突然間又跳了回來,且告訴她,她男人的墳現在己高升了100步,且此後n多皇帝都會大有好處…到底是什麽好處啊?有沒有我劉娥的份?


    劉娥淡淡說了一句“此大事。何輕易如此”這話極具份量。皇帝陵墓的大事,豈是你一太監為所欲為,想做就做的?你把事想得太簡單,把皇家看得太輕易了吧?可雷允恭的回答已喪失了起碼的覺悟及太監應有的恭順“使先帝宜子孫,何為不可”把劉太後的話硬生生頂了回去。劉娥忍了又忍“你去找山陵使,看他怎麽說”


    但山陵使丁謂不知是為什麽,居然犯下了此生最大也是唯一的錯誤。亦知其不可的情況下卻沒當麵反對,而是不置可否。含糊其詞。雷允恭立即轉身衝回到太後麵前“山陵使也不反對”劉娥沒話可說。那就聽你們的,挖吧…


    但緊跟著,一切都讓邢中和說中了。新墓穴中大石壘壘,地下水滾滾。雷允恭目瞪口呆,那些地下水把他整個人澆了個透心涼。


    夏守恩是陵墓施工的總包工頭。如不能在7月如期完工,他將吃不了兜著走。5月23日,他把工程情況如實上報朝廷,請求改變墓穴位置,否則難以完工。首相丁謂為掩蓋錯誤,隻能一錯再錯。為雷允恭遮瞞。


    但紙包不住火,25日,毛昌達從工地上回來了。他是個小太監,能直入皇宮,見到皇帝、太後。於是劉娥知道了一切。丁謂也知大事不妙,命藍繼宗、王承勳前往工地視察。27日,劉娥命楊懷玉,28日再命羅崇勳、李維新前去調查。丁謂的人事安排已在皇太後那裏失去了信任…


    雷允恭想帶著施工圖紙親自回朝見太後分辨。太後不許。命羅崇勳等就在當地審訊。6月3日再派馬任俊前往一同審訊。


    案情日漸嚴重。5日,呂夷簡、魯宗道。6日,參知政事王曾前往鞏縣查看。眾人一致認為墓穴應當另改。雷允恭擅移皇陵,罪在不赦!


    同時,雷大太監的其他罪行也被揭發出來:盜用大內庫金3110兩、銀4630兩、錦帛1800匹、珠43600顆、玉56兩。還有原定用於陪葬的犀帶1條、藥金70兩…6月22日,雷允恭被亂棍打死,全家發配。


    這隻是個契機,擅移皇陵迅速變成了一導火索。炸毀了另一個人。而仁宗朝的第一位名臣就此開始了自己的名相之路…


    王曾,瞬間就把幾件事捏合到了一起。雷允恭、洛陽、山陵副使、嚴重瀆職;丁謂、開封、山陵正使、不在現場…但是他指使雷允恭這麽做的。


    為讓這個創意變成現實,王曾又耍了個小花招。某一天。他像閑聊一樣對其他宰執大臣們說“真悲哀,我到現在都沒個兒子…”大家一致同意。這可真悲哀…但王曾繼續說“但幸運的是我弟弟兒子一大堆,己說好了。他分我一個,明天退朝後我就向太後單獨請示”大家再次同意,且目光顯得非常的喜悅和曖昧。想不到你王曾也有今天,也要像我們一樣給自己未來的“兒子”討恩蔭了(官宦子弟,不必科考就有出身)。這很好。以後大家一般黑,你也就沒法再拿這個跟我們嘮叨。


    於是次日退朝後,王曾名正言順地單獨與太後會麵。當他小心地說出把雷允恭和丁謂捆綁在一起銷售的獨特創意後,相信劉娥定萬分激動…她終於盼到了有人敢於主動幫她對付丁謂!要知道,再強勢的皇帝也需臣子的輔助。何況她隻是個剛死了男人的寡婦。形勢比人強,如所有朝臣都沉默到底,就算她真是武則天,也隻能選擇忍受。


    而王曾在冒險探明了劉太後的真心,還必須再確認另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如這件事做不好,他和劉娥就都是在找死。要讓其他宰執大臣表明身份立場,到底你姓丁還是姓劉,馬上站好隊伍!


    於是那一天,丁謂被劉太後叫到了宮中。由太後與皇帝垂簾問話,要丁謂解釋一下情況。丁謂努力辯解,要把自己和雷允恭的豬頭行為區別開來。而自從他開始演講起,簾幕後就靜悄悄的,從始至終都沒打斷他,更沒嗬斥和指責。於是他就不停、再三地講,突然一小內侍出現“相公在和誰說話?太後與皇帝早就走了”這不是申斥是蔑視、不是指責是汙辱!堂堂當朝首相,正舉國無敵時,居然被人耍得聲情並茂的麵對一團空氣演講。


    當天丁謂隻有手持笏板,叩頭退下。消息迅速傳遍整個官場,大家都知道了丁謂丁相公剛剛出了怎樣的洋相。


    聯盟瞬間結成。劉娥、王曾、馮拯、曹利用幾個腦袋彼此聯絡了一下,倒丁方案就此出台。


    3月8日,大宋使者薛貽廓來到大契丹,通報趙恒駕崩、趙禎即位的消息。6月21日,宋使薛田將宋真宗遺物送至大契丹。52歲的遼聖宗耶律隆緒親自致奠,召集蕃漢所有大臣為趙恒舉哀。且對自己的宰相呂德懋說“南朝皇帝年歲太小,如這小孩不知當年都發生過怎樣的戰和之事,被人別有用心一番,那真是不堪設想啊”就在這時,宋朝報喪使者到了。雙方一陣勾通後,遼聖宗感覺好受了些。原來俺的皇嫂這樣了得啊。他轉身對自己的蕭皇後說“就由你寫信給大宋皇太後吧,也讓你能名傳中國”然後下令在範陽憫忠寺為趙恒設靈堂,建百日道場。且下令全國,不許任何地名、人名犯趙恒之諱。


    6月25日午休,全體宰執大臣在資善堂共進午餐。突然間後宮宣召,人人有份,唯獨丁謂例外。他被孤零零留在了飯桌上。


    丁謂神色大變,馬上就明白了將要發生什麽。他生平第一次在人前露怯,向同僚們請求,希望能在太後麵前為他美言幾句。眾高官神色各異,卻都隻是向他優雅地微笑…隻有錢惟演回應他“當盡力,無大憂也”旁邊的馮拯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錢惟演馬上閉嘴,一行人再不耽擱,走出了資善堂,留下丁謂獨自一人麵對殘羹冷炙…


    承明殿,劉太後一臉嚴肅“丁謂身為宰相,卻與雷允恭交通,該當何罪”馮拯馬上附和“自先帝去世,政事都是丁謂與雷允恭商議定後再告訴我們,說是奉了聖旨的。我們也不知是真是假,隻好照辦。如今幸好他奸謀敗露,真是上天宗社之福啊”隨即眾大臣你一言我一語,丁謂的罪過越說越多,劉太後甚至要為民除害,殺了丁謂。但這件事卻不好做,太祖皇帝有不殺大臣的祖宗家法,這關係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這個頭絕不能開!馮拯當即以新帝即位才4個月為由請太後開恩。劉娥怒氣稍平,命馮拯等就在一旁即刻商議如何處分。


    參知政事任中正為丁謂求了一句情,請按‘八議’定罪,王曾當即反駁“丁謂不忠,得罪宗廟。已入‘十惡不赦’之內,還有什麽‘八議’可言”最後決定丁謂罷相,以太子太保分守西京。28日,任中正也被罷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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