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五龍川裏的河水開始解凍,河東岸出現了大片西夏軍隊。當年的宋軍將士們應看到了一讓他們不敢置信的場景:李元昊的軍隊竟這樣多!竟有15萬人…一點都沒誇張,他入侵時有7萬黨項騎兵,另外那一半是金明寨裏的原黨項、羌等混合兵種,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們轉過頭來就攻向了大宋!史載“時平地雪數寸,平與賊皆為偃月陣相峙”多麽平淡,可在現實中,是1萬餘人對戰15萬人!


    宋夏三大戰之第一戰——三川口之戰就此爆發!西夏軍開始渡河,宋軍把握住這黃金般的機會,搶先發起攻擊!記住這個名字——郭遵!他和部下王信一馬當先,衝擊西夏軍陣。後邊的宋軍蜂擁而上,終於楔入了西夏陣地!一場混戰,殺敵近七百人後才後撤…


    西夏軍仍源源不斷渡過冰河,越聚越多。終於他們主動挑戰。派出一勇士,指名要和郭遵單挑。郭遵當即接受挑戰。幾個回合後,那個黨項勇士被他一鐵杵砸碎頭顱,史稱“兩軍皆大呼”他的勇猛讓見慣鮮血和死亡的軍人都震驚。戰鬥到了這一步,李元昊終於不再有什麽幻想,使出了必勝招數——發揮人數優勢,集群衝鋒!他命令已渡過河的西夏軍豎起大盾牌,等著全軍渡河後和宋軍決戰,以實力定輸贏!


    李元昊想錯了,宋軍又一次搶先發起攻擊,史載“宋軍擊卻之,奪盾,殺獲及溺水死者千餘人”西夏軍有在水裏淹死的,說明宋軍己把戰鬥推進到了河邊,已把西夏軍陣徹底擊垮!


    當然,代價也極其高昂。主將劉平的脖子、耳朵都被箭射傷,鮮血淋漓。宋軍己是全力以赴。連主將都親自衝鋒!


    太陽漸漸西沉。暮色中,西夏人有的逃回了河東岸,有的在水邊掙紮,戰場進入了暫時的平靜。劉平在傷痛中緊張的觀望敵情,卻不知真正的危險己到了身邊…


    突然間大批部下湧了過來,應該說他們都是鮮血滿身的勇士,提著一個個西夏人頭來請功:將軍,這是戰功,請為我們發賞…


    劉平的反應是對部下高喊“戰鬥正急,你們先自己記著。戰後我重賞你們”多麽忠勇,但又多麽可惜,他一心隻想著戰鬥,沒發覺士兵們的潛台詞…


    士兵也是人,需要休息,六七天的急行軍,再加上剛才的劇烈戰鬥,每個人都快到了極限。將軍,我們是不是應該…沒人說撤退。但作為主將,應該要醒悟。對麵的敵人是自己的十多倍,真要一拚到底嗎?


    曆史沒給劉平猶豫的機會,因河對岸的李元昊又發起了進攻!他快瘋了!先前偷襲金明寨。擄掠大批生力軍,再讓李士彬的母親、妻子逃進延州城,刺激範雍,讓他不顧一切招集援軍。再派假探子要劉平分散軍隊…所有招數目的隻有一個:讓宋軍疲於奔命,勞累不堪,直到在延州城外被他圍城打援。一擊全殲!可現在居然是這樣一個結果,絕對不行!


    西夏軍突然派出輕騎兵,快速渡河,突擊宋軍。宋軍措手不及,被迫後退20餘步。這區區20步,成為這次三川口之戰的噩夢…


    慌亂中劉平猛然覺得身後不對。回頭一望,看到自己的部隊在潰散中!誰?他看到了逃跑中的黃德和…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戰鬥中陣地前移後撤,本是再正常不過的,為什麽黃德和會逃跑?


    卻不知懦夫不是在片刻間煉成的,開戰之後,黃懦夫就一直躲在陣後,幾乎沒參與戰鬥。他並沒像劉平、石元孫那樣趕赴土門去迎擊李元昊。他本是生力軍,卻在戰鬥稍微有些不利時選擇了逃跑!


    逃跑就像瘟疫,在宋軍中迅速波及,戰局在瞬間崩潰!劉平所能做的就是派出自己兒子劉宜孫去追趕逃兵,無論如何要攔住黃德和。劉宜孫抓著黃懦夫的馬轡苦苦哀求“當勒兵還,並力拒賊,奈何先引去”黃懦夫理都沒理,且裹挾著劉宜孫一路狂奔,跑到了甘泉才停腳…


    劉平始終都堅守在戰場最前沿,他不逃,且命手下親兵都把刀拔出來:為國而戰,後退者死!


    但李元昊不會再給劉平機會,西夏軍源源不斷的衝過冰河,就在這種時刻,仍有人完全不計生死,單槍匹馬地衝向他們!讓我們向英雄致敬:郭遵!


    郭遵明知自己必死,但仍孤身一人殺入敵陣!無論如何要給身後的劉平掙來寶貴的喘息時間!戰鬥中,郭遵扔掉了鐵杵,以鐵槍衝陣,所向披靡,十多萬西夏軍竟被他一人衝散!他換了更沉重的鐵槊,再次深入敵陣,這次西夏人招數很陰險,暗中布下了跘馬索,要活捉他。但郭遵有如神助,絆馬索都被他一一斬斷,但郭遵畢竟不是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他終於連人帶馬倒在了西夏人的萬箭齊發中…


    在他身後,劉平終於成功留住了一千餘人,再次擋在了十多萬西夏人麵前。戰鬥仍沒結束!


    李元昊苦笑搖頭:這算什麽?好吧!那就再戰!但讓李元昊做夢都沒想到的是,這一千多已置生死於度外的宋軍勇士們爆發出的戰鬥力是如此強悍,再度把十多萬西夏軍逼退回河的東岸…


    一天一夜的戰鬥就這樣結束。劉平率軍後撤到西南方一座小山,立下7座營柵自保。突然柵欄外麵有人問:你們主將在哪?


    這些卑鄙的西夏人仍在打鬼主意!憤怒之餘,劉平告誡手下別回答。於是一片沉默…但沒一會,居然有人叫門。來人自報身份,說是延州城的使者,範雍範大人派來傳令的…


    滾!這招你們昨天才用過,當宋朝人都是白癡?劉平二話沒說,拉出去,砍了!


    此時夜已四更,黨項人圍著宋軍的營帳不停地大呼小叫“幾許殘卒,不降何待”得到的是劉平的厲聲回答“狗賊,你不降,我為什麽要降?明天救兵就到。就是你們的死期”


    1月24日黎明,黨項人直接問“到底降不降?不降,你們全都死”得到的仍是堂堂正正的拒絕!到這份上,再勸降就是自取其辱!李元昊從河東調來大批人馬,四麵圍山,開始進攻。跑不動的宋軍注定了隻有一個命運——堅守。奇跡再也沒法發生,劉平、石元孫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宋夏三大戰之第一戰——三川口之戰至此結束。奇怪的是,李元昊卻沒乘勝進兵攻打延州城,把宋朝西大門一舉打開。反而突然間退兵了。


    李元昊撤退,這在曆史上有不同見解。有的說是他第一次攻打像宋朝這樣超級龐大的帝國,心理上還不成熟,所以見好就收。有的歸結為當年漫天的大雪,遊牧民族也是人,他們來打仗,帶的禦寒設備不夠,怕雪後太冷,人馬凍傷。所以退走是上策。更有說是某些戰報誤導了李元昊,說宋朝己再次派兵,像上次一樣殺進了他老巢,他怕後院起火。才不得不回家…


    第一,既然進飯店,還怕飯太多?李元昊己滅過回鶻,打過吐蕃。事實證明他是個以滅國為目標的征服者,區區宋朝的一路首府城市就能讓他心虛?開玩笑!


    第二就更不靠譜。眾所周知,遊牧民族隻在寒冷的冬天才發動戰爭。原因用後來成吉思汗的話來注解最經典——冬季馬才肥,士兵們才想戰鬥!另一個潛台詞是南方人怕冷,大家都在同一區域裏打仗,哪有漢族人沒凍死,先凍死北方蠻族的事?


    第三,說來真讓人悲憤無語。哪還有什麽援軍?劉平在漫天大雪裏拚死廝殺了整整一天,延州城被圍攻整整七天,都沒來增援的部隊,哪來的宋軍殺進西夏境內?要知道延州城不是保安軍,如把鄜延路的帥府丟了,大宋西疆的1/4就算徹底倒塌,西夏人可隨時殺進腹地!


    李元昊的撤退原因隻有一點:那就是劉平的驕傲,宋朝的軍人讓他膽寒!延州城之所以能保全也都是這幾千名宋軍將士的功勞。宋史有定論“方賊勢甚張,非平搏戰,其勢必不沮。延州孤壘,非平解圍,其城必不守”


    可以說,劉平雖敗猶榮、雖死猶生!但這樣的忠勇,換來的卻是汙蔑與憤怒。


    戰鬥在24日結束。28日,戰報由範雍從延州城傳到了開封。可他晚了。一天前,皇帝己知道了消息。27日清晨,趙禎在殿外踱步,蕭瑟寒風裏他突然聽到一掃地老兵歎了口氣“唉,可惜了劉太尉”趙禎悚然警覺,馬上問“你在說什麽”


    老兵答“官家不知道嗎?劉平太尉在西北被殺了”趙禎大驚失色,問他哪得來的消息。老兵拿出了封家信“臣得信說延州西虎翼一營士兵全軍覆沒,臣的女婿也陣亡了”


    趙禎呆了,戰爭爆發,如此慘敗,他還被蒙在鼓裏!老兵見他容顏慘淡,不由得勸了一句“望聖上寬慮”話一出口,趙禎悲憤交集,厲聲喝道“事至如此,尚言寬慮嗎”說罷轉身進殿!


    第二天範雍的戰報就到了。趙禎的反應是馬上派兵包圍劉平家,要殺他全家老小!不準漏網一個!因範雍說了:劉平戰敗,喪師辱國。更可恨的是“在戰場上苦戰,僥幸活命”的黃德和說:劉平、石元孫投降西夏,陣前叛變,才導致的大敗!


    關鍵時刻,樞密副使夏守贇挺身而出!力辯其汙!而趙禎也很快平靜了下來,這是血統原因。自趙光義到趙恒再到趙禎這一支趙宋皇帝都有個相似之處:他們都有瘋狂的一麵,可總能在最關鍵時刻突然冷靜!所以才能在高梁河慘敗、雍熙慘敗、澶淵大戰這樣的空前危機下轉危為安,趙禎同樣延續了這一特性。而不像之後這一血脈斷絕,趙禎沒兒子,被迫傳位侄子後產生的惡果。那一條血脈上的人,唉…


    這時趙禎突然冷靜,派殿中侍禦史文彥博去延州實地調查情況。結果真相大白,黃德和逃跑時無比堅決,消息又無比的靈通,立即決定反咬一口。這是個怎樣的敗類!趙禎下旨,在4月22日腰斬黃德和!同時收回了包圍劉平家的兵士,為劉平、石元孫、郭遵等人追功記賞。


    之後,趙禎把前些天頒布的不許越職言事的牌子扔了,誰有話都可以講,皇帝我本人也必須得聽…


    2月2日,夏守贇被派上西北前線,總督陝西各路軍政。參知政事宋庠提出在潼關增設重兵防守,富弼反對“天子守在四夷。現在保守潼關,難道要將潼關以西土地全部送給李元昊嗎”4日,任命太監王守忠為陝西路衿轄,富弼又反對“唐朝以宦官監軍,是禍亂之始。現在用王守忠,豈不要重蹈覆轍”但可惜的是,皇帝都沒聽進去…


    5日,派使者聯絡唃廝羅,欲乘李元昊元氣未複之時合擊其老巢。但內不能安,外如何攘?吐蕃在這一關鍵時刻的分裂實在是李元昊的運氣…


    之後,一個真正的大人物走上了西北戰場——韓琦!


    12日,一切以軍事為重!又恢複了大宋開國初期的製度,凡是軍國重事,樞密院需與中書省一起會商。


    康定元年(1040)2月28日,範雍被從延州遷到了安州,從此離戰場遠遠的,別再添亂!在韓琦的力薦下,又一位真正的大人物走上了西北戰場——範仲淹!陝西都轉運使韓琦主管涇原路、陝西安撫副使範仲淹主管鄜延路,開始了“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範,西賊聞之驚破膽”的傳奇…


    3月19日,範仲淹的好友尹洙來到涇原路副部署葛懷敏的幕府中任判官。


    公平地說,範雍沒壞心,他隻是笨,本就是戰場外的文人。與其說他在戰爭中犯了罪,不如說當初派他上戰場的人早己犯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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