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收了人家一大筆錢,是要去還你死去的爹欠的賭債,你可不能被退回來啊,要不然二娘到時要去哪兒掙錢還人!」


    康沐芸的腦海裏浮現二娘交代的話,她深吸口氣,好吧,反正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就算躲得過今晚,那明天、後天呢?


    罷了,早死早超生!她再深吸口氣,自動摘下鳳冠、褪下紅袍,拿掉發簪,柔順的黑發立即如瀑布落下,但她還是很緊張,因為他躺在外側,所以,她必須爬過他,才能躺到裏頭去。


    窸窸窣窣地,吵死了!他緊咬牙關,強壓住要吼她安靜的衝動,張開眼,坐起身來,冷冷的看向她。


    怪哉,洞房花燭夜,丈夫沒喜氣卻有火氣,她心裏嘀咕,但還是很努力的朝他擠出一笑,脫掉鞋襪,爬跪著來到床的內側,乖乖躺好,僵硬的將鴛鴦喜被蓋好後,雙手交握在肚子上,暗暗的吸氣、吐氣。


    他亦躺了下來,俯身將被子拉到肩上,卻見她緊閉著雙眸、嘴巴緊閉、微微喘息、雙手更是緊握成拳,再再都透露出她的忐忑不安。


    他側轉過身,突然看到窗外出現一道鬼鬼祟祟的纖細身影,他臉色一緊,低聲詛咒一聲,下床吹熄了蠟燭,再回到床上,冷冷的命令,「睡吧。」


    咦?她驀地瞪大了眼,看著黑漆漆的房內,就、就這樣這是怎麽回事?總不能那檔事也讓她自個兒來吧一來她不會,二來她的膽子也不夠大!


    季維澧雖然閉著雙眼,但可以感覺到她錯愕的目光直直瞪著自己,無所謂,答應成親已是他最大的讓步,至於周公之禮,他還沒窩囊到也得讓人強迫完成!


    夜,漸深。


    康沐芸在天泛魚肚白時即醒來,這是習慣使然,平常一大清早就得到田裏幹活兒,但此刻,在這繁華的天水城裏,她有了新身份,不必拿鋤頭!


    她身邊的男人仍然沉睡著。


    早晨的空氣冷涼,燭火已滅,就著灰白的天色,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身,凝睇著他俊美的臉孔,一顆心即卜通卜通的狂跳起來,認真說來,她是挺喜歡這張臉的,即使這會兒下巴長了些胡碴,但莫名的,她對他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隻是,她仍然不懂,他身上沒有半點「土」味,人看來一點也不粗俗,與鄰居大娘說的好色又刻薄、惡名昭彰的土財主差了十萬八千裏!


    思緒間,見他兩道濃眉陡地一皺,她嚇得趕緊躺平,閉上眼睛。


    下一瞬,季維澧坐起身來,看她像殭屍一樣躺得直挺挺的,雙手緊壓著被褥,平放在身側,他陡地眯起眼,俯身靠近,身子也因此碰觸到她的身子。


    他、他想幹什麽康沐芸頓時心跳加速,他打算補過洞房花燭夜


    季維澧碰到她的手,她更錯愕,她的手很粗,他怎麽會從這裏開始


    他蹙眉,盯著她粗糙磨人的雙手,這一個個的繭,顯示她絕非金枝玉葉,怪了。


    她的手又不是柔弱無骨、粉嫩平滑,有這麽吸引他真怪,康沐芸一頭霧水,忍不住睜開眼睛偷瞄,就看到他很認真的在看她的手,其實她用看的就知道他的手比她滑順多了。


    她本想繼續假裝,不想讓他發現她已經醒了,但因為他的臉與她的手離得很近,他的呼息直接吹拂到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癢癢的,她就快要笑出聲來。


    季維澧注意到她的呼吸突然加快、嘴角上揚,貝齒還緊緊咬住下唇。原來她早就醒了!他抿緊了薄唇,隨即下床,穿上靴子。


    起床?!就這樣?!康沐芸沒想到他也是早起的鳥兒,連忙跟著起身,「我來。」她急急的下床,套上繡鞋,快速從櫃子裏拿出衣服,伺候他穿上,又轉身走到鏡架的水盆前,擰幹布巾,恭敬奉上。


    季維澧看著她來回忙碌著,腦海裏的某個念頭愈來愈強烈——她根本就像一個丫鬟,沒半點大家閨秀的姿態。


    「等會兒去向長輩們奉茶時,姊姊們會在吧?我也得跟她們請個安,雖然我是最小的,但我會很守份,夫君今晚可以上其它姊姊的房裏去。」


    康沐芸說這話可是跟二娘的意思背道而馳,二娘要她緊緊抓住丈夫的心,要成為最得寵的一個,日後,金銀珠寶才能拿最多,但她一向很認份,不想樹敵、不想跟姊姊們爭風吃醋。


    他擦好臉後將布巾交給她,刻意反問:「其它姊姊?」


    「是啊,夫君是有福之人,我是四姨太,上麵還有三位姊姊一起伺候您呢!」真是的,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她忍不住在心中嘟囔。


    季維澧看出她的不以為然,可笑!他已經可以完全確定,老天爺又開了他另一個大玩笑!上一回,他成了殘廢,這一回,他不打算妥協,既然家人們都說老天爺的安排都有衪的道理,那麽這一次,娶錯新娘,他就拭目以待,老天爺是什麽打算!


    她不解的看著神情突然變得怪異的夫君,尤其是他那雙若有所思的黑眸,突然迸出一抹說不出的陰黯與嘲諷時,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季維澧徑自走到鏡前,檢視自己的儀容,頭也不回的喚了一聲,「韓芝彤。」


    誰?康沐芸眨了眨眼,回頭又看了看,房裏不是隻有他跟她?


    季維澧從鏡子裏看到她可笑的舉止與茫然的眼神,冷笑,「你的夫君姓啥叫啥?」


    這家夥吃錯藥了不成,竟然問自己的名字她強忍住笑意,「夫君名為馮貴福。」


    一抹冷笑出現在他冷酷的臉上,「但這裏是季家的玉泉藥莊,本少主叫季維澧。」


    什麽?!她差點沒口吐白沫直接昏厥倒地,三魂七魄都要飛了,她癱軟在椅上,搞錯了嗎她突然想起茶棧裏的混亂——


    完了!她從椅上彈跳起來,抓著他的手,嘰嘰喳喳的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怎麽辦?韓姑娘肯定被送到土財主那裏去了。」


    他冷笑,「算算時辰,此刻韓姑娘才剛抵達馮府,但依馮貴福好色猴急的程度,她應該也已經跟他圓房了。」


    是嗎?她冷汗直冒,「那可怎麽辦,她才是你的妻子!」


    犀利的黑眸射向她,「跟我拜堂洞房的是你。」他可不想她到外麵嚷嚷,他隻想清靜度日!


    他想將錯就錯嗎?!她急急搖頭,「不可以這樣。」


    「不可以?就算不為自己,我也要顧慮到藥莊的麵子,更甭提馮家與季家是世仇,馮貴福絕不會放過任何可以糟蹋季家的機會。」


    他相信馮貴福一旦發現娶錯人,必定會將韓芝彤吃幹抹淨後,再刻意送回來,一想到這裏,黑眸閃過寒芒,「就算他要退,我也沒有理由收,更何況,一女不事二夫,深受禮教規範的南方千金也隻能認了!」


    也是,嫁狗隨狗、嫁雞隨雞嘛,所以,她看著走向門口的季維澧,也跟著走,「但她不是很倒黴嗎?莫名其妙成了四姨太。」還是覺得太荒唐。


    他驀地轉過頭來,眼內冒火,嚇得她連忙煞住步伐。


    「你怎知她覺得倒黴?也有女人寧願嫁個富可敵國的大財主,也不想嫁給一個殘廢,讓人嘲笑終生!」這一點,他有切身之痛。


    會嗎?她就不會,天啊,她在想什麽都什麽時候了!


    瞧她像個笨蛋還敲了自己的小頭一下,他更是嗤之以鼻,老天爺能有什麽樣的安排?「總之,這樁婚事是在奶奶軟硬兼施下,我才被迫答應的,我不想再拜一次堂。」


    難怪他一點都不在乎!真是的,反正是別人逼他娶的,所以娶了誰,一點也不重要,她吐了一口長氣,「好,我知道,我咽下這事兒,可是,話要明了說,日後,家裏的人指責我明明知道內情卻還死賴在這裏,你可得挺身而出。」紙終究包不住火啊!


    「你可以把責任推給我,反正,你是女人。」他一臉不屑的轉身就走。


    什麽意思再說,她也沒有將所有的問題都丟給他扛嘛,幹啥對「女人」的反應如此大、如此惡劣!


    她還要跟上去嗎才這麽一想,兩名丫鬟已經俏盈盈的走進房裏,其中一名還捧著一套充滿喜氣的紅衣裙,「少夫人好。」


    她愣了愣,怎麽辦,真要她冒充千金大小姐但一想到季維澧那雙冷眸,她很乖的讓兩名丫鬟替她梳發化妝,其間,一名中年婦人還進來將床單取走,季維澧隨即就被從書房請到了正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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