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昕笑得眉眼彎彎,兩頰上還露出淺淺的梨渦來,小手輕撫上胸口拍了拍,「嗯,如果娘真的能夠高興,那就太好了!」


    姚媽看著因為這樣簡單一句話就高興的大小姐,心中又是一酸,眼淚差點流下來,卻是強忍著,「大小姐,最後就是慢火熬煮的過程,由我守著就行了,你還是趕緊回房去換件衣服,然後到前廳去吧!聽說今天今天好像有貴人來訪呢!」


    「可是……」王幼昕看著那鍋還在灶火上煮著的甜湯,臉上帶著猶豫不決。


    看著她從小長大的姚媽哪裏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別擔心,這裏讓姚媽幫你守著,等等讓小桃端過去就行了。」


    王幼昕還想說什麽,姚媽馬上端出微怒的姿態道:「小姐這是信不過姚媽的本事嗎,非得要親自守著爐子不成?」


    王幼昕聽她這麽說,趕忙擺著手,小臉上帶著慌張,「沒有的事,姚媽,我會做的每一道菜都是你教的,哪有不放心的道理呢!我聽你的,這就回房換衣服。」


    姚媽點點頭,然後看著她邁著小步離開廚房,許久後,她才收起眼底不舍的情緒回到廚房裏。


    有些事既然已經做錯了,那現在說什麽都來不及了,那些苦果都讓她一個人嚐就夠了。


    王幼昕一向不喜歡繁複的裝扮,所以隻淡施薄粉,重新換了套衣裳,又把頭發梳好就急忙到前廳去。


    不過才剛走到門前,便看見娘親身邊的嬤嬤站在外麵,她小心地放緩腳步,輕聲問著,「徐嬤嬤,貴客在裏麵?」


    徐嬤嬤點點頭,小聲地提醒,「夫人和老爺都在裏麵,小姐趕緊進去問安吧。」


    王幼昕深吸了口氣,走進廳裏,瞄了眼來人,是個看起來約莫半百的安人,穿著一身深藍袍子,料子不差但樣式老,說是貴人,更像貴人家的下人。


    不過也就快速地掃一眼,王幼昕連忙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地低頭請安,然後站在原地等著爹娘介紹來人。


    「幼昕,見過金總管,他是武定侯的大管家,不可怠慢了。」王夫人看著女兒,眼神淡淡地吩咐。


    「金總管好。」王幼昕得體地行了一個禮,讓本來就對她第一印象不差的金總管看了更未滿意。


    他今天這一趟過來主要是確認這家女孩的八字是不是和他們大聽到的一樣,另外就是趁機看看這女孩的品行還有外貌。


    平心而論。這女孩的外貌乍看之下不怎麽起眼,不過那眉眼柔和,加上打扮雖不華麗卻整齊得體,一看就是守本分的孩子,進來後隻一開始看了他一眼就有禮地請安問好,不急不躁,更可看出家教良好。


    金總管從頭評腳,隻除了她年紀稍大了點以外,還真沒什麽好挑剔的。


    不過玄明大師給的就是這個八字,而且他們家少爺也已二十來歲,配個年紀大的姑娘更會體貼丈夫、操持家務,其實也不錯。


    想了想,金總管在心中已經給王幼昕打了滿分,確定這就是未來的少夫人,看她又要行禮,便連忙阻止。「小姐萬萬不可,我不過是個下人,哪裏受得了如此大禮。」


    但王幼昕卻沒聽他的阻攔,堅持要把禮數做到周全,然後淺淺一笑,「金總管不說身份,就是年紀也是幼昕的長輩,行這個禮也是應該的。」


    金總管聽了一愣,暗中又點了點頭。這樣乖巧懂事的姑娘老夫人他們想必一定滿意吧。


    一想到主子們還急著等他的消息,他就有點坐不住了,又啜了口茶便起身告辭,「王員外、王夫人,剛剛所說之事還請兩位好好考慮,回府後,我會將今日拿的東西呈上給我們家老夫人過目,加入沒有問題,這幾日我們會再派人上門。


    他不敢把話說得太滿,事情畢竟還沒確定,即使他已經看過,也要等主子他們定奪。


    王員外夫婦倆也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親自送他出去後才又回到前廳看著還摸不著頭緒的女兒。


    王員外笑嗬嗬地看著她,「幼昕啊,說不定你就要求得一個好姻緣了。」


    「好姻緣?」王幼昕臉一紅,有點無措地看著爹娘。


    「你爹說的沒錯,今日金總管是來確認你的八字,若是沒有意外的話,過幾日侯府就會過來提親了。」王夫人輕啜了口茶,淡淡地解釋著。


    「啊?我……我……我還小……」王幼昕聽有些換亂的眼望著娘親。她雖然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嫁人,但是她總專注於修補好與娘親的母女關係,所以突然之間被告知自己要嫁人了,她其實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哪裏小了?若不是前幾年你爹經常出外行商,早把你的親事給訂下來了,不說別的,就是小你一歲的彤芸前年也早嫁了。」


    她實在不喜歡女兒的性子,她性格溫吞,做事不夠積極,相較之下,她還覺得妹妹的女兒彤芸可親得多,至少兩人都喜歡珠寶華服,可以一起上珍寶樓和雲織坊逛逛,不像這個女兒隻喜歡窩在廚房……


    王幼昕被這樣一番數落,也知道自己這門親事看來是勢在必行了,連忙把想說的話又吞回肚裏。


    她隨後又抬起頭,眨著晶亮眼眸望著娘親,「娘,我剛剛在廚房煮了一鍋冰糖銀耳,讓人端上來給你和爹嚐嚐可好?」


    常年在外經商的王員外雖然和這個女兒不是很親,但是看到她有這份孝心還是很高興的,笑眯眯的回著,「好,你的孝心爹收到了……」


    王夫人卻打斷丈夫的話,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皺眉望著她,「我說過幾次了,你身為王家的大小姐,不要老去那種地方,要吃什麽吩咐下人去做就好,成天窩在那種地方成何體統!」


    王員外看著女兒一臉受到打擊的樣子,忍不住出聲勸著,「算了,總歸是孩子的孝心……」


    王員外說是行商但卻不是開鋪子做生意的,而是四處遊走,在原產地低價買進,轉運到其他地方高價賣出賺取差額,這行業一開始起頭難,所以王員外早些年都幾乎待在外頭,在家裏的時候少。


    他雖然把心思放在生意上而且除了原配所生的小孩,還有許多妾室所生的庶子,但就算不能給予太多關注,對孩子們的一視同仁還是做得到的,態度基本上還算和善。


    「老爺,我這事在教她,以免以後嫁出去丟了我們家的臉。」


    妻子一頓義正辭嚴的說法,讓王員外無法再多說什麽。


    畢竟男主外,這後院裏的事還有女兒的教導,他還是得尊重夫人,他長年在外做生意已經冷落了她,每回出遠門又大都帶了小妾和孩子回來,即便她嘴上不說,他也知道她其實頗為怨懟,心底有愧,讓她並不願為小事與她起爭執。


    王幼昕忍著想哭的衝動,重新行了禮,「是女兒做錯了。」


    看著這幅軟弱的樣子,又瞄到她隻淡掃蛾眉,不施脂粉,頭上又不見珠寶釵環,看起來根本就不像個大家小姐,反而像個丫鬟,王夫人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厭惡。、


    都說了不知道多少次,她還是這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要她怎麽發自內心地疼她?


    一想到這,王夫人看也不看她,神情淡漠地道:「知道錯了就下去吧,回房間好好想想順便開始準備繡嫁妝,即使時間倉促,能做多少是多少。」


    好不容易等到大軍回城,武定侯府上下忙碌不已,幾個長輩更是在大廳裏翹首盼望,從天亮等到日落,終於盼回長年在外的遊子。


    金爾凡踏進大廳時,金夫人忍不住激動地站起來,眼眶含淚,死死地拉著兒子的手不放。


    「狠心的孩子,就這樣丟下家裏,一去邊關這麽多年,若不是打了勝仗回來,是不是都忘記這家裏還有奶奶和父母了?」她一邊拭淚,一邊斥罵著。


    金爾凡臉上閃過一絲的愧疚,低啞的聲音帶著歉意,「都是兒子不孝,讓你們擔心了。」


    「罷了,罷了,回來就好。」金夫人擦了擦眼淚,轉頭向金老夫人致歉,「讓娘見笑了……」


    「無妨,母子連心,就是我也想要這樣罵罵他了,不過是你先替我罵了而已。」她對於媳婦這般的表現倒是可以體諒,爾凡這小兔崽子也不知道家中幾個長輩擔心,寄回來的家屬屈指可數,許多消息他們還都是從傳來京城的捷報才知道的,就這樣罵幾句還算便宜這個小子了。


    金夫人聽到婆婆說的話,忍不住又瞪了兒子一眼,「你瞧瞧你這幾年讓我們多掛心,連最疼你的奶奶都想罵你。」


    「是我不對,以後不會了。」金爾凡臉上帶著點愧疚保證。


    當年憑著一片赤膽忠心,一心隻想保家衛國名揚天下,因此辭去禁衛軍副統領的職務自動請纓出征,卻沒多想家中有長輩需要他侍奉左右,時隔多年,才發覺自己雖滿足了心願,卻忽略了最重要的家人。


    金爾凡輕歎了口氣後安慰自己,以後不會了,這次出征回來,他是不太可能再上戰場了。


    畢竟他的腳……他在心中苦笑。


    不過才剛想到這,金夫人馬上著急地追問:「爾凡,你這次回來應該不會過不久又要離開了吧?」


    金老夫人也同樣帶著期望地看他,像是隻要他說一聲「是」,那麽久準備大鬧一場一樣。


    金爾凡頓了頓,才緩緩回答,「不會了,這次回來應該就在京城領職,不會再到邊關去了。」


    金老爺知道兒子報效國家的抱負,況且他在戰場的傑出表現他亦時有耳聞,未來要不要在赴戰場可不是他們做臣子的說了算,而是看省上如何裁奪,細想之下隻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在敷衍他們,另外就是他有什麽原因無法再上戰場,而皇上也已經知情了。


    他臉一沉,少了笑容,大喝一聲,「你受了傷是不是?」


    金爾凡臉上一僵,沒想到自己想隱瞞的事這麽快就被拆穿,還想辯解,但眼中一閃而逝的猶豫卻被金老夫人眼尖注意到了,也擔心地追問。


    「還想說謊騙我們是不是?你是不是就像你爹說的受了重傷,才會做出剛剛那種保證來?」


    金夫人一聽到寶貝兒子受傷,眼眶不禁又紅了,臉上更是焦急,「哪裏受傷了?傷得重不重?有沒有請大夫好好看過了?」


    金爾凡歎了口氣,安撫著母親,「沒事的,隻是一點小傷……」


    金老爺沉不住氣地瞪他,「還想騙我們!若不是重傷,皇上可能同意你以後不再上戰場嗎?」


    他也是在官場上走動的人,邊關動亂可不是一兩年就能夠解決的事,這回敗北的蠻夷,難保過幾年不會又卷土重來。


    一聽到丈夫這麽說,金夫人更是慌張起來,抓著兒子的衣袖不放,「爾凡,爾凡你到底是哪裏受了傷?跟娘說,娘馬上讓人去找黎老禦醫來幫你看看。」


    黎老禦醫已經退休了,開的藥湯就位在京城東市,平常人家要請他出診可能不容易,不過憑兩家交情,相信他會願意走這一趟。


    金爾凡先是苦笑,然後放緩聲音安撫,「不用這麽麻煩了,娘忘了彥儒那小子可是隨軍禦醫,就跟在我身邊的。」


    「那……」金夫人還想再問,卻被金爾凡給打斷。


    「爹、娘,你們先坐下吧,我慢慢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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