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睛就聞到食物香噴噴的味道,她是不是在作夢?
小時候,除了三餐時間,家裏很少聞得到食物的香味,因為媽媽堅持廚房必須保持幹淨,所以廚子為了避免麻煩,後來隻有準備三餐時會走進廚房。
升上小五後,廚子走了,陸媽媽來了,家裏從此早晚都散發著食物的香氣。陸媽媽廚藝很好,還會做蛋糕、餅幹,而且隨手將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連愛挑剔的媽媽都對她讚譽有加。
她喜歡陸媽媽,不單是為了陸媽媽的好廚藝,更因為陸媽媽愛笑。陸媽媽的笑容很溫柔、很慈祥,充滿了幸福的光彩,不像她媽媽,總是擺著一張高傲的麵孔,笑容像是用彩色筆畫上去的,五顏六色,卻一點光彩也沒有,她討厭死了。可是媽媽說,有身份地位的人就是這個樣子,不可以像個花癡對別人亂笑。
陸家搬離台中後,家裏又來了新廚子,是一個阿嬤級的廚師,阿嬤的廚藝像陸媽媽,可是沒有陸媽媽幸福的笑容,老是臭著一張臉,她不喜歡。
姚子芊拉開被子下床,走出房間,先轉進浴室刷牙洗臉,再走到廚房。
看著廚房的身影,她怔了好一會兒,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細——沒錯,那個人確實是陸凊曦,可他為什麽在這裏?
陸凊曦很快就發現姚子芊,他走過來伸手把她攔腰抱起,她驚嚇得直覺勾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摔下來。“我在猜你應該起床了,不過你最好待在床上。”
“……我很好。”
“高燒四十度,說了一整夜的夢話,清晨才入睡,這叫很好嗎?”他抱著她走回房間,將她放在床上。“你乖乖待在床上,我會將午餐送進來給你。”
“……我說了一夜的夢話?”
“對,超級精彩。”他轉身走出房間。
她怎麽可能說了一夜的夢話?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他騙她的對不對?沒錯,看她病得昏昏沉沉就欺負她,真是可惡!
但當陸凊曦端著午餐走進來,她仍迫不及待的追問:“我說了什麽夢話?”
“聽說你從昨晚就沒吃東西了,還是先填飽你的胃比較重要。”他把午餐放在椅子上,然後將椅子搬到床邊。“這是早上拜托我媽媽幫你煮的營養五穀粥,請司機送過來的,我隻取了一個湯碗的份量加熱,其他的放在冰箱。”
她兩眼陡然一亮。“這是陸媽媽煮的五穀粥?”
點了點頭,他拿起湯匙遞給她,看著她滿足的吃下第一口,他笑著說:“雖然家裏有廚子,媽媽還是喜歡自己下廚,每一餐一定都會有一兩道菜是出於她的巧手,連爺爺都喜歡媽媽的廚藝。”
“這是當然,陸媽媽最棒了!”她用湯匙又舀了一口五穀粥放進嘴裏,今天好幸福,真是太香太好吃了!
見狀,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能夠吃,就表示她已經好轉了。
盯著她把整碗的五穀粥吃光,他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過一會司機還會送香菇雞湯過來,醫生說你有一點營養不良。”
“……我營養不良?”她很慶幸手上的溫開水還沒送進嘴巴,否則她一定會噴出來搞得他們兩個都麵目全非。
“沒錯,你不是舍不得吃就是挑食,怎麽可能營養均衡?”
她張著嘴巴,可是半晌還是連一句辨解都吐不出來,最後隻能悶悶不樂的把手上的開水送進嘴裏。
沒錯,這幾年因為必須精打細算過日子,當然不能放縱自己的口腹之欲,加上從小就養成的挑食習慣……她想起以前陸媽媽當姚家廚子的時候,總是會想辦法把她挑嘴的食物技巧的加在米飯粥品之中,那段日子,是她看起來最豐潤的時候。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愛吃的食物就不吃,以後怎麽當媽媽?”
咳!她差點被喝下去的開水給嗆到。“……這個問題還遠在十萬八千裏之外,現在談太早。”
他不以為然的挑著眉。“難道你要等當媽媽了,再來處理挑食的問題嗎?”
她瞬間紅了臉,別扭的支支吾吾道:“這……我……奇怪,我幹麽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好吧,這個問題可以等你病好了再來討論。”他取來放在書桌上的藥袋,從裏麵拿出一包藥給她,再為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待她吃完藥,他再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到一旁的書桌上。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這個時候在這裏照顧她的人,應該是那兩個小子才對,怎麽會是他呢?“為什麽你在這裏?”
“你對昨晚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搖搖頭,她隻記得昨天心情糟透了,身體也不太舒服,當時並沒有想到自己病了,隻以為是心情不佳引發的感覺,後來越來越難受,思緒跟著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最後一覺起來,他就在這裏了。
見她臉上的表情,他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了。“子浩昨晚被你嚇破膽了!因為姚子鈞跟同學做報告不在家,他不知道怎麽辦,隻好打電話向我求救,我們送你去醫院掛急診,給你打了一瓶點滴,回到家已經早上了。我看子浩累了一夜,就留在這裏照顧你,讓他去睡覺。”
“那個小子還在睡覺嗎?”
“那小子早你一小時起床,吃了兩碗五穀粥,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打工了。”
“沒良心的小子,他姐姐都生病了,還跑去打工!”
“他很想留在家裏照顧你,可是他擔心損失一天工資會挨你的罵,最後還是選擇出門工作。況且我在這裏照顧你,他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她的臉抽搐了下。是啊,如果醒過來發現那小子為了這麽點小事沒去打工,她一定會嘮叨,可是,也沒必要說出來吧?人家還以為他姐姐有多愛錢呢!
“不好意思,從昨晚到現在,你肯定累壞了吧?”
他皺著眉頭用右手輕叩一下她的腦門。“我不是說過了嗎?照顧你是我的責任,我很喜歡照顧你,更慶幸當你生病的時候,我可以守在你身邊。”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堅定的心誌被動搖了,如果可以一輩子享受他這麽無微不至的照顧……唉,清醒一點吧,身體軟弱時,腦子總會出現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當她精神恢複了,她就會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我現在不用你照顧你了,你趕快回家休息。”這樣,她就不會喜歡上這種被他照顧的感覺。
“不用了,你睡覺的時候,我也利用時間睡了一會兒,現在精神還不錯。”
咦?她抓到他的語病了。“吼!我就知道你騙人,我根本沒有說夢話。你都睡著了,怎麽可能聽到我說夢話?”
“從昨天晚上坐上我的車子,你就開始說夢話,你的聽眾不隻我一個,還有子浩——算了,這個不重要。”如果讓她知道,連他的司機都聽見了,她的自尊心可能會嚴重受損。
“……我說了什麽夢話?”她的臉又抽搐了下。不會吧,一個腦子都快燒壞的人怎麽會那麽聒噪呢?
“你說了一大串,我哪記得那麽清楚?”她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多麽思念那個拋棄他們姐弟三人的媽媽。他還記得姚夫人——一個美麗高傲的女人,雖然非常奢華,不容易親近,但是堅持給孩子們最好的教育。不難看出她在孩子們身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實在無法相信她會拋棄三個孩子。
“我到底說了什麽夢話?”
“很多,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你的眼睛不要瞪得那麽大,我努力想想看就是了……有了,陸凊曦,你是混蛋,站在你旁邊的女人應該是我,你怎麽可以讓我這麽傷心難過呢?陸凊曦,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絕對不可以背叛我……”
“陸凊曦,編故事也要合理,你會不會太離譜了?我就算腦子燒壞了,也不可能說出這種夢話!”
“好吧,我承認這其中有加油添醋的成分,但你確實說了傷心難過之類的話,如果不信,你可以問子浩。”
“……我幹麽傷心難過?”
歪著頭,他若有所思的瞅著她。“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麽傷心難過。”
“……我沒有傷心難過,你們都聽錯了!”她微微揚起下巴。就算不小心說出那樣的話,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好好好,我們聽錯了。你呢,繼續躺下來休息吧。”
“我已經睡很多了。”話才說完,這時她竟然又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令他見了噗哧一笑。
她懊惱的一瞪,他趕緊致歉行了一個禮,用唇語示意她躺下來休息,便拿起書桌上的餐盤走出房間。
她躺了下來,用被子將自己蓋住,半晌,又把被子拉到下巴下方,唇角禁不住往上飛揚。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種被他寵愛的感覺,長期以來的壓力減輕了,因為有個人可以依靠,不再覺得自己孤軍奮鬥……她不應該眷戀上這種感覺,不過……算了,她就放縱一次,體會一下生病的軟弱吧。
睡了大半天,她覺得精神完全恢複了,可是陸凊曦認為不應該太輕忽一個小感冒,強迫她請一天假,於是,她第一次忍痛犧牲全勤獎金。
可請假一天,不是應該在家裏好好休息嗎?為什麽她會跟他跑來山上賞花呢?
她想,八成是因為生病,腦子燒壞了,所以才由著他拉自己來到陽明山,可當觸目所及是一片白色的海芋田時,她也不由得感謝這股瘋狂。
“現在是不是很慶幸你請假一天來到這裏?”他要她請假一天,不全是為了讓她養病,更是希望她可以放鬆一下。她太辛苦了,不管身體或是心靈,長期累積的壓力讓她一直處在緊繃狀態,以至於身體稍稍不適,整個人就瞬間被擊垮,她真的很需要停下腳步喘口氣。
雖然偷懶不值得宣揚,可這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的讚,當然,這種話可不能告訴他,這隻會讓他得意揚揚。“我家附近那間花店,不隻有海芋,還有各式各樣美麗的花卉。”
他強忍著想放聲大笑的衝動。這個女人的嘴巴真的很別扭!“是啊,可惜那是現成的,體會不到采花的樂趣。”
“采花又不好玩,隻會弄髒鞋子。”
“你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穿上雨鞋,一種是走在不會濺到泥濘的田埂上,你喜歡哪一種?”
“我最討厭穿雨鞋了。”
“我記得,因為穿雨鞋會讓你變得很土,破壞你的美麗,對嗎?”有一回下雨天,雨下得很大很大,而那天她有素描課,雖然有專車接送,夫人還是認為要穿上雨鞋,保護她腳上那雙漂亮的新鞋,可是她堅持不要,一直說雨鞋土死了、醜死了。
她難為情的紅了臉,嬌嗔的一瞪。“你記得很清楚嘛!”
“我曾經懷疑你是因為不想上畫畫課,故意拿雨鞋大作文章,你的雨鞋明明很漂亮,上麵有彩繪,又是粉紅色一點也不醜,可是有幾次,看到你寧可被泥水濺濕鞋子也不願穿上傭人提在手上的雨鞋,我終於確定了。”
“我才不要穿那麽笨重的東西,而且還是粉紅色,看起來太可笑了。”粉紅色是媽媽喜歡的顏色,她不過是為了維護媽媽口中所謂的“小公主形象”,才勉強同意那個顏色出現在她身上。
他恍然大悟的揚起眉。“原來你對粉紅色有意見?”
“不是有意見,隻是覺得很孩子氣。”
是啊,他怎麽沒有想到呢?她一向自以為高人一等,當然無法容忍自己看起來孩子氣。
吼!她幹麽跟他說這些呢?就連最愛的爸爸也不知道她有多討厭象征公主的粉紅色。“不管啦,反正我不要穿雨鞋。”
“我知道了,我們不穿雨鞋。”他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去采海芋。”
“花朵應該留在大自然裏供人家欣賞,幹麽采下來呢?”說歸說,她還是任由他牽著她的手,走進那片怡然的白綠世界。
他們美其名曰是來采海芋,事實上卻隻是徜徉在這片美景當中,手牽著手走在田埂上,聞著花香,也聞著大地綻放的氣息。山上新鮮的空氣貫穿肺腑,這瞬間,所有身體的不適都不見了,因為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良藥。
可既然來了,他們最後還是象征性的采了幾株海芋,他將她抱著海芋的甜美笑容留在手機裏。不是為了證明到此一遊,而是這畫麵太令人心動。
他們重逢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打心底綻放出來的笑容,這個笑容燦爛而動人,如果不留下來,那太可惜了。
以前姚子芊有數不清的機會走進大自然,可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的貼近,如此感受到它的美麗動人。因為太容易得到了,反而不懂欣賞其中的可貴。
不過以後這種錯誤再也不會發生了,她已經學會用心生活,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多一份感謝,人生才會變得更美。
中午,他們隨意找個地方用餐,品嚐一杯香醇的咖啡之後,兩人又繼續沿著山路欣賞各種野花。他們不知道這些野花姓什麽叫什麽,可是誰也不在乎,盡管優遊其間,享受與大自然接觸的美好時光。
經過一天的陽明山采海芋之旅,姚子芊這個病人應該累壞了,早可以泡個熱水澡躺下來休息睡覺,可是她卻精神抖擻,還卷起衣袖收拾家務。
不過是幾天沒有打掃,家裏就亂七八糟,她還真的不能生病。不然如果突然來了客人,人家一定會以為這個家一點規矩都沒有。
才這麽一想,家裏的電話就響了,是好友紀吟娟,人已經在樓下了,請她開門。
打開門,看好友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她困惑的看著好友緊張的樣子。“發生什麽事?”
紀吟娟一怔,此刻顯然比姚子芊還困惑。“我怎麽聽說你今天請病假?”
“我是請病假啊。”
“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哪裏像個病人?”
她伸手將好友拉進屋內,然後關上兩道大門。“經過一天的休養生息,精神當然要恢複啊。”
這麽說也有道理。可是,一聞到屋內散發著剛剛打掃過後的清香,紀吟娟又想不明白了。“生病的人還有力氣整理家務?”
“難道我要放著讓家裏亂得像垃圾場嗎?”她走進廚房衝了一壺茉香綠茶,同時烤了幾塊叉燒酥。
當她回到客廳,紀吟娟已經一臉深思的盤腿坐在沙發上,兩手在胸前交握。
“你打個電話就好了,幹麽特地跑過來?”
“有人太關心了,擔心你家那兩個小子不會照顧病人,請我親自走一趟。”紀吟娟眯著眼睛打量她——不但精神好,還有心思準備茶點招呼客人,完全沒有病人的樣子。“你真的生病嗎?”
她倒了一杯茶給好友,又把叉燒酥推到她麵前,“我需要提供醫院的藥袋供你鑒定嗎?還有,你不是學長的小嘍囉,不要那麽聽話。”
“我跟學長一樣擔心,我們太了解你生病也要上班的個性了,如果不是非常嚴重,你絕對不會請假。而你家那兩個小子又不牢靠,不用學長拜托,我也會來走一趟。”
“小姐,我怎麽記得前一陣子,你還在誇獎他們長大了,懂得打工減輕我的壓力。”她好笑的揚起眉。
張著嘴巴半晌,紀吟娟支吾的道:“呃……那是跟我家弟弟做比較。除了打工幫忙減輕你的經濟壓力,他們什麽都不會,嚴格說起來,還是不能稱為長大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兩個長大了,開始懂得照顧我了。”
“懂得照顧你怎麽會讓一個病人做家事?”
“你看我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這就表示我好多了,才做家事嘛。”
“那你怎麽舍得請病假?”
略微一頓,她還是老實招了。“有人建議我偶爾放鬆一下,請假休息一天。”
“有人……難道是陸凊曦嗎?”紀吟娟總算反應過來了,兩隻眼睛瞪得好大。
她故作沒什麽大不了的點點頭。“子浩打電話給他,是他陪子浩送我去醫院掛急診。”
這種情況不太對勁……“陸凊曦是不是跟你家那兩個小子的關係很好?”
“他們小時候就認識他,關係當然不錯。”
紀吟娟聞言皺起眉頭,這就表示陸家這重要的兩票全部站在陸凊曦那邊,看樣子,學長的情勢真的不太樂觀。“陸凊曦常常來找你嗎?”
“……他是大忙人,沒有那麽多閑工夫耗在我身上。”這不算謊言,但沒有對好友坦白實情,她總覺心裏得有些過意不去。
“那你對陸凊曦的態度還是一樣嗎?”
“我沒有改變想法,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勸一下學長,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對我這麽關心,我真的過意不去。”
“既然你不願意履行婚約,為什麽不給學長一個機會呢?你不也認為學長是好對象,錯過了,難道不覺得很惋惜?”
“學長是好對象,但不是我的對象。”
紀吟娟懊惱的抓著頭,有一種很深的無力感。“除非你有心儀的對象,否則沒有理由不給其他人一個機會,人總要交往之後,才知道彼此是否適合。”
“雖然無意承認我和陸凊曦的婚約,可今天就算我真的應該給某個人機會,那個人也該是陸凊曦。”
沒錯,如果兩個人的立足點相同,陸凊曦確實應該比學長擁有優先權……不知怎麽一回事,突然有一道念頭像閃電般擊中紀吟娟大腦,讓她始終沒有留意的事情浮上心頭。“你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
“……你在胡說什麽?”她不自在的幹笑了幾聲。
這個態度明顯有鬼!“我隻是在問你,並沒有直接說你對他動心了。”
“……我沒有,你不要胡說八道!”這個女人怎麽突然心思那麽細膩了?
“我胡說八道嗎?”紀吟娟搖了搖頭,為什麽她沒有早一點察覺呢?“他叫你休息一天,你還真聽話的請假了,如果不是心裏有他,怎麽會那麽順服呢?”
“我……因為……如果病情加重了,那更劃不來,所以才接受建議放假一天。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好不好?”這麽說也沒錯,原先她並不知道陸凊曦有上山采海芋的計劃,逼著她請假之後,他才說出預定的海芋之旅。
“請假一天當然沒什麽大不了,問題是你的態度太奇怪了,好像做了虧心事的樣子。”紀吟娟自認為沒心眼,連她都覺得不對勁,那就表示其中必有文章。
知道自己繼續辯解下去隻會被抓到更多的小辮子,姚子芊索性閉上嘴巴。
“你沒有話辯解嗎?”
“你隻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測,我幹麽浪費口水辯解?”
紀吟娟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沒錯,雖然她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卻又不斷的想從好友口中證實自己的猜測。
“說真的,你到底是我的好朋友還是學長的好朋友?”姚子芊沒好氣的做了個鬼臉。“我求求你,別再攪和了,目前我的立場不會改變,不管是對陸凊曦還是學長。何況如果哪天我的態度變了,那恐怕也不是你我理智可以作主的。”
紀吟娟真想說她不識好人心,如果不是心疼她,自己何必那麽苦口婆心呢?可是說真格的,感情的事的確由不得人……
“好了啦,趕快喝你的茶,吃你最愛的叉燒酥。”
紀吟娟一口叉燒酥,一口茉香綠茶,大腦也跟著嘴巴一樣忙碌,相著有什麽方法可以扭轉情勢……對了,她差一點就忘掉了,下周五是好友的生日,如果學長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給好友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也許會打動佳人的芳心。
她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
過去,陸凊曦是她眼中閃閃發亮的星星,她用功讀書、她願意學畫畫,隻是想有本錢在他麵前抬頭挺胸。不可否認,那時她對他是有一種女兒家的迷戀,期待他多看她一眼,又害怕他的目光充滿了不屑。
現在,陸凊曦依然像星星一樣閃閃發亮,隻是她已經喪失那股吸引他視線的鬥誌。他已是她不敢高攀的人物,更不敢深思自己過去那份迷戀是否還在,盡管他們之間存著一條看不見的紅線也一樣。
她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這是她不願碰觸的問題,因為動心了,就會起貪念,就會想抓住。
人有時候當傻子比較好,不去想,不去麵對,隻是單純享受眼前所擁有的一切,人生也不用操那麽多心。
可是,為什麽好友偏偏要挑起這個問題?
可想而知,這一夜她根本無法入睡,不過還好接下來幾天,她忙得沒有時間想這個問題,也慶幸他沒有再出現,她的心沒有機會被搞得更亂。
這天也像往常一樣,回家路上她已經累得頻頻打瞌睡,雖然是小周末,卻毫無假日來臨輕快感,所以當她回到家,打亮電燈、看到屋內布滿氣球,每一個氣球上麵都寫了“生日快樂”時,她隻能像個傻子似的張大嘴巴。
“砰砰砰……”拉炮聲此起彼落,三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大喊——
“姚家最尊貴的公主,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她怔怔的想著,對了,今天是她的生日——真正的生日。
她還沒回過神來,陸凊曦已經取下她肩上的皮包,拉著她在沙發坐下。在她前方的茶幾上擺了三個禮物。
“子浩、子鈞,還有我的。”他從左到右一一點名。
半晌,她終於吐出話來,“你們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真正的生日?”她是父母婚前偷嚐禁果意外懷孕的孩子,父母因此被迫倉促結婚,生下她之後,為了掩飾先上車後補票的事實,在報戶口的時候便動了點手腳,可是又不能晚報太久,於是東加西減一番之後,她就成了懷胎九個月早產的孩子。
除了父母,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生日。
那她為什麽知道呢?因為爸爸想獨享寶貝女兒的生日,每年這一天總要帶著她出去吃喝玩樂,她覺得奇怪,纏著爸爸套了幾句話,爸爸就不經意泄露出來了。
“陸大哥說的。”姚子鈞和姚子浩充滿崇拜的看著陸凊曦,原本他們還半信半疑,沒想到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
“有一回巧遇老爺帶你出去過生日,大概擔心我說出去,老爺才偷偷告訴我。”
他的話對她來說是很大的震撼,沒想到他一直將她的事放在心上。
銚子鈞叫了一聲,“哇噻!過了這麽多年,陸大哥竟然還記得,真是太了不起了!”
“陸大哥,我對你真是甘拜下風!”若非陸大哥緊挨著姐姐坐在沙發上,姚子浩一定會熊熊撲過去給他熱情的一吻。不隻了不起,也令人太感動了啊!
“你想先吃晚餐和生日蛋糕,還是先拆生日禮物?”
“大姐,生日禮物。”姚子鈞和姚子浩對那個體積最小卻是最有價值的禮物好奇不已,偏偏陸大哥神秘兮兮,一點線索也不願意提供。
她跟他們一樣對眼前的生日禮物好奇死了,不過當然不能表現出來,如果讓他看出來她有多在意他的禮物,她寧可一頭撞牆。
“好嘛,我先拆禮物。”她故作不慌不忙的先拆小弟的禮物。
“大姐,我的禮物最小了,你應該放在最後。”
“不管子浩的禮物是什麽,對我來說都非常珍貴。”雖然這個小子的禮物體積龐大,她卻三兩下就拆開了,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洋娃娃。
姚子浩害羞的紅了臉。“我希望大姐以後不要那麽辛苦,每天像個洋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好了。”
“謝謝。”雖然她沒興趣當空有外表的洋娃娃,但弟弟這份心意令人感動。
大弟子鈞很識相的把自己禮物塞進大姐懷裏,最大的禮物還是留在最後好了。
她拆開第二份禮物,那是一件青蘋果色的雪紡紗洋裝。
“我的想法跟子浩一樣,希望大姐以後不要太辛苦了,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
“謝謝,我會努力讓自己不在忙碌的生活中變成黃臉婆。”她打趣的對他們擠眉弄眼。
“大姐,最後是陸大哥的了。”姚子鈞負責催促,姚子浩則負責將她手上的禮物換成那個眾所矚目的焦點。
她嬌嗔的瞪了兩個弟弟一眼。幹麽害她跟著緊張了起來??
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她小心翼翼的拆開禮物……她怔怔的看著那隻水晶高跟鞋,這是她一直很想要的生日禮物,可是爸爸還來不及買給她,姚家就垮了……
“陸大哥,這個禮物有什麽特別的含意嗎?”姚子鈞唯一看得出來的就是“價值不菲”。
姚子浩立刻點頭附和,相信陸大哥不會無緣無故送這樣的禮物給大姐。
陸凊曦柔情似水的看著身邊的女人。“你以前老愛畫一雙高跟鞋,我始終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聽說那是一雙在雜誌上麵看到、你很想要的水晶高跟鞋我才會意過來。雖然沒辦法給你一模一樣的,但是我想意義相同。”
他又再一次震撼她的心,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的事情都一直擱在心上。
姚子鈞和姚子浩的心情也非常激動,陸大哥對大姐真是太有心了!
“你喜歡這雙高跟鞋的款式嗎?”
姚子芊無法言語的點了點頭,怎麽可能不喜歡呢?這對她來說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個心願的完成。爸爸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欠她的這份禮物,當時她又心疼又懊悔,如果她不要那麽任性不懂事,爸爸就不會抱憾而終了。
看到大姐眼中閃耀的淚光,姚子鈞和姚子浩嚇了一跳,長那麽大,他們連大姐眼眶含淚的樣子都不曾看過,一度還以為大姐的淚腺有問題呢。
兩人很有默契的轉向陸凊曦,不曉得他是否知道隱藏在其中的玄機。
陸凊曦仿佛沒看見他們的疑惑,用輕快的語氣轉移空氣中略帶凝滯的氛圍。“子浩,可以麻煩你把晚餐和蛋糕拿出來嗎?”
姚子浩馬上反應過來的喊了一聲“ok”,然後興奮的一路吆喝衝向廚房。“太好了,肚子餓扁了,終於可以大吃一頓了!”
姚子芊趕緊抹去眼裏的淚水,收好禮物,揚起燦爛的笑容。這是第一次在真正生日這一天公開過生日,她一定要笑,開心的笑,絕不可以哭!
小時候,除了三餐時間,家裏很少聞得到食物的香味,因為媽媽堅持廚房必須保持幹淨,所以廚子為了避免麻煩,後來隻有準備三餐時會走進廚房。
升上小五後,廚子走了,陸媽媽來了,家裏從此早晚都散發著食物的香氣。陸媽媽廚藝很好,還會做蛋糕、餅幹,而且隨手將廚房收拾得幹幹淨淨,連愛挑剔的媽媽都對她讚譽有加。
她喜歡陸媽媽,不單是為了陸媽媽的好廚藝,更因為陸媽媽愛笑。陸媽媽的笑容很溫柔、很慈祥,充滿了幸福的光彩,不像她媽媽,總是擺著一張高傲的麵孔,笑容像是用彩色筆畫上去的,五顏六色,卻一點光彩也沒有,她討厭死了。可是媽媽說,有身份地位的人就是這個樣子,不可以像個花癡對別人亂笑。
陸家搬離台中後,家裏又來了新廚子,是一個阿嬤級的廚師,阿嬤的廚藝像陸媽媽,可是沒有陸媽媽幸福的笑容,老是臭著一張臉,她不喜歡。
姚子芊拉開被子下床,走出房間,先轉進浴室刷牙洗臉,再走到廚房。
看著廚房的身影,她怔了好一會兒,揉了揉眼睛,再看仔細——沒錯,那個人確實是陸凊曦,可他為什麽在這裏?
陸凊曦很快就發現姚子芊,他走過來伸手把她攔腰抱起,她驚嚇得直覺勾住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摔下來。“我在猜你應該起床了,不過你最好待在床上。”
“……我很好。”
“高燒四十度,說了一整夜的夢話,清晨才入睡,這叫很好嗎?”他抱著她走回房間,將她放在床上。“你乖乖待在床上,我會將午餐送進來給你。”
“……我說了一夜的夢話?”
“對,超級精彩。”他轉身走出房間。
她怎麽可能說了一夜的夢話?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說夢話的習慣。他騙她的對不對?沒錯,看她病得昏昏沉沉就欺負她,真是可惡!
但當陸凊曦端著午餐走進來,她仍迫不及待的追問:“我說了什麽夢話?”
“聽說你從昨晚就沒吃東西了,還是先填飽你的胃比較重要。”他把午餐放在椅子上,然後將椅子搬到床邊。“這是早上拜托我媽媽幫你煮的營養五穀粥,請司機送過來的,我隻取了一個湯碗的份量加熱,其他的放在冰箱。”
她兩眼陡然一亮。“這是陸媽媽煮的五穀粥?”
點了點頭,他拿起湯匙遞給她,看著她滿足的吃下第一口,他笑著說:“雖然家裏有廚子,媽媽還是喜歡自己下廚,每一餐一定都會有一兩道菜是出於她的巧手,連爺爺都喜歡媽媽的廚藝。”
“這是當然,陸媽媽最棒了!”她用湯匙又舀了一口五穀粥放進嘴裏,今天好幸福,真是太香太好吃了!
見狀,他終於鬆了一口氣,能夠吃,就表示她已經好轉了。
盯著她把整碗的五穀粥吃光,他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過一會司機還會送香菇雞湯過來,醫生說你有一點營養不良。”
“……我營養不良?”她很慶幸手上的溫開水還沒送進嘴巴,否則她一定會噴出來搞得他們兩個都麵目全非。
“沒錯,你不是舍不得吃就是挑食,怎麽可能營養均衡?”
她張著嘴巴,可是半晌還是連一句辨解都吐不出來,最後隻能悶悶不樂的把手上的開水送進嘴裏。
沒錯,這幾年因為必須精打細算過日子,當然不能放縱自己的口腹之欲,加上從小就養成的挑食習慣……她想起以前陸媽媽當姚家廚子的時候,總是會想辦法把她挑嘴的食物技巧的加在米飯粥品之中,那段日子,是她看起來最豐潤的時候。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愛吃的食物就不吃,以後怎麽當媽媽?”
咳!她差點被喝下去的開水給嗆到。“……這個問題還遠在十萬八千裏之外,現在談太早。”
他不以為然的挑著眉。“難道你要等當媽媽了,再來處理挑食的問題嗎?”
她瞬間紅了臉,別扭的支支吾吾道:“這……我……奇怪,我幹麽跟你討論這個問題?”
“好吧,這個問題可以等你病好了再來討論。”他取來放在書桌上的藥袋,從裏麵拿出一包藥給她,再為她倒了一杯溫開水,待她吃完藥,他再將所有的東西收拾到一旁的書桌上。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這個時候在這裏照顧她的人,應該是那兩個小子才對,怎麽會是他呢?“為什麽你在這裏?”
“你對昨晚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搖搖頭,她隻記得昨天心情糟透了,身體也不太舒服,當時並沒有想到自己病了,隻以為是心情不佳引發的感覺,後來越來越難受,思緒跟著變得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最後一覺起來,他就在這裏了。
見她臉上的表情,他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了。“子浩昨晚被你嚇破膽了!因為姚子鈞跟同學做報告不在家,他不知道怎麽辦,隻好打電話向我求救,我們送你去醫院掛急診,給你打了一瓶點滴,回到家已經早上了。我看子浩累了一夜,就留在這裏照顧你,讓他去睡覺。”
“那個小子還在睡覺嗎?”
“那小子早你一小時起床,吃了兩碗五穀粥,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打工了。”
“沒良心的小子,他姐姐都生病了,還跑去打工!”
“他很想留在家裏照顧你,可是他擔心損失一天工資會挨你的罵,最後還是選擇出門工作。況且我在這裏照顧你,他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她的臉抽搐了下。是啊,如果醒過來發現那小子為了這麽點小事沒去打工,她一定會嘮叨,可是,也沒必要說出來吧?人家還以為他姐姐有多愛錢呢!
“不好意思,從昨晚到現在,你肯定累壞了吧?”
他皺著眉頭用右手輕叩一下她的腦門。“我不是說過了嗎?照顧你是我的責任,我很喜歡照顧你,更慶幸當你生病的時候,我可以守在你身邊。”
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堅定的心誌被動搖了,如果可以一輩子享受他這麽無微不至的照顧……唉,清醒一點吧,身體軟弱時,腦子總會出現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當她精神恢複了,她就會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我現在不用你照顧你了,你趕快回家休息。”這樣,她就不會喜歡上這種被他照顧的感覺。
“不用了,你睡覺的時候,我也利用時間睡了一會兒,現在精神還不錯。”
咦?她抓到他的語病了。“吼!我就知道你騙人,我根本沒有說夢話。你都睡著了,怎麽可能聽到我說夢話?”
“從昨天晚上坐上我的車子,你就開始說夢話,你的聽眾不隻我一個,還有子浩——算了,這個不重要。”如果讓她知道,連他的司機都聽見了,她的自尊心可能會嚴重受損。
“……我說了什麽夢話?”她的臉又抽搐了下。不會吧,一個腦子都快燒壞的人怎麽會那麽聒噪呢?
“你說了一大串,我哪記得那麽清楚?”她一定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有多麽思念那個拋棄他們姐弟三人的媽媽。他還記得姚夫人——一個美麗高傲的女人,雖然非常奢華,不容易親近,但是堅持給孩子們最好的教育。不難看出她在孩子們身上花了多大的心血,實在無法相信她會拋棄三個孩子。
“我到底說了什麽夢話?”
“很多,我真的記不太清楚了……你的眼睛不要瞪得那麽大,我努力想想看就是了……有了,陸凊曦,你是混蛋,站在你旁邊的女人應該是我,你怎麽可以讓我這麽傷心難過呢?陸凊曦,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絕對不可以背叛我……”
“陸凊曦,編故事也要合理,你會不會太離譜了?我就算腦子燒壞了,也不可能說出這種夢話!”
“好吧,我承認這其中有加油添醋的成分,但你確實說了傷心難過之類的話,如果不信,你可以問子浩。”
“……我幹麽傷心難過?”
歪著頭,他若有所思的瞅著她。“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麽傷心難過。”
“……我沒有傷心難過,你們都聽錯了!”她微微揚起下巴。就算不小心說出那樣的話,打死她也不會承認。
“好好好,我們聽錯了。你呢,繼續躺下來休息吧。”
“我已經睡很多了。”話才說完,這時她竟然又大大的打了一個哈欠,令他見了噗哧一笑。
她懊惱的一瞪,他趕緊致歉行了一個禮,用唇語示意她躺下來休息,便拿起書桌上的餐盤走出房間。
她躺了下來,用被子將自己蓋住,半晌,又把被子拉到下巴下方,唇角禁不住往上飛揚。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種被他寵愛的感覺,長期以來的壓力減輕了,因為有個人可以依靠,不再覺得自己孤軍奮鬥……她不應該眷戀上這種感覺,不過……算了,她就放縱一次,體會一下生病的軟弱吧。
睡了大半天,她覺得精神完全恢複了,可是陸凊曦認為不應該太輕忽一個小感冒,強迫她請一天假,於是,她第一次忍痛犧牲全勤獎金。
可請假一天,不是應該在家裏好好休息嗎?為什麽她會跟他跑來山上賞花呢?
她想,八成是因為生病,腦子燒壞了,所以才由著他拉自己來到陽明山,可當觸目所及是一片白色的海芋田時,她也不由得感謝這股瘋狂。
“現在是不是很慶幸你請假一天來到這裏?”他要她請假一天,不全是為了讓她養病,更是希望她可以放鬆一下。她太辛苦了,不管身體或是心靈,長期累積的壓力讓她一直處在緊繃狀態,以至於身體稍稍不適,整個人就瞬間被擊垮,她真的很需要停下腳步喘口氣。
雖然偷懶不值得宣揚,可這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的讚,當然,這種話可不能告訴他,這隻會讓他得意揚揚。“我家附近那間花店,不隻有海芋,還有各式各樣美麗的花卉。”
他強忍著想放聲大笑的衝動。這個女人的嘴巴真的很別扭!“是啊,可惜那是現成的,體會不到采花的樂趣。”
“采花又不好玩,隻會弄髒鞋子。”
“你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穿上雨鞋,一種是走在不會濺到泥濘的田埂上,你喜歡哪一種?”
“我最討厭穿雨鞋了。”
“我記得,因為穿雨鞋會讓你變得很土,破壞你的美麗,對嗎?”有一回下雨天,雨下得很大很大,而那天她有素描課,雖然有專車接送,夫人還是認為要穿上雨鞋,保護她腳上那雙漂亮的新鞋,可是她堅持不要,一直說雨鞋土死了、醜死了。
她難為情的紅了臉,嬌嗔的一瞪。“你記得很清楚嘛!”
“我曾經懷疑你是因為不想上畫畫課,故意拿雨鞋大作文章,你的雨鞋明明很漂亮,上麵有彩繪,又是粉紅色一點也不醜,可是有幾次,看到你寧可被泥水濺濕鞋子也不願穿上傭人提在手上的雨鞋,我終於確定了。”
“我才不要穿那麽笨重的東西,而且還是粉紅色,看起來太可笑了。”粉紅色是媽媽喜歡的顏色,她不過是為了維護媽媽口中所謂的“小公主形象”,才勉強同意那個顏色出現在她身上。
他恍然大悟的揚起眉。“原來你對粉紅色有意見?”
“不是有意見,隻是覺得很孩子氣。”
是啊,他怎麽沒有想到呢?她一向自以為高人一等,當然無法容忍自己看起來孩子氣。
吼!她幹麽跟他說這些呢?就連最愛的爸爸也不知道她有多討厭象征公主的粉紅色。“不管啦,反正我不要穿雨鞋。”
“我知道了,我們不穿雨鞋。”他握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去采海芋。”
“花朵應該留在大自然裏供人家欣賞,幹麽采下來呢?”說歸說,她還是任由他牽著她的手,走進那片怡然的白綠世界。
他們美其名曰是來采海芋,事實上卻隻是徜徉在這片美景當中,手牽著手走在田埂上,聞著花香,也聞著大地綻放的氣息。山上新鮮的空氣貫穿肺腑,這瞬間,所有身體的不適都不見了,因為大自然就是最好的良藥。
可既然來了,他們最後還是象征性的采了幾株海芋,他將她抱著海芋的甜美笑容留在手機裏。不是為了證明到此一遊,而是這畫麵太令人心動。
他們重逢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打心底綻放出來的笑容,這個笑容燦爛而動人,如果不留下來,那太可惜了。
以前姚子芊有數不清的機會走進大自然,可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的貼近,如此感受到它的美麗動人。因為太容易得到了,反而不懂欣賞其中的可貴。
不過以後這種錯誤再也不會發生了,她已經學會用心生活,對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多一份感謝,人生才會變得更美。
中午,他們隨意找個地方用餐,品嚐一杯香醇的咖啡之後,兩人又繼續沿著山路欣賞各種野花。他們不知道這些野花姓什麽叫什麽,可是誰也不在乎,盡管優遊其間,享受與大自然接觸的美好時光。
經過一天的陽明山采海芋之旅,姚子芊這個病人應該累壞了,早可以泡個熱水澡躺下來休息睡覺,可是她卻精神抖擻,還卷起衣袖收拾家務。
不過是幾天沒有打掃,家裏就亂七八糟,她還真的不能生病。不然如果突然來了客人,人家一定會以為這個家一點規矩都沒有。
才這麽一想,家裏的電話就響了,是好友紀吟娟,人已經在樓下了,請她開門。
打開門,看好友三步並兩步的跑上樓,她困惑的看著好友緊張的樣子。“發生什麽事?”
紀吟娟一怔,此刻顯然比姚子芊還困惑。“我怎麽聽說你今天請病假?”
“我是請病假啊。”
“我看你精神好得很,哪裏像個病人?”
她伸手將好友拉進屋內,然後關上兩道大門。“經過一天的休養生息,精神當然要恢複啊。”
這麽說也有道理。可是,一聞到屋內散發著剛剛打掃過後的清香,紀吟娟又想不明白了。“生病的人還有力氣整理家務?”
“難道我要放著讓家裏亂得像垃圾場嗎?”她走進廚房衝了一壺茉香綠茶,同時烤了幾塊叉燒酥。
當她回到客廳,紀吟娟已經一臉深思的盤腿坐在沙發上,兩手在胸前交握。
“你打個電話就好了,幹麽特地跑過來?”
“有人太關心了,擔心你家那兩個小子不會照顧病人,請我親自走一趟。”紀吟娟眯著眼睛打量她——不但精神好,還有心思準備茶點招呼客人,完全沒有病人的樣子。“你真的生病嗎?”
她倒了一杯茶給好友,又把叉燒酥推到她麵前,“我需要提供醫院的藥袋供你鑒定嗎?還有,你不是學長的小嘍囉,不要那麽聽話。”
“我跟學長一樣擔心,我們太了解你生病也要上班的個性了,如果不是非常嚴重,你絕對不會請假。而你家那兩個小子又不牢靠,不用學長拜托,我也會來走一趟。”
“小姐,我怎麽記得前一陣子,你還在誇獎他們長大了,懂得打工減輕我的壓力。”她好笑的揚起眉。
張著嘴巴半晌,紀吟娟支吾的道:“呃……那是跟我家弟弟做比較。除了打工幫忙減輕你的經濟壓力,他們什麽都不會,嚴格說起來,還是不能稱為長大了。”
“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兩個長大了,開始懂得照顧我了。”
“懂得照顧你怎麽會讓一個病人做家事?”
“你看我不像是生病的樣子,這就表示我好多了,才做家事嘛。”
“那你怎麽舍得請病假?”
略微一頓,她還是老實招了。“有人建議我偶爾放鬆一下,請假休息一天。”
“有人……難道是陸凊曦嗎?”紀吟娟總算反應過來了,兩隻眼睛瞪得好大。
她故作沒什麽大不了的點點頭。“子浩打電話給他,是他陪子浩送我去醫院掛急診。”
這種情況不太對勁……“陸凊曦是不是跟你家那兩個小子的關係很好?”
“他們小時候就認識他,關係當然不錯。”
紀吟娟聞言皺起眉頭,這就表示陸家這重要的兩票全部站在陸凊曦那邊,看樣子,學長的情勢真的不太樂觀。“陸凊曦常常來找你嗎?”
“……他是大忙人,沒有那麽多閑工夫耗在我身上。”這不算謊言,但沒有對好友坦白實情,她總覺心裏得有些過意不去。
“那你對陸凊曦的態度還是一樣嗎?”
“我沒有改變想法,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勸一下學長,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對我這麽關心,我真的過意不去。”
“既然你不願意履行婚約,為什麽不給學長一個機會呢?你不也認為學長是好對象,錯過了,難道不覺得很惋惜?”
“學長是好對象,但不是我的對象。”
紀吟娟懊惱的抓著頭,有一種很深的無力感。“除非你有心儀的對象,否則沒有理由不給其他人一個機會,人總要交往之後,才知道彼此是否適合。”
“雖然無意承認我和陸凊曦的婚約,可今天就算我真的應該給某個人機會,那個人也該是陸凊曦。”
沒錯,如果兩個人的立足點相同,陸凊曦確實應該比學長擁有優先權……不知怎麽一回事,突然有一道念頭像閃電般擊中紀吟娟大腦,讓她始終沒有留意的事情浮上心頭。“你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
“……你在胡說什麽?”她不自在的幹笑了幾聲。
這個態度明顯有鬼!“我隻是在問你,並沒有直接說你對他動心了。”
“……我沒有,你不要胡說八道!”這個女人怎麽突然心思那麽細膩了?
“我胡說八道嗎?”紀吟娟搖了搖頭,為什麽她沒有早一點察覺呢?“他叫你休息一天,你還真聽話的請假了,如果不是心裏有他,怎麽會那麽順服呢?”
“我……因為……如果病情加重了,那更劃不來,所以才接受建議放假一天。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好不好?”這麽說也沒錯,原先她並不知道陸凊曦有上山采海芋的計劃,逼著她請假之後,他才說出預定的海芋之旅。
“請假一天當然沒什麽大不了,問題是你的態度太奇怪了,好像做了虧心事的樣子。”紀吟娟自認為沒心眼,連她都覺得不對勁,那就表示其中必有文章。
知道自己繼續辯解下去隻會被抓到更多的小辮子,姚子芊索性閉上嘴巴。
“你沒有話辯解嗎?”
“你隻是想證實自己的猜測,我幹麽浪費口水辯解?”
紀吟娟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沒錯,雖然她想得到否定的答案,卻又不斷的想從好友口中證實自己的猜測。
“說真的,你到底是我的好朋友還是學長的好朋友?”姚子芊沒好氣的做了個鬼臉。“我求求你,別再攪和了,目前我的立場不會改變,不管是對陸凊曦還是學長。何況如果哪天我的態度變了,那恐怕也不是你我理智可以作主的。”
紀吟娟真想說她不識好人心,如果不是心疼她,自己何必那麽苦口婆心呢?可是說真格的,感情的事的確由不得人……
“好了啦,趕快喝你的茶,吃你最愛的叉燒酥。”
紀吟娟一口叉燒酥,一口茉香綠茶,大腦也跟著嘴巴一樣忙碌,相著有什麽方法可以扭轉情勢……對了,她差一點就忘掉了,下周五是好友的生日,如果學長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給好友一個永生難忘的生日,也許會打動佳人的芳心。
她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
過去,陸凊曦是她眼中閃閃發亮的星星,她用功讀書、她願意學畫畫,隻是想有本錢在他麵前抬頭挺胸。不可否認,那時她對他是有一種女兒家的迷戀,期待他多看她一眼,又害怕他的目光充滿了不屑。
現在,陸凊曦依然像星星一樣閃閃發亮,隻是她已經喪失那股吸引他視線的鬥誌。他已是她不敢高攀的人物,更不敢深思自己過去那份迷戀是否還在,盡管他們之間存著一條看不見的紅線也一樣。
她是不是對陸凊曦動心了?這是她不願碰觸的問題,因為動心了,就會起貪念,就會想抓住。
人有時候當傻子比較好,不去想,不去麵對,隻是單純享受眼前所擁有的一切,人生也不用操那麽多心。
可是,為什麽好友偏偏要挑起這個問題?
可想而知,這一夜她根本無法入睡,不過還好接下來幾天,她忙得沒有時間想這個問題,也慶幸他沒有再出現,她的心沒有機會被搞得更亂。
這天也像往常一樣,回家路上她已經累得頻頻打瞌睡,雖然是小周末,卻毫無假日來臨輕快感,所以當她回到家,打亮電燈、看到屋內布滿氣球,每一個氣球上麵都寫了“生日快樂”時,她隻能像個傻子似的張大嘴巴。
“砰砰砰……”拉炮聲此起彼落,三個男人很有默契的大喊——
“姚家最尊貴的公主,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她怔怔的想著,對了,今天是她的生日——真正的生日。
她還沒回過神來,陸凊曦已經取下她肩上的皮包,拉著她在沙發坐下。在她前方的茶幾上擺了三個禮物。
“子浩、子鈞,還有我的。”他從左到右一一點名。
半晌,她終於吐出話來,“你們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真正的生日?”她是父母婚前偷嚐禁果意外懷孕的孩子,父母因此被迫倉促結婚,生下她之後,為了掩飾先上車後補票的事實,在報戶口的時候便動了點手腳,可是又不能晚報太久,於是東加西減一番之後,她就成了懷胎九個月早產的孩子。
除了父母,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生日。
那她為什麽知道呢?因為爸爸想獨享寶貝女兒的生日,每年這一天總要帶著她出去吃喝玩樂,她覺得奇怪,纏著爸爸套了幾句話,爸爸就不經意泄露出來了。
“陸大哥說的。”姚子鈞和姚子浩充滿崇拜的看著陸凊曦,原本他們還半信半疑,沒想到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
“有一回巧遇老爺帶你出去過生日,大概擔心我說出去,老爺才偷偷告訴我。”
他的話對她來說是很大的震撼,沒想到他一直將她的事放在心上。
銚子鈞叫了一聲,“哇噻!過了這麽多年,陸大哥竟然還記得,真是太了不起了!”
“陸大哥,我對你真是甘拜下風!”若非陸大哥緊挨著姐姐坐在沙發上,姚子浩一定會熊熊撲過去給他熱情的一吻。不隻了不起,也令人太感動了啊!
“你想先吃晚餐和生日蛋糕,還是先拆生日禮物?”
“大姐,生日禮物。”姚子鈞和姚子浩對那個體積最小卻是最有價值的禮物好奇不已,偏偏陸大哥神秘兮兮,一點線索也不願意提供。
她跟他們一樣對眼前的生日禮物好奇死了,不過當然不能表現出來,如果讓他看出來她有多在意他的禮物,她寧可一頭撞牆。
“好嘛,我先拆禮物。”她故作不慌不忙的先拆小弟的禮物。
“大姐,我的禮物最小了,你應該放在最後。”
“不管子浩的禮物是什麽,對我來說都非常珍貴。”雖然這個小子的禮物體積龐大,她卻三兩下就拆開了,那是一個很漂亮的洋娃娃。
姚子浩害羞的紅了臉。“我希望大姐以後不要那麽辛苦,每天像個洋娃娃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好了。”
“謝謝。”雖然她沒興趣當空有外表的洋娃娃,但弟弟這份心意令人感動。
大弟子鈞很識相的把自己禮物塞進大姐懷裏,最大的禮物還是留在最後好了。
她拆開第二份禮物,那是一件青蘋果色的雪紡紗洋裝。
“我的想法跟子浩一樣,希望大姐以後不要太辛苦了,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
“謝謝,我會努力讓自己不在忙碌的生活中變成黃臉婆。”她打趣的對他們擠眉弄眼。
“大姐,最後是陸大哥的了。”姚子鈞負責催促,姚子浩則負責將她手上的禮物換成那個眾所矚目的焦點。
她嬌嗔的瞪了兩個弟弟一眼。幹麽害她跟著緊張了起來??
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她小心翼翼的拆開禮物……她怔怔的看著那隻水晶高跟鞋,這是她一直很想要的生日禮物,可是爸爸還來不及買給她,姚家就垮了……
“陸大哥,這個禮物有什麽特別的含意嗎?”姚子鈞唯一看得出來的就是“價值不菲”。
姚子浩立刻點頭附和,相信陸大哥不會無緣無故送這樣的禮物給大姐。
陸凊曦柔情似水的看著身邊的女人。“你以前老愛畫一雙高跟鞋,我始終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聽說那是一雙在雜誌上麵看到、你很想要的水晶高跟鞋我才會意過來。雖然沒辦法給你一模一樣的,但是我想意義相同。”
他又再一次震撼她的心,沒想到他竟然連這樣的事情都一直擱在心上。
姚子鈞和姚子浩的心情也非常激動,陸大哥對大姐真是太有心了!
“你喜歡這雙高跟鞋的款式嗎?”
姚子芊無法言語的點了點頭,怎麽可能不喜歡呢?這對她來說不是一份禮物,而是一個心願的完成。爸爸臨死之前還念念不忘欠她的這份禮物,當時她又心疼又懊悔,如果她不要那麽任性不懂事,爸爸就不會抱憾而終了。
看到大姐眼中閃耀的淚光,姚子鈞和姚子浩嚇了一跳,長那麽大,他們連大姐眼眶含淚的樣子都不曾看過,一度還以為大姐的淚腺有問題呢。
兩人很有默契的轉向陸凊曦,不曉得他是否知道隱藏在其中的玄機。
陸凊曦仿佛沒看見他們的疑惑,用輕快的語氣轉移空氣中略帶凝滯的氛圍。“子浩,可以麻煩你把晚餐和蛋糕拿出來嗎?”
姚子浩馬上反應過來的喊了一聲“ok”,然後興奮的一路吆喝衝向廚房。“太好了,肚子餓扁了,終於可以大吃一頓了!”
姚子芊趕緊抹去眼裏的淚水,收好禮物,揚起燦爛的笑容。這是第一次在真正生日這一天公開過生日,她一定要笑,開心的笑,絕不可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