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好開心,季維澧靜靜凝睇她燦爛的笑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提醒了他一件重要的事,他擁有的的確不比他人少,隻是傷痛太甚,讓他忘了自己擁有更多。


    他抿唇,看著手上的書,突然良心發現,是否該拿簡單一點的書,不然,好像是在故意刁難不識字的她,似乎太惡劣了些,就在他想回身時——


    「咦?少主,你回來了。」管事眼尖,看到他。


    康沐芸隨即走近,一邊簡略提及剛剛張三父子來過的事,但一雙眼眸緊盯著他手上那本厚厚的磚塊書,不會吧,這是他要她做的事,讀書?!


    管事一看到少主手上的書,有點擔憂,「下個月就是款冬的開花期了,少主又要上山了嗎?」


    康沐芸瞧管事憂心忡忡,又想到季晶晶跟她提過的事,隨即脫口而出,「采款條很危險,你爺爺也因此喪命……」


    「少夫人!」管事急忙打斷她的話,老太爺的事,可是少主心中最大的痛,提不得的。


    果不其然,季維澧臉色突變,凶狠的將手上那本重死人的書丟到她手上,「看來有人長舌,告訴了你不少事。」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該怎麽回答。


    「把這本書弄懂後,再去嚼舌根,也才準來找我。」冷颼颼的丟下話,他麵無更讓示意管事與他到門廳做帳,獨獨留下她一人。


    她低頭看著這本厚到令她頭皮發麻的書,天啊,她根本不識字,他是故意要找她麻煩吧?!


    【第三章】


    蕭蕭冷風,盤起地上落葉,打轉飛旋,不見濃蔭綠意的花園裏,季君豪、曹萱夫婦跟高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茶。


    他們剛剛才問過下人季維澧和康沐芸近日的相處情形,但聽完後,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高虹,看著仍在兩旁伺候的丫頭,還有不遠處正在掃落葉的仆傭們,她是愈看愈煩燥,不耐的朝他們揮揮手,幾個人連忙行禮退下,獨留三人交談。


    「實在太不像話了,我要把他們兩人關在新房內,看他們哪時候圓房,哪時候才自由。」高虹臉色鐵青,真的氣炸了。


    季君豪與曹萱相視一眼,雙雙放下杯子,也難怪她如此火大,新媳婦是抱著款冬的醫書天天窩在寢室裏鑽研,兒子卻跟沒成親時一個模樣,忙著藥莊的事,總的來說,除了睡覺、用膳時,小倆口幾乎根本碰不著麵。


    若有行房倒也還好,偏偏打掃的小丫頭天天換床單,就是不見落紅,不過,季君豪仍然忍不住替兒子說話,「這次是娘以死相逼,維澧才答應娶妻的,娘是不是不要逼得太緊比較好?」


    「是啊,娘,」曹萱溫柔的附和,「至少孫媳婦娶進門了,咱們就盡量不去打擾,兩人總會有進展的。」


    「進展?!下人們不說了,在右院時,孫媳婦不小心滑倒,一次還撞到孫子的嘴巴,他還吼她。」高虹愈想火氣愈大。


    這件事,季君豪夫妻也聽說了,卻不好幹涉,畢竟兒子在尚未出意外時,還是個溫文儒雅的男人,卻因腳殘被嫌,自尊心受創,脾氣才變暴躁的。


    「來人,把少主給我請來。」


    高虹不由分說地又叫來奴仆,其惱怒的神情也令季君豪夫婦不敢再多言。


    不一會兒,神冷淡漠的季維澧已被請來,下人立即退下。


    季維澧向三名長輩點頭,在母親的眼神示意下,走到奶奶身邊坐下。


    「你的妻子娶回來是供著的,動不得的?!」高虹火冒三丈,立刻劈頭質問。


    「請奶奶的幹涉適可而止,將奶奶中意的女子娶回來,已是我的最大的讓步了。」季維澧也直接說明自己的想法。


    「你!」高虹怒視孫子。


    季君豪夫妻急急跟他搖頭,不該硬碰硬啊。


    「奶奶不是說過,老天爺對每個人的安排都有其道理,那麽,您何不放手,讓我看看我娶回來的娘子,有何能耐可以改變我的人生。」


    季維澧語氣嘲諷,但話中有話,隻是季家長輩誰也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隻當是推托之詞。


    「婚姻要兩個人一起經營,置身事外,就是不負責!」高虹不悅反駁,直覺孫子在刻意扭曲她的話。


    但季維澧也沒興趣跟奶奶爭辯下去,站起身來,「管事跟帳房都在門廳的議事堂等我,有些事得先交辦。」


    此話一出,三名長輩頓時沉默,隻能靜靜的看著他離開。


    「今年,還是不放棄嗎?」曹萱眼眶紅了。


    「還是今年改由我去?」


    季君豪握住妻子的手,但見她搖搖頭,「兒子不會允的,沒人能改變他的想法,也阻止不了。」


    高虹反而沒有接話,孫子心口上有個結不了痂的傷,沒有完成爺爺的遺願,他每一年都得跟自己的生命挑戰,她的心,也不由得隱隱抽痛起來。


    就在季維澧在議事堂與管事、帳房商議藥莊營運分工的相關事宜時,康沐芸也忙著跟那本磚塊書戰鬥,好在還有季晶晶這個好小姑,不厭其煩的重複教她認識每一個字,甚至替她抱不平。


    「哥真狠,你不識字耶,還拿這本藥書讓你讀。」


    「他是瞧得起我嘛,認為我有潛力,而且,既然身為藥莊的少主夫人,藥書總該瞧幾眼。」


    說是很樂觀啦,但這本書密密麻麻的,真的好難,有些字,她看了再多遍,寫了再多次,還是頭昏昏、腦脹脹,翻了幾頁後,就算再相見,它還是不認得她,唉……


    此刻,她緊緊握著毛筆,聚精會神的低頭,一筆一畫,依樣畫葫蘆,卻不成葫蘆。


    老天爺,季晶晶坐在一旁,忍不住擰眉,白紙上出現的是一個又一個的鬼畫符,墨汁還暈染開來,簡直慘不忍睹,於是她好心建議,「還是咱們換一本字數比較簡單的醫書?」


    康沐芸搖頭,「不行,這可是我跟你哥要來的第一件事,做不好,日後怎麽做第二件、第三件?」她買針毛筆擱在硯台上,微笑看著季晶晶,「再繼續教吧,我會努力學的。」


    真有毅力!但醫書很深、字又繁複,但瞧嫂子目光熠熠,季晶晶點點頭,伸出手,指著書籍的一段,「你聽好,就這裏——」她一字一字的念出李時珍《本草綱目》中的一小段,「百草中,惟此不顧冰雪,最先春也。」


    康沐芸點點頭,一字一字跟著念,念完季晶晶再教寫,但對她而言,有幾個字不太簡單,她念了又念,要記得已經很困難了,沒想到後麵一段更難。


    季晶晶指著書,再教下去——


    晉代郭璞中的《款冬讚》亦曰,「吹萬不同,陽煦陰蒸。款冬之生,擢穎堅冰。物體所安,焉知渙凝。」


    康沐芸嘴角抽搐,硬著頭皮跟著念,念一字,忘三字。


    半個時辰後,總算會了五分,季晶晶也覺得這是種酷刑了,好動的她教到都快睡著了。


    但接下來是《楚辭》的九懷,株照上寫的,「悲哉於嗟兮,心內切磋。款冬而生兮,凋彼葉柯。瓦礫進寶兮,捐棄隋和。鉛刀厲禦兮,頓棄太阿。」


    這這這——康沐芸舌頭都快打結了,也吐不出三個字來,她瞪著這些字,耳朵聽著季晶晶邊打嗬欠又再念一遍。


    是在念經吧!一樣很難啊,抑揚頓挫、高低起伏,她聽得頭皮發麻,一顆心是直直落,真不知道有沒有人因為學字而發瘋的!


    她念不出來,毛筆左撇、右捺也寫不出來,呻吟而出,她快要投降了啦!


    「老天爺,這些到底能做什麽啊?!」


    「做什麽?款冬能做的可多了,潤肺止咳、祛痰平喘、治疑難雜症,是上等而稀有的藥草啊。」季晶晶不知道她的呻吟是哀號,還好心的替她解釋。


    康沐芸愣了一愣,噗哧笑了出來。


    「嫂子笑什麽?」季晶晶真的很佩服她耶,她都快睡著了,嫂子的精神還這麽好。


    康沐芸笑看著趴在盯緊上的季晶晶,突然又覺精神百倍了,「沒什麽,隻是,讀這麽多有關款冬的記載,有沒有可以,我也跟你哥去采款冬?」


    季晶晶倏地瞪大了眼,抬頭坐正了,「不可能的,我練了輕功,就是想去幫忙的,但哥說太危險了,款冬是雪地裏開花,人隻要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受傷,還會傷了花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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