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日,禦史中丞呂公著罷。19日,參知政事趙拚罷。樞密副使、新黨骨幹成員韓絳任參知政事。22日,知諫院李常罷。隨著呂公著、李常被罷的是一連串的諫官:孫覺、程顥、張戩、王子韶、陳襄…這一批台諫官是英宗死後重新提拔上來的,非常符合韓琦、司馬光、歐陽修等人審美觀點的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都擁有同一個奮鬥目標。宋史稱“數月之間,台諫一空”


    24日,司馬光給皇帝講課《資治通鑒》講的是賈山上疏這一段。針對當下這一密集的罷免言官之舉,司馬光極論從諫之美、拒諫之禍。而且還直接拋給皇帝一個問題:現在天下洶洶,隻有王安石、呂惠卿、韓絳3個人認為變法是對的,難道我們大家都是錯的?陛下您就隻靠這3個人來治理天下嗎?


    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值得我們後來人也來深思一番:以前認為是好的,現在就都變成壞的了?像韓琦、歐陽修、司馬光等公認的仁人君子,突然間全都變成了奸邪?一個例外的都沒?


    這問題對沒改革經驗的神宗皇帝打擊非常大,剛緩過來的改革熱情差點再被澆濕!其實別說他,後來千百年間曆史學者們也同樣困惑:是啊!難道都變質了?一個好的都沒?從宏觀上看,這根本不可能嘛!


    我的回答是:判斷任何事物都要有一參照物。韓琦他們是君子,那是相對於舊時代呂夷簡那些“奸邪”來說的。到了神宗朝新時代,他們不合時宜了,不是奸邪、絆腳石又是什麽?


    5月15日,製置三司條例司這一部門取消,並入中書省。


    5月,西夏在邊境築鬧訛堡。慶州知州李複圭命偏將李信等率3千蕃漢聯軍出戰。麵對10萬西夏軍,李信辭以眾寡不敵。李複圭文人不知兵,強令李信出戰,還學皇帝親畫陣圖、授方略。結果臨敵百無一用。大敗。這時,卑鄙的李複圭又想到了推卸責任。讓屬下李昭用彈劾李信、劉甫、種詠3人違其節製,將3人殺害。又出兵邛州堡,掠老幼數百;襲擊金湯,殺老幼一二百人,以此向朝廷報捷。宋史接下來有四字評論“邊釁大起”


    6月,司馬光向朝廷請求派範鎮從孫範祖禹一起編修《資治通鑒》獲準。


    7月4日,樞密使呂公弼被罷。禦史中丞馮京接任。不過呂公弼被罷一事,王安石做的有些欠磊落:當時呂公弼數勸王安石罷免新法,王不聽。於是呂公弼決定上疏。卻被其從孫呂嘉問將底稿偷給了王安石。王得以在皇帝麵前‘先下手為強’。事後。呂氏一族都罵呂嘉問是‘家賊’


    8月22日。西夏為報複李複圭,大舉入侵大宋環慶路。大順城、柔遠寨、荔原堡、懷安鎮、業落鎮、東穀寨、西穀寨,各處兵多者號稱20萬,少者不下一二萬。最後屯兵在距慶州40裏的榆林。整整9天後撤退。環慶路衿轄郭慶、都監高敏、魏慶宗、秦勃等紛紛戰死…


    消息傳進開封,王安石和韓絳2人都自請守邊。韓絳說“如今變法,朝廷正依靠王相公。就由我去陝西吧”9月8日,韓絳被任命為陝西宣撫使。


    韓絳外出、呂惠卿因父親去世服喪在家。轉眼間,王安石又成了孤軍奮戰。為擺脫不利局麵,王安石又重用起了一新黨的重要成員、當時資曆尚淺的曾布,讓他接替呂惠卿做崇政殿說書。


    13日,曾公亮罷相。14日,樞密副使馮京任參知政事、三司使吳充任樞密副使。而司馬光也在本月離開京城。去永興軍路任地方官。


    至此,變法派取得了決定性勝利,可後來的敗因也在這裏深深種下了。請問:在雙方對立局麵下,把敵人都趕到下麵去,是個理智的做法嗎?


    要知道。不管你法令有多高明,總要中下層官員去實行。以後發生的事證明:新法、幾乎每一個新法,都在執行時走了樣。這是單獨存在的問題嗎?和這些貶到地方上的反對派官員們有沒有關係?


    當然,被貶下去的官員最多也就十多位,宋朝地域是廣大的,有人會說:他們完全達不到在下麵搗鬼,阻撓新法的作用。可官官相護懂嗎?何況韓琦、司馬光、歐陽修、程顥等人的號召力有多大?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也許這些王安石不是不懂,但迫於宋朝國情,除貶職外,根本別無辦法!


    更何況王安石的識人用人也真是有問題。新黨內部的確有不少投機鑽營的小人。如呂惠卿、如曾布…


    再如前麵說過的李定。李定之所以被定為小人,是因他不給生母服喪。聽來可真是罪大惡極、人神共憤。但為什麽不細打聽下內幕呢?李定生母姓仇,在嫁給李定父親前己生過一兒子,就是大名鼎鼎、處處高出蘇東坡一籌的詩僧佛印。再嫁李家,生了李定。三嫁郜氏,生蔡奴。這樣仇氏死時己是三嫁之人。當然嫁多少次在北宋都很正常。再嫁之婦,論尊貴有‘北宋武則天’劉娥。論賢淑有範仲淹的媽媽。從沒人有半點歧視。但這都不適用於李定的媽媽。因儒家的有關規定:話說儒家所有規定都以孔夫子當年行為準則有關。那麽《禮記》中有明文記載“孔子不喪出母”以此看來,李定有什麽錯?


    所以李定算是個冒牌“小人”但這一位就不好說了:鄧綰。鄧綰相當有才,是狀元出身,此時在寧州當通判。為求升官,他向朝廷上書,極力讚美新法。王安石一見大喜,立即向神宗推薦。神宗也很重視,在10月上旬,派專車把他接到開封。


    金殿見麵,君臣相談甚歡,神宗一高興,把心裏話都說了出來“鄧卿,知道王安石嗎”鄧綰的回答很誠實“不,臣未曾相識”


    神宗麵露向往之色“那是當今的古人啊”古人是中國曆代封建王朝最被推薦、最令人神往的完人形象。相當於道教始祖太上老君、佛教始祖釋迦摩尼的級別。


    神宗又問“卿識得呂惠卿嗎”“也未曾相識”


    “那是當今的賢人啊”神宗又爽快給出了評價。


    年輕的小皇帝沒察覺到下麵鄧綰的真麵目。他給出的答案太早太快了,違背了當初富弼告誡他的為帝總原則——不可讓臣子知道皇帝的喜好!


    摸到實底的鄧綰立即就有了前進方向:王安石都是古人了,那還等什麽?他走出皇宮後第一時間拜會了王安石。這時真的感覺到命運對他微笑了。步入官場,要有多大的幸運。才能直接找到位皇帝無私依賴的大臣做靠山啊。


    在這種激動下,他像見到了久別的親人般親切熱烈地對待王安石,一點都不認生。而王安石被他蒙蔽了。我們將心比心,當一個人要做全國性改革、正麵對滿朝文武反對時,突然間有人充滿了熱情,激情地從遠方來支持你,你是什麽感覺?


    看看鄧綰是怎麽說的“…以臣所見寧州觀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觀之,知天下皆然。誠不世之良法,願勿移於浮議而堅行之”多好的同誌啊!王安石被感動了。告訴鄧綰下去聽信。鄧綰滿懷希望回到了驛館。就等著任職詔書下達。結果等來的是官升一級。原路返回…


    也就說他從寧州的通判,晉升為寧州知州了。這個氣啊!鄧綰心靈深處對官職富貴的渴望赤裸裸爆發了出來。他到處宣揚“如此急促地要我來,怎就這樣打發我回去”


    於是有人問“想留京啊?估計能給你個什麽官”“當個館閣人員總可以吧”


    “能當諫官嗎”“那正是我的願望”


    史書記載的對話就是上麵這些。大家第一感覺是什麽呢?可笑?也許吧,鄧綰此人也太簡單粗暴了。身在宋朝,哪有這樣明目張膽要官當的?其實就算在現代,這都是官場大忌!


    但如深挖這件事的內幕,就會知道鄧綰實在太聰明、太膽大了!此人正中要害,逼著各方各麵不得不答應他要求!


    內幕就是王安石在接見鄧綰的那一天是他的假日,而鄧綰晉升寧州知州的決定是由當時宰相陳升之、參知政事馮京做出的。明擺著打擊王安石,警告全國官員:不許向新法靠攏!不然就發回原籍,鄧綰就是例子!


    鄧綰如忍了,就會被當成個皮球踢回大西北。不但什麽好處都沒撈著。還成了個反麵典型。而他直接把這件事挑大、到處宣揚,讓王安石沒法躲起來不管!隻要你不管,就會承認你沒法庇護向往你的人,就沒法建立起自己的團隊!


    結果鄧綰得逞了,第二天聖旨就傳出:鄧綰被任命為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這是怎麽回事呢?所有人都知道。能駁回宰相的任命、讓皇帝重新詔書的,隻有王安石一人能做到。從此之後,天下都明白鄧綰是誰的人了…


    此事傳出,大家都對鄧綰搖頭笑罵,而鄧綰也就此說出了他那句千古名言“笑罵從汝,好官我自為之”


    從這件事裏,可看出鄧綰對官位富貴的渴望程度、還有他做事時的突發性。這些讓他極快的登上官場頂峰,可也埋下了日後失敗的種子,連未來的王安石也身受其害…


    10月19日,慶州知州李複圭興兵敗績、還誣殺大將,受到禦史彈劾,被貶為保靜軍節度副使。


    21日,宰相陳升之因母親去世、又被王安石排擠,於是丁憂罷相。


    月底,翰林學士範鎮被罷。範先生一生都在與帝國的頂級大佬作對。文彥博時期因立太子的事、韓琦時期因濮議、到王安石時期,他又和新法不共戴天…這是個有趣的現象。很多人,不管古代還是現代,一生中都在無時無刻地反對,也不知他真正認同的是什麽。更不知道如按他的辦法去做了,國家能變成個什麽樣子?


    11月17日,西夏軍攻打大順城,被宋將燕達擊敗。


    28日,命陝西宣撫使韓絳兼河東宣撫使,並給以軍事便宜行事的特權,並賜空名告敕,讓韓絳得以在前線獨自任命官吏。


    本月,朝廷下詔:命諸路改議更戍法。梓州路轉運使韓壽首倡並綱減役之製,依此施行,可減128綱、283衙前,從而可省役人500。王安石大喜,下詔褒獎韓壽,將他召入京城,任鹽鐵副使。


    12月9日,王安石推出第四項新法,這次矛頭直接指向大宋最需改革的軍事領域——保甲法!


    簡單說,保甲法就是全國居民,每10家結為一保,50家為一大保,10大保為一都保,各自選出負責人(保長、大保長、正副都保正)主客戶每2丁中選出1人為保丁,然後以大保為單位,大保長率保丁巡行鄉裏、捕捉盜賊,用民間力量來維持當地治安。之後是一些有關連坐、連保的規定。


    要巡邏、要抓人,就得有裝備、有功夫,這就要定期給保丁們培訓。他們的武裝由國家配備,定時定期聚到一起訓練,時間長了,就會出現一必然結果——戰鬥力大增。這才是王安石設立保甲法的最終目的!同時也是反對派們群起而攻之的目的!


    裁掉偷走宋朝空前豐厚國庫數值的最大盜賊——軍隊的數量,這才是最根本辦法!


    而為裁軍作準備、為裁軍後的國防、國內治安作準備的,唯有保甲法!


    反對派們則會說:這純粹是瘋頭了。讓世代扛鋤頭的農民當兵打仗,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出的蠢辦法!這是不讓正經農民幹農活、浪費他們寶貴時間!除讓莊稼荒蕪、減少收成外,還讓一貫老實聽話的乖乖寶農民們變得凶狠暴戾、沒法控製了!


    這就是反對派抨擊保甲法的主要論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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