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辦工!第一步是清點兵籍。韓家軍威震當世,有太多神奇的傳說流傳,到底怎樣,誰也不清楚。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對它的公開清查。結果是驚人的,楚州獨當一麵,抗金十餘年,使金軍匹馬不能渡江,這之外,還不時的進軍北伐。做到這一切,兵力居然隻有3萬!


    嶽飛不禁感歎:韓世忠真是個非凡的人!


    張俊在旁邊無動於衷,他關心的是趙構、秦檜的指令。這時他掩上兵籍冊“飛,我們得把韓家軍帶到鎮江府去。且朝廷還有更重要的命令:得把韓世忠的整支背嵬軍全部帶回臨安城”


    嶽飛不由自主地震驚“張俊,你要幹什麽?這是在私拆韓世忠的嫡係!你想再搞一次淮西軍變嗎”這是軍隊裏最大的禁忌!隻有南渡初期,各大將整合軍隊時才用過這招。可現在是什麽時候?背後捅刀子居然這樣歹毒徹底?且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應由你張俊來幹!張、韓是多年戰友,平時私交很厚,是雙重的兒女親家。想不到一時的利誘,就讓你如此背信棄義!


    嶽飛再一次做出了嶽飛的回答“國家隻有你我三四人能戰,恢複大計全在我們身上。萬一以後皇帝命韓樞密複出領軍,到時我們有何麵目與他相見”張俊啞口無言,像秦檜一樣氣得滿臉青筋…


    但張俊並沒生氣太久,他嚇得跳了起來,差點喊出救命!韓家軍的中軍統製官王勝正率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在向他逼近!


    這是在搞什麽?狗急終於跳牆了嗎?他在城外立寨本就是防備著這一點,可一旦發生了,他還是變得絕望…韓世忠的背嵬軍和他張俊的背嵬軍是怎樣的戰力對比,他清楚、天下所有人都清楚。隻要翻臉,他鐵定死在楚州!


    張俊硬著頭皮迎出去“你們搞什麽?為啥這樣來見我”王勝很平靜“你是來閱軍的。戴甲受閱不對嗎”


    張俊差點軟倒,這樣啊…他吼了起來“都去甲去劍下馬參見”這件事過去,張俊惱羞成怒。決心把楚州拆成碎片!為了這目的,他約嶽飛上城頭相見…


    楚州的城牆看著很另類。在想象中。以韓世忠當世之雄,他的根據地應是金城湯池宛若鐵域才對?不!錯了!楚州城牆不高,還多處破損甚至坍塌。張、嶽漫步尋視很久後,張俊指著一處破損很嚴重的地方說“得把這些都修好,以便防禦才成啊”嶽飛沉默…


    張俊問“飛,你意見怎樣”嶽飛繼續沉默…


    這讓人不解。城當然要越堅固越好,張俊這次沒錯吧?可嶽飛為什麽不讚同呢?甚至一句話都不說。張俊也像很不解的樣子,再三再四定要嶽飛表態…


    不得已。嶽飛隻能開口“吾曹蒙國家厚恩,當相與努力,恢複中原。今若修築楚州城池,專為防守退保計,將如何去激勵將士”這就是嶽飛沉默的原因!身為大將,韓世忠為什麽不修城牆,難道你張俊一點都想不到?揣著明白說糊塗,一切都為了從楚州撤軍做準備,還非逼著我表態,你到底想幹什麽?


    此時此刻。嶽飛當然不知張俊想幹什麽!他在氣憤、在惱火、在莫明其妙…這真的很遺憾,很像他在戰場上時,他對手們的感覺。


    在發動進攻前。他讓敵人不明所以。張俊這時就給他這種感覺。顯而易見的事,為什麽羅嗦個沒完?不修城池是因我們已進化到足以去和女真人野戰爭勝,且也必須要野外爭勝,如此才能奢望北伐。修城幹什麽,留退路會消磨銳氣!


    張俊沒有被揭穿後的難堪,他越發大怒,沒法針對嶽飛,他向身邊兩個無辜的跟隨發火,下令立即殺了!這是*裸的遷怒。在向嶽飛示威!


    嶽飛立即低頭了,他殺敵千萬。可絕不忍心無辜的人因他而死。他“懇救數四”而張俊就在他的懇救聲中,把那兩個跟隨殺了!


    這兩個人的死讓嶽飛心灰意懶。眼前局麵他至少看清楚了一點。就是他無足輕重,根本沒話語權。從這一刻起,嶽飛在楚州一言未發。隻做了一件事:他在山陽縣召見了從淮河北岸的海州戍守前線趕來的韓家軍重要將領李寶。命他北上,去到大金國的山東之地潛伏下來!這在20年後金國皇帝完顏亮的舉國南侵之際,為宋軍最後的完勝埋下了一顆最重要的棋子!


    韓家軍被肢解。最精銳的背嵬軍被帶到臨安,直接受禁軍管轄。其餘軍隊開赴鎮江府。楚州則大興土木,搞城市建設。海州城被毀,百姓全部遷居鎮江府…一切如南宋上層建築所願!


    17日,在白馬山與李成相拒數月的李興突然接到朝廷命令“糧餉道梗,孤軍難守。班師”於是,李興率軍民萬人南歸至嶽家軍的駐地、荊湖北路的鄂州。


    25日,太保、三京等路招撫處置使劉光世被罷。


    27日,完顏阿骨打之子、衛王完顏宗強去世。金熙宗完顏亶親臨、輟朝,一如宗幹之喪。


    本月,被金國拘留的宋使洪皓得到了韋太後的一封書信。秘密托一叫李微的百姓送往臨安。趙構大喜“不知太後安否幾二十年,雖遣使百輩,不如此一書”


    7月10日,完顏宗弼受封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太保、都元帥,繼續掌握行台(樞密院),以燕京路歸隸尚書省、西京路及山後諸部族歸隸都元帥府。13日,宗弼返回軍中。


    說起來秦檜真該感謝嶽飛才是。在從前的主子完顏昌死後,他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飄蕩無根,乃至於失去了在趙構身邊立足的根本。完顏宗弼根本不屑和談,他秦檜就沒了存在的意義。而非常及時,嶽飛北伐,一頓胖揍讓金兀術清醒了,明白了走哪條路才不會撞牆。


    這幾天裏,四太子主動托人帶來了話“秦。你沒白天沒晚上的請和(爾朝夕以和請),卻沒辦半點正事。嶽飛為什麽沒管住?都快搶我的河北了,還殺了我女婿。這個仇必須得報。隻要你們殺了嶽飛,和談立即達成”秦檜很滿意…


    張俊、嶽飛回到臨安城述職。嶽飛等一大堆的報告說完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請求南宋讓他解甲歸田。


    這是他的心聲,既報國無門,那麽不如退隱山林。官場於他何益?難道是權、錢、色嗎?這十多年來,他律己極嚴,吃穿用度起居飲食,仍像一介農夫一樣,吳、張、劉甚至韓的生活做派,他從未沾染過。那麽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呢?尤其是他現在和南宋官方漸行漸遠。裂痕無法彌補。與其這樣,他遠遠走開,應對誰都好…


    嶽飛是這樣想的,可趙構的回答讓他再一次捉摸不定。趙構親筆寫了不允詔。對嶽飛的辭職,他這樣回答“朕以前日兵力分,不足以禦敵,故命合而為一,悉聽於卿。以極吾委任之意”樞密使,軍方至高官銜。嶽愛卿,朕愛你到了最高檔!


    “今卿授任甫及旬浹。乃求去位。有其時,有其位,有其權。而謂不可以有為,人固弗之信也”就任兩個多月就想著辭職,真讓人失望。現在你有發揮的機遇、有做事的權位,卻說沒法按自己心意為國效力,說出去誰信呢?是,你心裏有疑惑,那麽我們做點實事,讓你產生被重視的感覺。張俊與你不和是吧?那麽把他調出臨安,到鎮江府去上班。中央樞紐之地完全由你和韓世忠把持。這樣你看如何?


    嶽、韓沉默…再一次被公開戲耍了。至高無上的皇帝啊,你為什麽要玩這樣把戲呢?樞密院在宋朝隻是名義上的軍方最高權力機構。實際有層層枷鎖封禁著它的職能。而鎮江府是哪兒?它是長江防線的中間位置,本身聚集著張俊的全部軍隊。又剛吞掉了韓家軍,嶽飛在臨安被管製,嶽家軍被分割成兩個部分…這些加在一起,已讓張俊實際上控製了南宋的全部軍隊!


    趙構卻得便宜賣乖,說什麽遠調張俊,讓韓、嶽坐鎮中樞…這讓人除沉默外,還有什麽辦法?難道冷冷地一笑說皇帝你真小人?


    於是趙構所想、秦檜所思,都變成了現實。韓、嶽軍隊被奪,軍隊肢解,在臨安城半軟禁。而國防全麵交給了張俊…23日,張俊晉升太傅、廣國公,賜玉帶,隨即前往鎮江府措置事務…


    之後,對嶽飛、嶽家軍的各步驟準備終於收網了!秦檜組織了最高規格的彈劾隊伍,由禦史台、知諫院互動配合:禦史中丞何鑄、右諫議大夫萬俟卨、殿中侍禦史羅汝楫出麵搜集證據,彈劾嶽飛!


    這是件非常挑戰的任務,這三個人動用國家機關追溯嶽飛平生事跡,事無巨細一一考證,最後隻羅列出了三條“罪過”


    1嶽飛工作態度惡劣“日謀引去,以就安閑”2淮西之戰,也就是柘皋大捷那次。嶽飛“堅拒明詔,不肯出師”3嶽飛倡言楚州“不可守”


    以上三條,先不說對錯,直接透露出一真相。嶽飛在1140年第四次北伐之前一切行為均無可挑剔,是品行完美、沒瑕疵的人。


    而這三條本身也都站不住腳。第1點,嶽飛是寫了很多次辭職信,甚至有一次是自動解職罷工。這在封建王朝皇權至上的理念裏很是大不敬,但一來事出有因,每一回趙構都嚴重挫傷嶽飛的報國之心。二來,宋朝是一寬鬆的政治環境,官員辭職從來不是罪惡,很多時候甚至都是不戀權貴的清高行為;至於第二,三點,前麵早已敘述清楚,淮西之戰時,嶽飛被各方麵的命令所左右,被隔離在戰區之外。楚州…相信直到這時,嶽飛才會知道當時張俊為什麽揣著明白說糊塗,不依不饒地定要他表態。那是個坑,早就挖好了等著他往下跳!


    意識到這些,再親眼目睹了韓世忠的經曆,還有剛從楚州回來時辭職,趙構為什麽沒同意…那時同意了的話,怎麽去打壓一個官場之外的人?嶽飛的心變得冰冷,一瞬間他仿佛置身於夢魘之中,這一切會是一個整體計劃流程嗎?


    此時,對嶽飛的彈劾已進入到另一個層次裏!趙構親自出麵爆料,他認為嶽飛在楚州時於萬軍之前說楚州不可守,城防沒必要修,完全是收買軍人,達到加強個人勢力的目的。這樣的人,讓國家怎麽去信賴?


    秦首相第一時間跟進表態:嶽飛隱藏得很深,他對人說這些話,百姓軍民等未必能洞察真意,多虧陛下揭露!


    這兩句話在南宋官場引起爆炸性的動蕩,皇帝、首相公開懷疑帝國最強的將軍、樞密副使的忠誠性,這是之前十幾年裏所不敢想象的!一時間,下邊說什麽、做什麽的人都有!這就是機遇!頂級大佬們的摩擦,是珍貴的重新排隊的機會…


    嶽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事到如今,他必須做出決斷了!嶽飛再一次辭職,他在奏章裏寫到自己多年服務很不到位,有這樣那樣的錯誤,請陛下“保全於始終”讓他“遠引於山林”


    有宋一代,優禮臣僚,再大的罪臣也不過是貶黜流放了事。嶽飛提到保全於始終,已充分考慮到事情的嚴重性,把後果往惡劣裏預計了。


    這一次趙構同意了,8月9日,嶽飛被罷樞密副使,改任萬壽觀使,吃一份優厚的年薪,再不插手官場軍隊的事。這似很不錯,嶽飛被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從此無官一身輕,沒是非了?


    但有兩件事也同時發生,全麵聯係起來,才會清楚嶽飛此時的處境,及趙構的真實目的…


    第一件事是北方的完顏宗弼給趙構寫來了一封信。信裏以上位宗主國的身份一通訓斥、責罵、警告,把之前的戰爭全歸罪於南宋的忘恩負義,而他是仁慈的,仍不想毀滅一位曾馴服溫存的仆人,所以寫了封信主動罵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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