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平安分頭找了一大圈,一無所獲,眼看太陽漸漸西移,香椽沒了法子,決定去前麵找盧夫人討個主意。


    抱著最後的指望,她跑回雲汀院再看一眼,忽見守院門的婆子從初妍的屋中端了一個銅盆走出,嘩啦一聲,將盆中水都潑在了地上。


    屋中,少女嬌柔的聲音傳出:「再打一盆水來。」


    香椽心怦怦直跳,飛也似地衝入屋中。


    屋中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收拾了一半的桌子,大開的後窗,羅漢榻上歪七歪八地丟著好幾個靠枕。初妍披散著頭發,神情疲憊地靠在靠枕上,正仔細地往手上塗抹香脂。


    香椽又驚又喜:「姑娘,總算找著你了。奴婢裏裏外外都找遍了,差點以為你丟了。」


    初妍臉上微熱:「我就是去竹林中走了一圈。」


    香椽責備地看向她:「您身子還沒好,不是答應了奴婢早些回來的嗎?」


    初妍心虛。她也想早些回來,可是……就聽香椽訝異道,「您怎麽把一身衣裳都換了?」


    初妍原本穿了牙白色繡銀線杭綢褙子,月色曳地裙,這會兒卻換成了石青色掐腰對襟小襖,霜色素麵百褶裙,打扮得老氣橫秋的。


    初妍垂下眼:「在竹林中不小心跌了一跤,裙子弄髒了。」


    好端端的,怎麽會摔?香椽「唉呀」一聲,擔心道:「有沒有哪裏摔傷?奴婢幫您好好看看。」


    初妍搖了搖頭:「不必,我並無大礙。」鎖骨上的痕跡被香椽看見,她該怎麽解釋?


    香椽不敢勉強她,看她頭發散著,又道:「奴婢服侍您梳頭。」


    初妍點了點頭,坐到了妝台前。


    香椽拿起梳子,輕柔地梳理著她濃密的長發,口中問道:「還是簡單挽個髻嗎?」


    初妍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香椽手腳利落地幫她挽起頭發,目光梭巡了一遍:「您的簪子放哪了?」


    初妍的身子微僵。


    那時,他在她的安撫下,素來清冷的麵上染上潮紅,動情時,驀地用牙齒拔了她的和田白玉如意簪,任她一頭長發散下。五指放肆地沿著後頸向上,插入她濃密的發中,一下又一下地撫弄著……


    後來,她似乎忘了把簪子討回來了。


    她在妝盒中翻了翻,重新找出一根銀鑲玉梅花簪,遞給香椽:「用這個吧。」


    香椽應下,沒有再追問白玉如意簪的下落,想起一事,問她道:「平安在外麵等著呢,您是現在見他,還是歇會兒?」


    初妍倒忘了這一茬。她叫平安來,本是為了應付宋熾功法反噬的問題,這會兒倒是沒了用處。可就這麽把人打發走也不好。


    她想了想,吩咐香椽:「你代我去問平安幾句話。」附耳對香椽說了幾句,香椽露出訝色,點頭應下。


    不一會兒,香椽過來回話。宋熾沒有騙她,他練的佛門之功有清心寡欲、強身健體之效,卻也弊端多多,情緒壓抑過多,隔一段時間會反噬是一樣,需守佛門戒律也是一樣。


    他從前嚴守戒律,功法反噬,至少也要相隔三個月,每次都是關在密室一天一夜,便能安然度過。像這回相隔這麽短的時間發作,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的功法果然出了問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一陣風吹過,支起的軒窗發出吱呀呀的聲響。初妍心煩意亂,起身去關窗,忽然看到窗前淡淡的鞋印,腳尖朝外。是先前宋熾功法反噬,出去抓她時留下的。


    她盯著看了片刻,伸足踢亂了印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既然宋熾沒有騙她,他功法出了問題,那麽這種事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他不願找別人,難不成她要一直為他做這種羞恥之事?


    她答應宋熾假冒他的妹妹,跟著他來到京城,為的是兩樁事,一、尋找家人;二、救盧夫人。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阻止了盧夫人悲劇的發生,兩樁事都已完成,她再無遺憾,是時候離開宋家了。


    她不能再這麽不明不白地留在宋家。


    晚間,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屋簷下的白紗燈籠在風雨的侵襲下漸次熄滅。雲汀院中昏暗一片,隻有初妍的屋子和看門婆子所居的倒座還亮著燈。


    明日要出殯,欽天監算的吉時在寅時,天不亮就要出發。盧夫人要安排主持相關事宜,來回不便,索性和董太夫人一起,在靈堂旁的誌誠齋歇下了。


    初妍用過晚膳,就去了書房,裁了紙,磨了墨,寫寫畫畫一番後,心裏有了大概的想法,又將剛寫的東西全在燭火上燒了。


    她要離開,卻未必能馬上回到忠勇侯府,宋熾也很可能不會放她走。最糟糕的,她即使回到忠勇侯府,忠勇侯府也可能會答應宋熾的求親。宋熾對她有救命之恩,兩人又有這樣一場緣分,他若是求親,忠勇侯府很難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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