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元讓是個頗能自得其樂的人。


    她從小就被家人保護得很嚴密,在男女平等,女人幾乎沒有不能做的事的天朝,她出門到過最遠的距離竟是從自家到山家,這中間的路程不過隔了三條大街而已。


    所以她早已習慣一整天待在房裏,什麽事都不做,也不會覺得悶,或是想出去透透氣……偏偏她現在很躁動。


    翁元讓用筷子戳刺碗裏的鹵雞蛋,若有所思。


    “難道沒人告訴你這樣玩食物會被雷劈?現在的孩子都怎麽了?”無視她的吩咐,過早進來收拾餐具的老曹碎碎念著。


    她歎了口氣,無奈的忖度,今天是第三天了,這三天她都沒見到山無陵半次,倒是每天都見到脾氣不太好……好吧!脾氣很差,對自己沒好臉色的老曹,也難怪她的心情會受到波動,何況到現在她都不清楚自己何時可以回家一趟。


    “到底還要不要吃?膳房裏都在準備晚膳了,這幾個碗盤還留在這兒,是暗示我的失職。”能把午膳吃成晚膳也夠了不起的了!老曹嘴上和心裏都不斷的抱怨,語氣倒是突然變得恭敬。


    這反而令她不習慣。


    “太誇張了……”翁元讓小聲的反駁,反正也沒胃口,於是放下筷子。


    老曹活像是看到骨頭的狗,立馬著手收拾。


    “老……”在老曹乖僻的神色下,她識趣的改口,“曹先生,可以麻煩你替我告訴山……爺,我有事找他嗎?”


    跟老曹對話,光是稱謂便要被他瞪上好幾次,偏偏她就是不習慣對山無陵用敬語。


    替她收拾餐盤,老曹冷哼一聲,“爺非常忙碌。”


    “那就請你告訴他,我病得快死了。”跟他相處了三天,翁元讓也稍微明白要怎麽對付這個乖戾又挑釁的老人。


    老曹瞥了她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去,嘀咕道:“告訴爺,你脫光衣服,他一定會馬上過來。”


    她歎了口氣,隻要願意替她通報,隨老曹要怎麽說了。反正是要山無陵過來的謊話,又不是非得照做。


    第一千遍數著窗欞上有幾顆赤紅的琉璃珠,看看會不會多數出幾顆,等到老曹匆匆回來時,她正好又數了兩次,結果都一樣。


    “翁姑娘,爺說天冷了,還請翁姑娘把衣服穿妥,以免受涼。”老曹語氣高傲的說。


    “喔……”看來他是沒那麽好請了。


    “爺還說,要脫等晚上他來了以後再脫也不遲。”老曹鄙夷的視線掃過她,踏著高高在上的步伐離去。


    翁元讓一臉緋紅,不知如何是好。


    至少山無陵是會來了。


    山無陵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腦袋裏繞著翁元讓白嫩柔軟的嬌軀打轉。


    都怪老曹說什麽她一絲不掛在等他!


    想也知道,依她對他沒好感的程度,不可能那麽做,偏偏那種話會帶給他無限的遐想,壓根兒無法專心在工作上。


    這三天他卻是忙得忘了翁元讓,雖然現在的他不需要凡事親力親為,大概是控製欲太強,也不喜歡和那些貴族一樣坐著不動,等錢財滾進口袋,他一整天要視察的礦場可不少,即使回到家,也有堆積如山的事情必須處理。


    還記得老曹前來告訴他那些話大概是在中午,從那之後他就無心工作,花了一段時間逼自己冷卻欲望,發現一點效用也沒有,隨便找了個女人,打算利用短暫的時間解決腦中旖旎的妄想,沒想到他抱著那個女人,卻一點感覺也沒有,腦海想的全是翁元讓,勉強發泄了之後,欲望並沒有降低,反而更瘋狂,更想親手抱住她。


    那已經類似一種可怕的癮頭,沒有對的解藥,就無法消除內心真正的癢。


    沒辦法,他草草解決工作,邁開連自己都訝異地迫不及待步伐,朝她的房間走去。


    山無陵想過她找自己去,是為了抱怨某些事,也曉得她會抱怨哪些,想過她可能會有多生氣,就是沒想到她會……睡著了。


    是嗎?她真的睡著了?


    他會有疑問,不是沒道理的,因為穿著自己那套陳舊衣服的翁元讓背脊打得老直,眼睛雖然閉上,表情卻不像熟睡,反問像是在沉思,要不是她手中的卷軸從大腿上滑落,滾到地上也沒注意,他會很懷疑。


    走到她的跟前,他的視線先掃過卷軸,上頭是一幅幅連續性的春宮圖,他忽然輕輕的深吸一口氣。


    那是他要她熟讀的玩意兒,想不到她竟能看到睡著,莫非是內容太“和平”了?


    修長的指背磨蹭著軟綿綿的臉頰,山無陵的臉上閃動貨真價實的疑惑。


    他很少對自己產生懷疑,無論是做的事、思考模式、任何決定……如今卻對自己如此渴望她,還是非她不可感到不解。


    他明明有很多選擇……況且她並沒有脫光衣服等他,是不是?


    “翁元讓!”一股莫名的不悅令他拍了拍她的臉頰,企圖喚醒她。


    聽到自己的名字,翁元讓悚了一下,漂亮的雙眸迷糊的開合,眨了幾下,發現眼前有個高大的陰影,瞬間呆住。


    山無陵佇立在她的麵前,一手還留戀在她的腮幫子上,純男性的氣息和昂貴的香氛氣味飛快的烙印在她的記憶中。


    “噢……是你。”她呢喃,聲音飽含睡意,或是其它沒能察覺的小小征兆。


    倘若要描述山無陵,她可以想出的都是繞著“冷”這個字打轉的詞,一直忽略了他其實長得非常出色,溫暖的琥珀色眼珠融合了冰與火的特質,長長的睫毛也閃動著同樣的色澤,他的身材壯碩,肩胛厚實寬闊,偏偏陽剛之中又融合了魔性,看起來十足十的邪惡,令人畏懼。


    翁元讓不自在的縮了縮,一切都落入山無陵的眼底。


    睜開眼後,她反而看起來像是睡了一覺,眼神迷蒙,反應也緩慢許多。


    他凝視她片刻,接著拾起地上的卷軸,放在手掌上端詳,嗓音醇厚的笑說:“我以為你應該像任何一幅圖畫上麵的女子,無論是任何姿勢,我都會樂意享受。”


    因為他刻意壓低聲音,一股奇異的戰栗爬滿全身,宛如冬陽灑在身上的微熱,替她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鮮豔的瑰紅。


    她沒忘記這個男人三天前才見過自己的裸體,而且非常感興趣的模樣。


    “我隻有一個人,不可能做到兩個人的姿勢。”翁元讓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鎮定,可惜全身像泡過熱水一樣燙紅。


    “一個人能辦到的事也不少。”山無陵緩慢且輕柔的呢喃,“愛撫自己,尋找你身上舒服的點,如果無法分辨,就找會引起全身激烈顫抖的地方,你會吧?”


    聆聽他毫不修飾的“教導”,她懷疑自己會燒起來,連忙轉移話題,“你何時讓我回家?”


    沉默片刻,他的濃眉高高揚起,“回家?你已經要嫁給我,幹嘛回去?”


    翁元讓好脾氣,才沒被他過於理所當然的倨傲語氣惹惱。


    “我總得回家向家人報備這件事,還得準備出嫁事宜……不是嗎?”在他的臉上看見不以為然,她對自己說的話也起了懷疑。


    “準備什麽?我不期待你們翁氏能拿出象樣的嫁妝,也不想讓你有借口多帶幾張嘴過來增加開銷。”山無陵調侃。


    他不喜歡翁家的人,就連那些勢利眼的下人也厭惡。當翁家開始暗中遣散家仆後,也有不少人到他的底下來找工作,不過他可沒忘記當年在翁家受過的譏嘲,而他也不是以同情心或善良著稱的,自然不予理會。


    翁元讓不懂他的心思,以為他是故意刁難自己,忍不住動怒了,賭氣的問:“你……難道我不能帶侍女陪嫁?”


    山無陵的臉上浮現惡意的挖苦,“你有嗎?把你家唯一的仆人帶走,那群腦袋刻著天真的翁家人恐怕不是餓死,就是被灰塵淹死,你舍得?”


    噢!這可惡的山無陵!和他說話,真的會氣死自己。


    他才不理會她怎麽想,傲慢的說:“況且有老曹伺候你,還不夠好?”


    一提到難以捉摸的孤僻老人,翁元讓才剛鼓起的努力瞬間泄了氣,喃喃細語,“老曹很好,就是太好了,我似乎無福消受。”


    看來老曹似乎成了令她棘手的弱點。


    山無陵向來明白老曹有多難討好,這也是他喜歡用老曹去磨將要留在身邊的人的原因。等到她開始習慣老曹,就表示不再會對他的任何決定抱持反對意見。


    “你真的是窮到骨子裏了。再過一陣子,你就會開始追問我老曹在哪兒,沒有他的伺候,反而不舒坦。”


    “我又不是嫁給他,找他幹嘛?”翁元讓駁斥。


    “我倒不知道你從現在便已經無法忍受與我分開。”他嗓音愉快的挖苦。


    她豐潤的唇瓣扁了扁,“你至少應該讓我捎個信,不然替我帶個口信回家也可以。”


    “用不著。”山無陵無動於衷的冷哼。


    “什麽意思?”翁元讓擰起眉頭,不好的預感升起。


    “翁氏沒必要事先知道我要娶你,你也別奢望會有多盛大的婚宴酒席,畢竟討厭我的人可不少。”他連戲謔都能說得斬釘截鐵。


    “我不要求排場,但是至少應該讓我的家人知道。”她堅持。


    “多麽貼心,就不知道他們是否也同樣出於關心了?”他不無諷刺的說。


    “他們怎麽想,與你無關。”翁元讓的唇抿得更緊,像是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被發現了,神情變得僵硬。


    山無陵觀察她,迅速俯下身,眼裏閃著森冷的光芒,“你最好記住,從此刻起,你就是山家的人,別再想著回家或是和翁氏打交道的念頭。”


    “我姓翁。”她瞪著他,添了熊熊怒火的眸子光芒四射,迸發出獨特的璀璨,美得不可思議。


    她似乎想不顧一切,用體內的烈火把他燒成灰燼。


    何故?這不是他第一次直白的批評她的家人有多麽差勁,為何她偏偏對剛才的話有反應?而且是如此的生氣。


    即使是男人,也鮮少敢在他的麵前發飆,他一定是踩到她的痛腳。然而,縱使她氣瘋了,他也不容許她與自己作對。


    山無陵直起身子,金褐色的眸子既冷冽又帶著威嚇性,俯視著她,毫無感情的開口,“你最好別惹火我,必要的話,我連你那個引以為傲的姓都可以剝奪。”


    他毫不戀棧的轉身離去,不給婚期,也不許她離開。


    怒氣逼得眼眶一陣酸刺,翁元讓氣衝衝的跳上床,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藏起來,也把氣急敗壞的幾滴淚水一並藏住。


    山無陵本來就看她不爽,也討厭翁家,他會答應娶她,她也感到不可思議,更明白他可能想藉由傷害她來為自己當年承受的羞辱討回公道,所以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忍耐,不能把他說的每一句傷害的話都認真的看待。


    但是,他不能否認她是翁家的人!


    如果那麽做,相當於否定了她為家族做的一切她認為是對的、應該的事,她的生活,她的思考,她的認知,她的信仰,甚至她這個人存在的意義,都會化為烏有,那她還能相信什麽?


    她就什麽也不是了呀!


    翁元讓忿忿不平的抹了抹臉,滿腔的怒火化為堅定的意誌。


    可惡!她才不會被他打敗!


    隔天醒來,翁元讓已經在腦子裏盤算好了,即使對老曹死纏爛打,也要煩得他送個口信回家。


    但是老曹似乎有備而來,一副急匆匆的模樣,送上了早膳,催促她快點吃完,並打開門,指揮仆人來來回回,送了許多東西進來。


    “這些是?”從小被教育吃東西的時候不得說話,於是翁元讓放下碗筷,詢問他們如此忙碌的原因。


    “爺交代的。”老曹忙裏撥閑的回答,然後第二次催促,“別停下你的動作,那會拖累我的速度。”


    她隻好拿起碗筷,快速的吃著早膳,同時緊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暫時擱下心頭的要緊事。


    山無陵讓人送來一件綴滿羽毛,極為奢華,卻也美麗的衣裳,似乎是怕不小心弄壞了,由五、六個人小心翼翼的捧進來,其餘的還有一些珠寶首飾,綾羅綢緞,裏間則放上注滿熱水的浴桶。


    這些是什麽?昨晚他惹她生氣的補償嗎?


    不、不可能,山無陵看起來就不像是會自我反省的人,說是別有居心還比較可能。


    以平常不被允許的速度吃完早膳,翁元讓打算再次發問。


    沒想到老曹比她更快一步,“什麽也別問,沒時間解釋。”他指著幾名侍女,“你們幾個伺候翁姑娘沐浴更衣,要快,爺最討厭等人了。”


    “山無陵要找我?”翁元讓逮到機會,順勢反問。


    “是,而且是盡快。”情況似乎真的很急迫,老曹忘了糾正她的稱呼。


    得到含糊的答案,她也不勉強,讓老曹先出去,有些局促的在侍女們的服侍下脫下衣服,進入浴桶淨身。


    她從來沒有讓這麽多人一起服侍過。


    沒多久,訓練有素的侍女們替她打點好整身的裝束,把那些她以為是要送給她日後使用的飾品全部披掛在身上,她差點被這些重量壓得喘不過氣。


    從山無陵對一切擺飾都要求極盡奢華和舒適的情況來看,她不該懷疑他是多麽的財大氣粗,就像她爺爺說的,他是個暴發戶。


    “我一定得戴這麽重……這麽多的東西嗎?”翁元讓斟酌用詞的問。


    “這些是爺的好意,翁姑娘,你開心的接受就好。”侍女有趣的揶揄她,以為這個嬌小的女人是在客氣。


    “噢……”翁元讓心想,這是不行的意思。


    唉,隻好強迫自己站直,別駝背了。


    “好了沒?馬車早就在外頭等著啦!”老曹的催促聲從門外傳來,看來是一直沒走,在等著她。


    “我們要出府?”被簇擁著走出房間,翁元讓詢問。


    “少說話,快動作。”脾氣古怪的老曹沒好氣的說,不斷的把她往外推。


    翁元讓轉動腦袋,以為山無陵會在中途加入,解釋這是怎麽一回事,直到出了大門,看見那輛閃閃發亮的漆黑馬車,都沒看見他的身影。


    “山無陵呢?”她已經忘了昨天的爭執,主動提及他。


    老曹恭敬的打開馬車的門,馬車內是用絲滑柔軟的錦緞和野獸毛皮裝飾而成的,看起來誇張鋪排。


    山無陵就坐在馬車裏,麵向前方,霜雪般冰冷的眼珠子朝她一掃,仿佛沒看見她煥然一新的打扮,沒耐性的催促,“快點,再不上來,你就用走的。”


    翁元讓在老曹的幫助下,踏上了比其它馬車都還要高的階梯,進入馬車,滿心驚奇的坐進軟綿綿的靠枕裏,陌生卻舒服的感覺令她有些緊張,差點忘了手腳該怎麽擺放,雙眸無法控製的轉動,不斷的打量這看似不實際,其實恰到好處的裝飾。


    “從你的表情,我很難不懷疑你沒坐過馬車。”凝視她片刻,山無陵像是有重大發現般宣布。


    “我坐過,但是沒坐過這麽舒適、漂亮的……”她分神覷了他一眼,不好意思說自己家的馬車既小還會漏水,即使他早已了解翁氏的困窘。


    他似乎很習慣他人欽羨驚豔的眼光,嘴角噙著貴族般輕鬆閑逸的痕跡,反而她還比較像個鄉巴佬。


    “我們要去哪兒?”翁元讓忽略這點,問出心中的疑惑。


    “去看看我將來無法回收的損失有多大。”山無陵惡意的嘲諷。


    她想了一下才領悟,驚喜的問:“要回翁氏?”


    “要回翁氏……”他有趣的重複,隨即不悅的說:“對我而言,那裏可真是往事不堪之地,倘若可以,我一輩子也不希望對那個地方用上‘回’這個親密的字眼。”


    翁元讓當做沒聽到,綻開興奮地笑容,“謝謝,謝謝。”


    “你的愉快對我而言,真像一記巴掌!”他輕嗤,“也罷,早點了解情況有多悲慘,才能思考補救之道。”


    心中一突,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你……會不會到時候反悔?”


    唔……也許不該讓他到翁氏,畢竟爺爺也不會希望見到他,否則又怎麽會要她自己去求親?


    “在你讓我見了那麽美好的景色後,這些就當做你的價值,我從來沒有到嘴邊的肉卻不吃的習慣。”山無陵老練放肆的視線在她完全掩蓋了曲線的身軀上下來回,“相同的,如果你反悔,我會掐死你。”


    翁元讓小臉一紅,不懂自己明明包得緊緊的,為何仍有被一眼穿透的感覺?


    “我才不會後悔。”她小聲的辯白,莫名的害怕他聽見之後會誤會自己話中有話。


    “那最好不過。”他沒有收回目光,話鋒一轉,“這衣服穿起來舒服嗎?”


    這是他特別找人訂做的,她穿起來就像是他好生拳養的金絲雀,動人而又尊貴。


    她遲疑了片刻,老實回答,“不怎麽舒服。”


    “很好。”他愉快的笑道,“越不舒服的衣服,穿起來越好看。”


    翁元讓無法反駁。


    穿在自己的身上好不好看,她不清楚,不過衣服本身確實美得使人驚歎,然而這身裝扮是真的很不舒服。


    這是她頭上第一次插這麽多鳳釵花簪,也是第一次脖子上戴那麽多珍珠瑪瑙,每次呼吸若不吸大口一點,壓根兒撐不起胸前的重量,脖子也快要跟腦袋分家了。


    “我是不是能拿幾串項鏈下來?”她說話的氣息不太穩,似乎真的重到呼吸不過來。


    “為什麽?”山無陵稍微傾向她,修長的指頭按上那一顆顆圓潤的白珍珠。


    眼睜睜盯著他接近,和前一晚的氣息不同,今天他身上的香味更濃了些,卻不令人討厭,很好聞……翁元讓一時有些迷惘,深深吸氣,想知道那是什麽味道。


    “你不喜歡?”


    慢了半拍,她不自在的說:“我……不習慣。”邊往旁邊縮,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怎麽會不喜歡?這些東西拿去賣了、當了,都能換到大筆銀兩,怎麽可能不喜歡?


    “別拿下來,以後你就會習慣。”他的語氣可不是在哄她。


    “噢……”她低歎一聲,稍微調整被他碰過,殘留指溫的珍珠項鏈,更加專注在呼吸方麵,以免不小心岔了氣。


    “別摸了,否則珍珠都被你摸黑了。”山無陵研究她不舒服的表情,卻沒有允許她拿下來的意思,反而如是說。


    “有嗎?”翁元讓驚問,隨即低下頭去瞧,害怕自己真的弄髒了,也賠不起。被他一說,好像真的有點灰灰的,她懊惱的問:“珍珠能洗嗎?”


    出生後不久就家道中落,她有記憶的生活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貴重物品,才會問出這種問題。


    山無陵聽著她有趣的提問,“反正那已經是你的,弄髒了也是你的損失。”


    “你要給我?”她略略瞠大眼,一絲絲光芒滲進其中。


    “如果你還給我,我也用不到。”他嘲弄的揚了揚嘴角。


    “謝謝。”她鬆了口氣,短暫的笑容又點亮了那張原本就出色的臉蛋,不過本人好像並沒有出現。


    “你怎麽老在道謝?我看你改姓謝,叫謝元讓好了。”山無陵花了些時間凝視身側的小女人,並伸手調整她頭上已經夠完美的花簪。


    這舉動有種特殊關係之間或有一定牽絆的兩個人之間才會有的親昵,無端令她的胃翻滾一股緊張的酸液,整個胸腔像是被掏空,期待某種不知名的東西填滿。


    “我是跟你道謝,應該是你要姓謝。”她含糊不清的回答,同時煩躁的推開他。


    “倒是耍嘴皮子了。”山無陵慢條斯理的撤回手。


    翁元讓縮到座位的角落。一手無意識的撫摸柔軟的野獸皮毛,沒有看他,也不答腔。


    他似乎不怎麽介意,也靜默不語。


    她稍微推開雕花精致的車窗,臻首輕靠在窗沿,漫不經心的瞄了幾眼街景,全身的感官卻都在隔壁那個男人的身上。沒有多久,像偷兒般的視線有悄悄的溜到他身上。


    她很少獨自跟男人相處,而且還是在這麽狹小的空間。這種親密在她所受的教育中是罪孽深重的,未出嫁的姑娘雖然可以做很多事,但是她的家族不興這套,家中長輩嚴格控製她和任何同輩的男人見麵。所以當這樣的事情突然被允許之後,她馬上明白家裏的情況是不能再拖了。


    但是,她並不會因此就突然學會如何和一個近乎陌生的男子相處。


    而且每當山無陵靠近她,那種不安到極點,胃部揪緊到令人瘋狂的吊詭不適,她實在難以招架。


    沒讓被窺視者察覺,翁元讓更加放任目光在他線條剛毅堅定地側臉上逗留。


    雖然山無陵是屠夫的兒子,卻顯然過於好看。他的衣著貴氣也有格調,渾身散發出冷若冰霜的氛圍,霸道和蠻橫巧妙的融合在那份獨特的氣質裏,使得他非常鮮明,具有強烈的個人特色,引人側目。


    至少在他身邊的她便無法不打量他。


    “你的視線給我的感覺是一種邀請,”山無陵淡淡的回眸,琥珀色的眸子閃爍著異常光芒,“當然,我不介意在馬車內陪你玩些無傷大雅的小遊戲。”


    他的眼神就給她這種感覺。


    “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把我推倒?”他露出愉快的表情,“樂意之至。”


    翁元讓定住臉色,“不,我不會那麽做。”


    他怎麽找到機會不是羞辱她、就是用言語輕薄她?


    這時,馬車漸漸地放緩速度。


    山無陵朝車外望了一眼,“真可惜,你有太多機會不懂得把握。”


    “你可以擁有我……的身體,”後頭三個字她說得特別小聲,接著力持平穩的直視他,“那是在娶了我之後。在這之前,我知道你有很多女人可以找。”


    她聽過些許和他有關的……不怎麽好聽的傳聞。


    他莫測高深的睨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也不確定是否打算開口前,聽到老曹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爺,到了。”


    山無陵沒有指示開門,反而問道:“照你這麽說,娶了你之後,我便能每天為所欲為了?”


    翁元讓倒抽一口氣,隨即聽到外頭的老曹低語著“既然要忙別的事,就別趕著出門”、“平時就夠放縱的”之類的話。


    看來這馬車的隔音效果不夠好。


    她的臉龐有些紅,但拒絕轉開眼,同時稍稍提高音量,讓外頭的老曹也能聽見,“那種事,等成親了以後再提也不遲。”


    說完,她率先推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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