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不為所動,繼續“正色”的往下說“太後照管,則眾人自然照管矣”說完轉身就走!走到外殿,他身邊別的大臣終於忍不住,說了句話“剛才你是不是太過份了”韓琦到這時才歎了口氣,說出了真話“不這樣講不行啊”


    7月13日,宋英宗再次走出大內,來到紫宸殿接見百官。但自此時起直到11月,趙曙始終就端坐裝神仙、巍然不動、一言不發…


    契丹人的傳統終於在本年本月釀出了一場終極篇。遼史上最大規模的內鬥“皇太叔耶律重元之亂”爆發!或許這場叛亂稱為“耶律涅魯古之亂”更為恰當?因耶律重元到底有多大程度想自立為帝、又有多大程度是被自己這寶貝兒子逼上梁山?實在很難說…


    《天龍八部》裏,重元父子趁耶律洪基出京打獵的機會,集結大契丹絕大多數的兵力,扣住駐京軍隊的家屬,連耶律洪基老媽、老婆、各親兵的老婆孩子們都抓住,軟硬兩手都準備好後,才殺過來和皇帝攤牌。於是在這種絕境下,蕭峰上演絕地反擊,以一人敵百萬,殺耶律涅魯古、擒耶律重元、孤身平叛的好戲!


    真實曆史當然不是這樣,遼**製是斡魯朵、是皇帝、太後、皇族們自己的親衛軍,除直屬者外,無論何人都別想指揮。天下兵馬大元帥?這詞聽著威風八麵,真正意義也就和宋朝節度使差不多。涅魯古想當皇帝,隻能想方設法使暗招子。


    他先是向外宣稱父親病了,以皇太叔的地位,全遼國上下都得來探病。就等耶律洪基送上門,一刀砍倒,血淋淋穿上龍袍,這才是草原民族正統的即位方式!


    可惜他們怎麽等,耶律洪基就是沒來。但也不必怕。絕不是消息走漏了,皇帝有了準備。因耶律洪基對他們父子信任依舊,還是最親最近的叔叔、弟弟…


    於是小說《天龍八部》裏的第一幕出現:1063年7月17日,遼道宗來到灤河邊的太子山打獵。身邊的隨從很多都是皇太叔一黨。耶律涅魯古終於決定成王敗寇、在此一搏!但19日,計劃卻被一叫耶律良的人探知。耶律良也知遼道宗昏庸、寵信皇太叔父子,所以隻能將此大事直接報告遼道宗之母、太後蕭撻裏。蕭太後馬上稱病,召遼道宗。不想耶律洪基聽了耶律良的密奏之後果然不信,且罵耶律良離間皇家骨肉。耶律良磕頭“臣若妄言,甘受重罰!但如今情勢已危,陛下請早做防備!臣有一計:陛下可召涅魯古前來。如其不來。其心可知”蕭太後也說“此社稷大事,宜早為計”


    遼道宗這才急召南院樞密使耶律仁先,派使者去召耶律涅魯古前來。仁先領命,並勸皇帝早做準備。而使者來召涅魯古,涅魯古知機密已泄,便把該使者捆於帳中,準備起兵!還好使者機靈,以隨身佩刀割斷繩索,逃回行宮。遼道宗這才相信:狼。真的來了…


    這邊,耶律涅魯古、蕭胡覩集合了400黨羽,以皇太叔耶律重元之名,誘脅弩手軍殺向太子山的行宮!遼道宗驚惶之下。要逃往北院大王或南院大王處,耶律仁先極力反對。其子撻不也也勸父親逃難,聖意不可違。仁先怒擊其首。蕭韓家奴此時也聞變趕來,與耶律仁先一起扣馬苦諫。遼道宗這才決定一搏,命耶律仁先全權平叛。仁先馬上率30餘親兵衛士出戰,蕭太後親自督戰…


    第一戰。耶律涅魯古躍馬而出,便被阿廝一箭射死,叛軍一哄而散。乘此良機,耶律仁先馬上派人急召駐地最近的五院部蕭塔剌火速帶兵前來勤王。


    叛軍一邊,耶律撒剌竹劫持2千奚族獵戶來援。得知耶律涅魯古已死,知大錯鑄成,如今隻有一條道走到黑!當夜,與蕭胡覩等擁立耶律重元為帝。20日黎明,以這2千奚族獵戶為前鋒,率領叛軍餘部再犯行宮!此時,蕭塔剌、耶律敵烈2支援兵受耶律仁先之召已經趕到,仁先慨然道“涅魯古已死,賊勢不能久,我們堅守,待賊氣衰”於是耶律仁先、耶律乙辛、蕭德、蕭韓家奴、蕭惟信、耶律良等率數千將士,背營列陣。


    蕭韓家奴拍馬上前,對那些奚族獵戶曉以大義“你們去順效逆,這是滅族之禍!何若悔過,轉禍為福”奚族獵戶們大都棄械投降,叛軍終於大潰!耶律重元率數騎而逃,耶律仁先率兵追殺20餘裏,蕭迭裏得、古迭、耶律撒剌竹諸人皆被殺。蕭胡覩單騎逃至十七澤,投水自盡。遼道宗下旨捕誅逆黨,同時握住耶律仁先的手“平亂,皆卿之功也”


    21日,耶律重元在大漠中一聲長歎“涅魯古使我至此”後自殺。


    22日,遼道宗大賞平亂功臣:耶律仁先晉升宋王、尚父、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晉升北院樞密使、魏王…還有很多,不一一介紹。並且大家都有一特殊封號,叫“匡時翊聖竭忠平亂功臣”


    耶律重元父子都死了,但他們完全不必悲傷憤怒。他們這次叛亂讓兩個人出人頭地,從此平步青雲。一個就是遼國第4位、也是最後一位著名的“於越”,耶律仁先繼戰神耶律休哥之後,再次獲得這一遼國最高頭銜。從仁先的一生來看,這是個好人…


    另一個就非常奇妙了。他的出頭,完全可替皇太叔父子報仇雪恨,甚至還有餘富:大遼第一奸臣耶律乙辛!這時局勢明朗,他看清了自己位置:隻在皇帝耶律洪基、於越耶律仁先之下,是大契丹的男三號!那就好辦了,皇太叔做不到的事,現在我可再來嘛!耶律仁先沒多久就被趕到了幽州。從這件事上可看出仁先和乙辛的根本區別…


    而耶律洪基這時候感覺很好,他很放心地把軍政大事都交給了耶律乙辛,自己則遊山玩水、行圍打獵,如實在有什麽事要麻煩他,如官員任免,他也能在百忙中抽空做一下的:他會在酒桌上,用擲骰子方法決定…


    第一奸臣的好日子來了!他一手遮天,隨心所欲。在東亞最大最強的國家裏說一不二!誰阿諛奉承他。誰就升職;誰敢和他作對,一律誣陷之、打擊之、貶躥之。一句話:他行使的是皇帝權力。這樣美好的生活,中止於一孩子的長大…


    9月12日,宋英宗將自己的次子、三子封為觀察使、國公。長子則封忠武節度使、淮陽郡王,正式改名趙頊。


    10月27日,永昭陵完工。11月2日,是給先帝仁宗陛下送葬的日子。哪怕是在現代,兒子都得持喪成服,痛哭流渧,那可是“爸爸”!可趙曙就能一動不動。躲在深宮裏就是不出麵!


    那天在瓊林苑的祭祀現場,隻有仁宗遺孀曹太後孤零零一個人站在靈前,趙禎真成沒兒子的人了!兒子呢?趙曙躲在宮裏,就一句話:我病了!哪也去不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不僅曹太後難過,連朝臣們都看不下去了。人倫之大,大於一切。連父親都能漠視,你還能對誰好?這種憤怒不僅在趙氏宗族和正義感較強的一些朝臣中升騰,就連本是趙曙一派的人也站了出來:如知諫院司馬光。


    針對這件事。司馬光也沒直接說趙曙你就是個裝病不孝的敗類。而是非常巧妙地找了個發力點——把太醫院醫生都抓起來,查皇帝的醫案記錄!太醫們近期報告都是“六脈平和,體內無疾”很好!那請問皇帝您:怎麽就病到了連給老爸送葬都不露麵的地步?敲山震虎,讓趙曙明白:這是個科技時代!裝病是掩蓋不了你是個畜牲的真實本相的!


    7日。趙曙終於勉勉強強站到了仁宗靈前。那一天,四周哀聲震地、群臣痛不欲生,可抬頭,竟發現身為“兒子”的趙曙一臉木然。半滴眼淚都沒!


    這畜牲!當時群臣再也控製不住,一片嘩然。大家都知你不是親生的,可一點點教養都沒嗎?你親生父母是怎麽教導你的?這不光是感情深淺問題。連最起碼的禮儀都說不過去!


    但世上的人,99%都是為權力而不是為某個人服務的,尤其是沒誰會為一死皇帝去得罪新皇帝。趙曙這種沒人性的表現居然被合法化了。宋朝禮部官員們發明了一新名詞,叫“卒哭”並堂而皇之的把這2個字寫進了史書!


    卒:結束的意思。這是針對之前中國喪禮的傳統流程。在這之前,父母死了,從死至殯,哭聲不絕。殯後孝子思念父母,不擇時間地點的控製不住的流淚。稱“無時之哭”到宋英宗這兒就算結束了,大佬們隻需祭祀時您在場就成,哭不哭的您隨意…


    從此之後,這成為曆代王朝所喜歡的新政策?可見人世間趙曙之輩所在多有,從沒絕跡過!


    曹太後終於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完全看清楚了這個當年她曾親手撫育,就算不是養母,血緣上至少也是姨媽的孩子,是個怎樣可恥涼薄、無情無義的混帳!終於她下定了一決心:把這混帳廢掉!給大宋重新選一個至少是人的動物來當皇帝!


    為此,她精心準備了些東西,作為廢立的理由,交給了…沒辦法,隻能是韓琦。他是當朝首相。


    這些東西是趙曙在皇宮裏寫的一些“歌詞”還有他的過失總列表。由一太監交到了韓琦手上。久經考驗的韓相公不動聲色地翻看,看完後的舉動簡直可以說是個亂臣賊子——他拿起火燭,當場就給燒了!


    趙普當年在政事堂裏燒地方官員的文件都是罪過,那麽燒皇太後的懿旨算什麽呢?更何況這是正在垂簾聽政的皇太後!奇妙的是,他還邊燒邊說,命那個太監傳話:不是說皇上有病嗎?病中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不是罪過…平淡雍容地打發走了內侍,韓琦立即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來。危機到了,這輩子最大的危險就在眼前!他緊急通知同夥向他靠攏,出大事了!都過來!


    歐陽修最先趕到,這是他這輩子“不知所謂的行為”中最古怪的一次。回憶一下:當初立趙曙當太子時他隻是隨波逐流上了個奏折,基本沒他什麽事,這次危機則是與韓琦性命攸關,跟他歐陽修不搭界,為什麽會這麽積極呢?大概這是歐陽修認為的向現任皇帝靠近的最好時機?


    宰執集團逐個到位,這些人迅速達成了一致,要怎樣去麵對憤怒中的太後?接著第一時間向皇宮進發,絕不能有半點耽擱!萬一太後抓狂,真的再寫什麽詔書的話。她的命令現在就是大宋朝的最高指示,誰也沒權違抗!半點沒誇大,如要廢掉趙曙的話,現在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機會。首先曹太後目前垂簾聽政,就算達不到劉娥的程度,臣子們也不敢公然反抗。第二,趙曙在仁宗葬禮上已犯了眾怒,機不可失,正好趁熱打鐵搞掉他。更重要的:趙曙皇位一旦坐久了,臣民們會自然而然的服從,那時什麽都晚了!


    韓琦深深知道這些關鍵,在趕往皇宮的路上,幾個人名在他心裏起伏不定,那是他此時此刻命裏的魔星。趙曙伯父趙允寧之子趙宗諤、宋太祖趙匡胤的重孫趙從古、趙曙的胞兄趙宗祐…這些人1年前還和趙曙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都是皇太子的競爭人選!


    如曹太後真把集病、傻、不孝於一身的趙曙廢掉,換上這些同一血脈的宗室人員,根本沒任何爭議。宰相們想反對?幾十年後倒是真有位宰相反對太後選出來的皇帝,結果被當場否定,從此一敗塗地、潦倒終生,慘得一塌糊塗!那是誰?遠比韓琦強硬惡毒上百倍的大宰相章惇!


    回到現在,如皇帝換了人,從前的擁立之功就成了錯選之罪。別說韓琦本人,就連韓氏子孫都別想翻過身來!想到這些,他不由自主發抖,隻不過進了皇宮麵對太後的第一瞬間,韓琦突然輕鬆了。他萬沒想到曹太後居然會是這個樣子:太後淚流滿麵,嗚咽說“老身殆無所容,須相公作主”


    籲——這樣啊…全體宰執集團都抹了把冷汗,看來還是仁宗的家教好,把老婆調教得柔順溫馨,對誰都狠不起來。韓琦“這是病了的緣故,病好了,就不會這樣了。況且您與皇帝有母子之親,兒子有病,做媽媽的就不能容忍點嗎”


    曹太後此時應揚手給韓琦一耳光,這沒大沒小的破孩子!哪有半點對“父母”的尊敬!可慈祥善良的太後陛下反應居然是“愕然”不知所措。


    沒經過實際鬥爭的同誌,就是不知怎樣痛打無理手。麵對韓琦的冒犯,其實是得到了出手的最佳時機,一聲斷喝“大膽”就足以讓韓琦低頭服罪!20餘年後北宋史上最強硬宰相王安石就是最好的例子,他在宋神宗麵前被下層小官呼來喝去,不敢絲毫違抗!原因?皇帝在前,臣子不許裝大!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遛走,曹太後的威嚴在急劇流失。直到韓琦的白臉效果徹底達到,唱紅臉的人登場:歐陽修“太後服侍先帝數十年,聖德天下皆知。當年張貴妃那樣過分驕瓷,您也能處之裕如,始終包容。還有什麽是您所不能容忍的呢?眼前母子至親,又有什麽是非得計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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