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29日,完顏宗弼抓緊時間,從山下邊往上運各種拆裝後的零件,在殺金坪上組裝成當時的大炮(大型投石器)。 這是當時最強的攻城器械了,他不信打不垮山上的吳玠!


    完顏宗弼帶著30多門“大炮”向仙人關前進!他信心滿滿,情緒高昂,直到發現前方有路障…


    一大片漫山遍野叢林似的鹿角、木柵攔在前方,把路全堵死了。這些還不算什麽,完顏宗弼沒抓狂,他盯著的是路障後麵的東西。


    那不是仙人關,而是另一道臨時修築起來的工事!這時他開始後悔,為什麽要耽誤功夫?看看宋軍都幹了些什麽,相比之下,他自己造的那30多門“大炮”實在不夠瞧!


    這麽想,他又犯了一錯誤。吳玠雖總能搞得他灰頭土臉,可這次的事沒這麽簡單!這條橫亙在殺金坪、仙人關之間的第二條關隘是早就修好的,時間就在他刀抽彀英、搞什麽戰前充分休息的那6天裏!當時吳璘與金軍血戰向哥哥靠攏,先期派人傳過去一句話“殺金坪之地,去原尚遠,前陣散漫,宜益治第二隘,示必死戰,則可取勝”


    這句話是仙人關之戰勝負的核心!吳玠立即被點醒了,殺金坪的先天條件決定了它不可靠,而這條臨時修築的第二條防線才是生存的根本!他命令弟弟:殺金坪可以放棄,這條第二隘,無論如何要守住!絕不能讓戰火漫延到仙人關城頭之下,那時我就親手殺了你!


    一切為這個作戰思路服務!現在金軍想攻擊第二隘,就先得把路障清除,不然完顏宗弼的騎兵、大炮都不夠射程!


    清除路障就讓金軍流盡了血,他們得下馬去搬。就是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動作。讓他們暴露在宋軍弓箭之下,成了一個個緩慢移動、又沒遮攔的靶子。等他們終於把“大炮”推到射程內,能發射時,這些女真人都快瘋了!


    玩命地發射。砸爛該死的宋朝人…之後他們真的瘋了。從第二隘的陣地裏發射出了更多的石塊。像冰雹一樣砸了過來!


    女真人忘了:大型投石器這種東西本就是宋朝人發明的!他們之所以有,都是漢人工匠幫他們造的!吳玠既下定了決心守住這第二隘。這種器械怎會不準備?


    這時秦嶺上滿山遍野的大石頭,第二隘居高臨下的位置,哪一點都注定了女真大兵們的悲劇!


    限於木質投石器的使用壽命,流星雨終於停了。完顏宗弼欲哭無淚。血貫瞳仁,下令騎兵出擊,踏平第二隘!當然,在這之前還得再清理下場地…地麵上全是大石頭…


    黃昏時分,女真騎兵終於排成陣式,向宋軍陣地發起進攻!這時殘陽似血,士氣正旺。憑著女真人20年的征戰慣例,這種情況下無可阻擋,眼前這條臨時工事必將一擊可破!


    金騎衝鋒,衝到半路時變得很愕然。突然發生了件小事,是他們很久很久都沒遇到的了。宋軍居然離開工事,出來和他們平地野戰了?


    這些宋軍人數不少,足有幾千。畢竟殺金坪一帶地勢狹長散闊,多少人都擺得下。看腳下,女真騎兵們很輕鬆,宋朝人沒馬,都是用腳在跑路,這一點足以決定此戰結局。不過看一下這幫人手裏拿的家夥,女真大兵們忍不住集體哆嗦了一下…


    宋軍手裏的武器不大常見,唐朝之前它叫斬馬劍,唐朝之後叫陌刀!


    《唐六典》“刀之製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這種刀長1丈(合現代將近3米),施兩刃。這種武器在戰場上有8個字的特定形容詞來描述它“一刀下去,人馬俱碎”這種武器是女真人的另一個噩夢!陌刀與神臂弓是工藝與智慧的集中體現,是科技領先的漢民族對付野蠻侵略民族的兩大利器!它們一個遠攻、一個近戰,是沒法用蠻力及所謂的勇氣能抵敵的!


    這天傍晚,宋軍由楊政率領,舉刀衝向了金軍的騎兵陣容!之後血肉橫飛,一片混亂。女真人怎也想不到,他們最引以為傲的騎兵,在怨憤了大半天、積攢下足夠的怒火動力後,居然被砍成了一塊塊碎肉,是被他們認定的軟弱民族砍的!


    天黑了,完顏宗弼的心涼了,他傳令收兵。29日這一天的戰鬥,以金軍慘敗收場…


    30日這天,金軍進攻指揮權明顯交給了完顏撒離喝,他用的是饒風關之戰被實驗成功的那種很蠢的絕招。金軍不騎馬了,他們成了步兵。這些人走得很慢,在山道上隊伍保持得非常整齊。這很好,宋軍射手們習慣性地開弓就射,準確命中,可倒下的人卻不多!神臂弓失效了?


    接著再射,終於有倒下的了,可卻發現倒下來的居然還在移動。怪事!從沒過的怪事!再打下去,接觸的多了,宋軍才發現原因。來進攻的金軍居然每人都披著雙層重甲,隊伍用鐵鉤前後勾聯,形成一龐大臃腫但又固不可破的整體,哪怕慢,也在向第二隘堅定地推進!重甲,前麵說過是69斤一副,雙層就是接近140斤,加上刀槍,加上身邊同伴的勾聯重量,這種負重是不可思議的,同時還得不斷推進,且隨時準備和宋軍肉搏…完顏撒離喝對敵我雙方都足夠凶狠!


    這一天他騎著馬在半山腰看了好一會,按經驗,他覺得第二隘堅持不住了,隻是臨時修築的工事,不可能比饒風關、和尚原更堅固。且從指揮官角度來考慮,再撐下去也得不償失,畢竟吳玠還有仙人關天險,沒必要在這裏耗盡一切?想到這,他提前發表了獲勝感言“吾得之矣”說完轉身回營,靜等喜訊。這是風度,是主帥、決策者才具備的瀟灑。他在炫耀自己計算能力,預判能力的素質…


    可惜的是,這一天他失誤了。金軍強攻到底,也沒能突破第二隘。這條臨時修築的堡壘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完顏撒離喝驚詫,他不覺得自己判斷有誤,可事實讓他錯愕。怎麽搞的?其實在第二隘裏。吳璘也快到極限了!


    麵對金軍的強攻,吳璘的一些部下動搖了。他們建議後撤,畢竟工事險要程度決定戰損率,躲在第二隘裏和金軍鬥,和挺在仙人關裏完全是兩個概念。為什麽不去仙人關呢?


    吳璘的回答是拔出了刀,在地上劃了一條線“死則死此,過此線者斬”這句話不是白說的,裏邊有吳氏兄弟的尊嚴!吳玠殺郭震時說過:殺金坪不許放棄,丟掉者必斬,哪怕是親弟弟也不放過!可殺金坪這時真的丟了,如第二隘也放棄的話。吳玠會變成笑話,吳璘會生不如死!


    局勢險惡,吳璘沒一味的彈壓,他給部下們交了個底。說金軍是進攻方,消耗對比更大,隻要再挺一天,金軍必將撤退!


    3月1日到了,戰鬥在吳璘的預判中開始。這一天金軍攻勢的凶悍是前所未有的,完顏撒離喝親臨戰場,指定了一突破口——西北角的一座角樓!


    當年攻破開封城時金軍都是方位式攻擊,現在終於知道定點突破了。這很管用,不多一會,他們居然把這座敵樓給打歪了!


    金軍歡呼,不管是歪了還是倒了還是占領,反正缺口是打開了…卻見一條布帛結成了臨時長繩甩了出來,把樓給拉正了!


    金軍鬱悶,這樣也行?接著他們來個更徹底的,放火!不管磚砌的木製的,就不信燒不塌它…卻見大片的水從樓上澆了下來,火被撲滅了!史書記載:樓上麵本來沒水,是宋軍統製官姚仲帶上去喝的酒。酒能滅火嗎?宋代已喝蒸餾酒了,遇到火會越燒越旺的。那為什麽會滅掉火呢?我說這一切都是因戰地物資簡陋,姚將軍想喝點純度高點的酒都不成,就這麽簡單!不管你信沒,反正我信了…


    再次入夜,戰士們看著吳璘,等待午夜的更鼓。過了今天金軍就走路,這是將軍說的,會成真嗎?吳璘沉默,因這事他做不了主!


    其實完顏撒離喝、完顏宗弼也一樣說了不算,大家都得看吳玠的。仗打到這份上,主動權已不在進攻方一端了…


    打到筋疲力盡,是不是可躺下來睡一小覺,喝點水什麽的再繼續呢?這並不是惡搞,如防守方始終躲在掩體裏不動的話,完全成立。事實上,曆史上絕大多數防守方都是這麽做的,他們熬,直到讓敵方打得意興闌珊後安全撤走…


    可吳玠不這樣!他防守時都會讓敵人血流成河遍體鱗傷,僥幸逃走後頭都不敢回。之所以這樣,靠的是他的進攻!


    進攻在當天午夜時開始!這時的金軍脫掉穿了2天的雙層重甲躺在地上像死魚一樣喘氣,宋軍由楊政與田晟率領,習慣性地午夜摸營,帶來的是比陌刀還狠的大斧!這玩意是震撼性的,黑燈瞎火裏隻管砍,隻有砍碎砍裂砍崩刃的,絕沒砍不動的…


    當天夜裏,完顏宗弼像第一次到和尚原露營時一樣的徹夜未眠,金軍一夜亂跑,當黎明再次來臨時,他們發現地形很熟啊:到殺金坪的下邊了?


    拚死拚活5天半,一夜回到上山前。按說如此悲摧,加上之前對吳玠的了解,完顏宗弼應繼續下山,帶人回家才對?不!四太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他很怔忪地看著不遠處,表情深沉,是進攻呢還是撤退…突然間他靈機四射,想到了一反敗為勝的好辦法!


    仙人關一線是絕望了,但可圍魏救趙,攻擊吳氏兄弟另一個要害,逼他們分兵。那樣等仙人關兵力被分散後,金軍仍有機會!另一個要害指的是吳璘原來的駐地七方關。說實話那邊真是空虛了,吳璘竭盡所有馳援兄長,把什麽都帶出來了。這時完顏宗弼殺過去,從理論上絕對是乘虛而入?問題是操作起來難度太大。大宋西軍在陝西大地上百年經營,關係網細膩雜亂到無法想象。據可靠史料稱:吳玠知道完顏撒離喝在鳳翔府的私人住宅平麵圖,連臥室擺設都一清二楚!


    情報做到這樣,基本上可免偷襲了。吳玠根本沒去理會七方關怎樣,他加大兵力在3月2日夜裏發起了總攻!


    稍加一句,在殺金坪下方,金軍大營那片,完顏宗弼的安排是永恒不變的。他愛連珠寨,在和尚原被砍得七零八落,從頭推到尾都沒接受教訓,這時仍一樣!


    換花樣的是吳玠,這一次他分段包幹,把手下派出去攔路打劫。右軍統製官張彥負責橫山寨一帶;統製官王俊、吳玠的女婿,負責河池一帶,先期出發,選地點埋伏。右軍統領王慶、王武等帶著大部分主力,分舉紫白兩色的戰旗,從殺金坪出擊,負責把金軍大隊迎頭擊潰,跳進挖好的坑裏…


    這天夜裏,韓常的左眼被射穿,全體金軍上演午夜狂奔,簡直沒一刻能停下來。他們在殺金坪前被襲擊,開始跑路,臨走時完顏宗弼隻來得及下令燒物資!他帶來的東西太多了,包括大量給家屬用的日用品,都燒掉!一來不留給吳玠,二來在夜裏照個亮。往山下邊跑,跑到橫山寨被截住,被抓了120個、死500以上。到河池時快累死了,被王俊活捉了150個,死的慘了點,達到1200以上…


    好容易天又亮了,完顏宗弼看清了所在的地形,一瞬間他悲憤填膺淚流滿麵…居然是和尚原!


    當金軍們全看清了後,他們瞬間精力回歸,像打了雞血一樣,再次暴跳起來衝向山路,跑得那叫一個歡實!這幫人繼兩夜一天的連續狂奔後,再次創造了奇跡,居然一口氣跑過和尚原,跑下秦嶺,跑回了鳳翔府!實在沒法不玩命,鬼知道吳玠在這地方又埋伏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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