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書清在客棧裏等候,心裏難免有些不安穩,但他是個溫厚內斂的人,臉上並不怎麽顯露。這一天仿佛過得極慢,到太陽落山的時候,竟像是足足拖了一個月。白書清偶爾望望田恬離去那個方向,更覺得惦念。他生在豪富之家,自小被人捧在掌心裏,兩個哥更是把他包得密不透風,難得和女子接觸,也從沒見過一般人。那冷家的小姐氣質與眾不同,倒讓他有幾分動心,然而一直等到夜裏,田恬也沒有出現,白書清就睡得不踏實,一片心思,漸漸地竟都移到了他身上。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疑神疑鬼的,想田恬人物荏苒,說不定,與那冷七小姐一言不合,被痛揍一頓丟出了家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一縷疑慮一生,就像一團亂線被牽出了頭,綿綿不絕,越想越是驚悸。白書清因為家教森嚴,很少能和人結交,周圍眾人不是捧著他就是哄著他,連說句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田恬風流秀雅,說話又極得人心,短短兩天功夫,白書清對這個人已經有了很深的好感。兩相權衡之下,竟覺得求親的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要田恬不出意外就好了。


    又坐等了半天,實在按捺不住,找了掌櫃的來問。


    掌櫃的上下看了他幾眼,說:“冷家堡啊……看公子這情形,莫非也是來求親的。”


    白書清一怔:“也是……難道說,求親的人很多?”


    掌櫃的笑了笑說:“冷小姐的脾氣雖然凶狠,卻是個十足的美人胚子,有些江湖中人就愛這調調,自然會有不少求親的,隻是玫瑰雖好刺太多,不是被打廢了就是被羞辱得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白書清更加心驚:“那——掌櫃你能不能告訴我,往冷家堡怎麽走?“


    掌櫃指明了方向,白書清就一路尋了過去。


    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遙遙望見高聳入雲的一宿座城樓,就是江湖中傳言富可敵國的冷家堡了。


    他走到門口,守門的人就迎了上來:“什麽人?”


    白書清拱手一揖說:“請問這位兄台,昨天上午的時候,有沒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過貴堡?”


    那人上下看了他向幾眼,冷哼一聲:“怎麽,丟了人,到我們這裏來找?”


    白書清也聽不出他話外的嘲諷,老老實實地說:“他本是來替我向冷七小姐求親的,我怕他言語有冒犯之處,得罪了貴堡,所以……”


    那人伸手推了他一個踉蹌:“又一個不長眼的,告訴你,以後再到這兒來找什麽七小姐八小姐,當心堡主剁了你們的爪子!”


    白書清聽這話實在不像樣子,站定了說:“不管怎麽樣,我要當麵問問七小姐,那位兄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置他的安危不顧。”


    那人冷笑:“當麵問問,你說得容易,我倒要看看你怎麽當麵問問。”


    他把大門一關,白書清忽然伸出手,也不見他身法有多麽迅捷,就在那一瞬間,穿過了門縫,在他額上輕輕一按,那人慘叫了一聲,像是被什麽蟄到了似的,掩麵跳到一旁。


    白書清輕輕巧巧推開門走了進去,屋裏人聽到外麵鬧了起來,頓時一湧而出,把白書清團團圍在了當中。


    白書清長身一揖說:“在下並不是想到這裏來鬧事的,隻是想問一個人下落,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那些人冷笑:“這倒怪了,找人找到冷家堡來,難道誰會給你藏起來?”


    白書清說:“他的確是往這裏來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來搗亂的!”


    白書清看這些人氣勢洶洶,不想跟他們糾纏,揮掌將他們逼退一步,縱身躍上了屋頂。諾大的冷家堡,他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隻是想尋到了冷七小姐,應該就有些頭緒了。他運起內力揚聲大喝:“冷七小姐,在下白書清特來拜候,敬請現身一見!”


    院子裏的眾人隻覺得耳朵裏轟然作響,一些功力淺薄的,當場就被震暈過去。有人剛喘過口氣就驚呼起來:“佛門獅子吼——”


    再看這人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麵貌清俊身形文秀,怎麽也看不出來竟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不要以為武功高些冷家堡就怕了你!”


    正在一片混亂中,一個異常清冷悅耳的聲音傳過來:“我在這兒,你想幹什麽?”


    白書清咦了一聲,順著聲音來處看過去,與屋頂齊高的一棵大樹上,躺了一個人,雙手枕在腦後,歪著頭看他:“想打架?我奉陪。”


    白書清臉上頓時就是一紅:“不……不是,我隻是想找個人。”


    那人看了他一會兒:“誰?”


    “他叫田恬,昨天正午時候,說是到冷家堡來了。”


    那人看他的時間更長:“他跟你這麽說的?”


    “是啊。”


    “你讓他騙了。”


    “啊?”白書清一怔。


    “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落在他手裏麽?”


    “倒也……”白書清想起那塊木牌,語氣就是一窒。


    “那就快點去追,那人手快心又黑,立時就能找到買主,那時你就算揪住了他往死裏打,東西也找不回來了。”


    白書清隻覺得心裏亂轟轟的:“姑娘,你……你是說笑話吧,我看他,是個正經人的樣子,而且也幫了我不少忙。”


    “他要不像正經人的樣子,你會信他嗎?”那人微垂了眼簾,“我看你也像個聰明人的樣子,怎麽就這麽笨,可見外表這種東西,根本是拿來騙人的。”


    白書清一時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看著那人。


    那人淡淡說:“你愛信不信,我不跟你說了,別擾著我睡覺!”


    白書清看她轉過身去,苦笑了一聲說:“姑娘,你指點我一下,天下這麽大,讓我到哪裏去找?”


    那人許久沒有說話,白書清幾乎以為她是不想理他了,卻忽然聽到她輕聲說:“從這兒往東一百多裏,有個月下鎮,鎮上有個叫常勾人的家夥,與他交往很密切,專收他的贓物,你去找他或許就能碰到。”


    白書清拱拱手:“多謝姑娘了。”


    “你也不用謝我,替我帶句話給他就好。”


    “什麽話?姑娘請講。”


    “你告訴他,別以為我真的不敢要他的腦袋,快讓他把那件東西還回來!”


    白書清心頭恍然,原來大家不過同是天涯淪落人,怪不得田恬那樣篤定地跟他說,隻要有他在的地方,冷七小姐一定會追過來。


    白書清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道了一聲謝,縱身就躍出了冷家堡。他腳程極快,加緊了趕路,還不到傍晚時候,就趕到了月下鎮。隨手拽過來個行人一問,那人就笑了:“你問常勾人哪,那可是個吸血鬼,難道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要賣給他?”


    白書清苦笑:“哪裏是,是我的東西被賣給了他。”


    那人哦了一聲,向南一指:“最大那棟宅子就是他家的,你去尋尋看。”


    白書清按那人所指尋到了房門前,知道這都不是什麽正經門戶,尋常的門路怕是見不到,也不讓人通報,縱身就躍進了院牆裏。揪住個小丫頭問了幾句,說是老爺正在房裏跟人談生意呢。


    白書清抄小路摸過去,蹲到窗下一看,坐在一個長臉漢子對麵的人,可不就是田恬。


    聽他笑語盈盈地說:“老兄,你那點伎倆瞞不過我,你說這東西不值錢,偏又要得這麽心切,也好,我不賣了,拿回家去當劈柴。”


    常勾人聽了忙笑:“好好好,田兄弟,你說怎樣就怎樣,不就是八千兩銀子麽,我老常出得起。”


    田恬眼珠一轉:“八千兩?老常你昏頭了吧?八千兩我做你的買主!是一萬八千兩!你歲數大了,難怪耳朵也聽不清。”


    那常勾人直直地瞪了他許久,猛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姓田的,你敢拿老子當猴耍!”


    田恬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手:“別急別急,老常,俗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我這麽多年的交情,勒死了我,你又到哪裏去找這麽多的好東西!”


    常勾人手指一鬆,恨恨地罵他:“你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我勒死你也不過是為民除害!”


    田恬一拱手:“你我彼此彼此,誰也不要妒恨誰,是禍害才要遺千年,我們要爭取活他個千秋萬代,可不要窩裏反。”


    常勾人被他說得脾氣全無,眼見他把那塊木牌揣進了懷裏,就有些急了:“好,我依你我依你,一萬八千兩,可不能再反悔了。”


    田恬卻不鬆手,神色古怪地看著那木牌:“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老常,你老實告訴我,我既賣給了你,自然會跟你搶。”


    常勾人笑著掰開他的手指,硬從他手裏搶過來:“這可是天底下壞事做絕的惡人夢寐以求的東西,隻不過,要物盡所用,你拿著也沒什麽意思。”


    田恬對江湖中的掌故並不太明了,想了一想,也就把手鬆開了。


    白書清看得心急,一扒窗欄,躍入了屋中:“田恬,你騙得我好苦!”


    田恬端著茶碗,看他打上門來了,也一點都不驚慌,笑眯眯地抬了眼皮:“我說白兄,你怎麽才來,我可等你好久了。”


    白書清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這……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就這樣……”


    “好了好了,白兄,你又不是女人,這麽不幹不脆的,可太難看。”田恬笑著打斷了他:“幾千兩銀子在你手裏不算什麽,你隻當作件好事,救濟救濟我這窮到了家的人。”


    白書清跟他簡直無理可講:“銀子也就算了,那塊木牌,卻是絕不能落到你們這等人手裏!”


    “咦?”田恬微挑了眉眼:“我們這等人是什麽人?白兄說話可叫人摸不透,木牌我已經賣了,你喜歡,自己去搶!”


    白書清也不想再跟他夾纏不清,一個躍步上前,正想從常勾人手裏奪過木牌,忽然腳下一陣虛浮,再一提氣,頓時暗叫了一聲糟糕!


    田恬抿了一口茶水:“白兄以為像我們這等人,就隻能坐等你們這等人來嘲笑欺侮嗎?你算想錯了,我們這等人有我們這等人的求生之道,雖然不得已,那也是讓你們這等人逼出來的。”


    常勾人一腳把白書清踹到一旁:“跟他廢什麽話,拖出去喂狗不就得了。”


    “不行。”田恬略一揚手:“我有我的規矩和格調,不管怎麽樣,我絕不傷人命,傷人命是要遭天譴的。”


    白書清周身不能動,氣得眼前發黑:“你騙人就不遭天譴了!”


    田恬笑了笑:“那隻怪你太笨,怎麽能怪我,我既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裏等你,你也就真的敢往屋裏跳,消功散對我們不習武的人來說不過就是一味香料,對你們這高手中的高手,卻不諦是致命的毒藥,白兄啊,不怪我說你,你還是回家做乖寶寶吧,這江湖,可不是你來的地方。”


    白書清奔波了一天,連氣帶餓,再加上散功之苦,白眼一翻,竟氣得昏了過去。


    田恬咦了一聲,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不禁輕笑:“真可愛,老常,你看我如今的功力又長進了,隻用氣就能把人氣死。”


    常勾人卻攥著那塊木牌發呆,聽他說話,才回過神來:“這東西,是他給你的。”


    田恬點頭:“是啊,本為求佳人,誰知求來個大惡人。”


    常勾人怔了半晌,忽然蹲下去,在白書清懷裏亂摸。


    田恬看得希奇:“老常,你不要弄錯了,他相貌雖然漂亮,可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常勾人搖了搖頭:“你有沒有聽過最近綠林七十二道與沐陽候府合簽追緝令一事?”


    田恬一怔:“怎麽沒聽過,鬧得沸沸揚揚的,會和這個人有什麽關係?”


    常勾人摸了半天也沒摸出什麽,倒有一些細碎的銀票,他細細翻看了一下,輕歎了一聲:“你知道這塊木牌究竟是什麽來曆?”


    田恬搖頭:“你說就是了,別跟我賣關子。”


    “這就曆代武林盟主所持的免死令牌,有此令牌在手,白道中任何人都不能傷你性命,所以才說,這是天下惡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


    田恬清秀的臉上泛起了一抹古怪的表情:“老常,你不要跟我說,這個笨蛋是武林盟主。”


    “這個……”常勾人吃吃唉唉了好半天才說:“雖然我也不想承認,但是,這個有可能,大概——是真的。”


    兩個麵麵相覷了許久,異口同聲的叫起來:“這下樂子大了!”


    田恬覺得奇怪的是,既然連武林盟主都笨成這個樣子,那白道中人為什麽還是將黑道上的人打壓得喘不過氣來呢?


    常勾人想了很長時間,非常鄭重地說:“依我看,是這麽個緣故,不管怎麽說,這世上的好人還是多過壞蛋!”


    田恬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我們是壞蛋嗎?”


    常勾人反問:“你覺得,不是嗎?”


    田恬有些喪氣地垂下了頭:“你說是就是吧。”


    “既然是壞蛋——”常勾人指掌略提,口中喀地一聲:“索性就——”


    田恬吃了一驚:“不行。”


    常勾人攤開手:“那你說怎麽辦?”


    捧著這麽一塊燙手的山芋,不管吃還是丟,都讓人不好決斷。


    田恬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不然,就先放一放吧。”


    “真是好主意!”常勾人沒好氣地說:“就算山芋放得久了,這香味也會飄出來,他堂堂一介武林盟主,關在這個地方,早晚不得讓人知道!”


    田恬滿肚子的機靈古怪,這時候也全派不上用場。在屋子裏背著手轉了兩圈,猛一抬眼:“幹脆丟出去算了。”


    “哈!”常勾人大笑了一聲:“你是沒身家的人,拍拍手走了,我這辛苦賺來的一份家業,就等著他回過味來以後來抄?姓田的,你想得倒美,左右你是脫不了幹係!”


    田恬被他鬧得頭疼:“你說怎麽辦,你倒說個辦法!”


    常勾人一雙眼四下裏看了看:“其實我倒有個想法,我們不過是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門道,好東西來了,隻管倒手賣出去不就得了!”


    田恬心頭一動:“你是說——”


    常勾人一指地上的白書清:“此物——奇貨可居呀!”


    田恬“噗”地一笑:“老常,他是男的,你看清了,賣到窯子裏都沒人要。”


    常勾人咧開了嘴:“就說你還是嫩吧,他可是當今武林盟主,有多少黑道中人想他想得都快瘋了,還愁找不到買主?”


    田恬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這也太陰損了吧,他要落到那些人手上,還不知要被怎麽折騰呢。”


    “那又關我們什麽事,冤有頭窄有主,就算武林盟的人尋來了,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常勾人想得得意,揚聲叫來了家仆,“把這人拖下去,先關在柴房裏,一定給我看嚴了。”


    又轉過頭來對田恬說:“田老弟,你就聽哥哥的,正所謂無毒不丈夫,你對他留情,他未必對你有義,若要斬草,就一定得除根。”


    田恬微微張著嘴,知道常勾人的話也不是全沒道理,可他這個人,也就是做點小偷小摸小奸小惡的事,離什麽心狠手毒的大丈夫,還差得遠。


    常勾人怕他走漏了風聲,一定要他等交易完了再走。


    當晚田恬住在常府,翻來覆去睡不著,真的睡著了,夢裏卻是白書清笑盈盈的臉,一轉過眼來,卻又見滿麵血汙。田恬一驚而醒,翻身坐起來,想起白書清從始至終都對他關照有加,溫柔得似一池清水,就算拆穿了他的真麵目,也不過隻是想把木牌搶過來了事。他左思右想,終於是悄悄爬了起來,趁人不注意,溜到了院子裏。


    常府的格局相當大,分前後兩個套院。田恬因為常來常往,對路途相當熟悉,他躡手躡腳地竄到了後院。見柴房前守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家丁。


    他整了整衣服,狀似悠閑地走過去,笑了一笑說:“真是辛苦你了,這麽晚還要在這兒守著。”


    那人看了他一眼:“田少爺怎麽還不睡?”


    “本來已經睡著了,忽然想起一件事。”田恬說著就往裏走。


    那人伸手攔住了他:“田少爺,你不要怪我,我家老爺說了,你心太軟,早晚會壞事兒,要我防著你點。”


    田恬一笑:“我心軟?這倒是頭一次聽見。要不是我,他常勾人能吊著這條大魚?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消功散的藥力隻有十二個時辰,白書清內力又深厚,隻怕到不了明早,他功力恢複,你這條小命就要交待了。”


    那人呆了呆,到底是見識淺薄,讓田恬一頓雲山霧罩的海侃侃得全沒了主意:“那田少爺你……你準備……”


    “自然是給他加點料。”田恬掏出一個錦包在他麵前一晃,“這可是貴重的東西,不過對常人沒什麽用處,你要不相信,就打開來看看。”


    那人狐疑地接過來,剛一打開,一股香煙冒出來,他眼珠轉了兩下,哼也沒哼一聲,就一頭倒在了地上。


    田恬不緊不慢地拾起了錦包揣進懷裏,又從他身上掏出鑰匙,打開柴房的鐵鎖,走進了屋裏。


    白書清被丟在角落處,隻有兩隻眼灼灼地瞪向田恬,瞪得田恬撲哧一笑:“好了好了,白兄,我可是來救你的,你別跟我鬧別扭了。”


    白書清哼了一聲:“誰知道你又打什麽壞主意!”


    田恬拖起他,勉強背到了身上,他周身無力,也不能抗拒,隻是恨恨地說:“你既然害我,幹脆就害到底,何苦又來裝好人?”


    田恬身材纖弱,被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咳了一聲說:“你老人家省點力氣借給我……我的天……你怎麽這麽沉……”


    好容易跨過了門檻,田恬已經累得直喘大氣,一邊走一邊抱怨:“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呢,我說白兄,你平時都吃些什麽,怎麽長這麽結實,看著可沒幾兩肉的樣子?”


    白書清本來不想理他,看他麵紅耳赤實在可憐,忍不住說:“習武的人都這樣,自小練出來的,你這麽貧弱,就是因為隻動壞腦筋不做好事的結果!”


    田恬苦笑:“你再說這種話,我把你丟回常勾人那裏。”


    白書清靜了一會兒說:“我是說真的,你怎麽又想起救我來了?”


    田恬賭氣似的搖了搖頭:“你別問我,我有病!”


    白書清笑出聲,田恬歎了口氣:“虧你還笑得出來,別以為我救你你就性命無憂了,常勾人精得很,被他發現了追上來,我們兩個一起死!”


    “不是。”白書清笑著說:“不知道怎麽回事,心裏鬆了口氣似的,就是想笑。”


    田恬“咦”了一聲:“原來你也有病啊?”


    “的確是有病吧。”白書清頓了頓說:“那天你去冷家堡沒回來,我擔心的是你,卻不是跟冷家小姐的婚事成不成。”


    田恬微微一震,勉強笑了笑:“果然有病,你就一點沒疑心。”


    “我不疑兄弟的。”


    田恬許久沒出聲,踉踉蹌蹌地邁著步子,忽然又問了一句:“若不是兄弟呢?”


    “不是兄弟是什麽?”


    “如果是冷七小姐這樣騙你,你會不會恨她?”


    白書清想了想,卻有些茫然:“不知道,沒經曆過的事,不好說吧。”


    田恬為之氣結:“你呀,你這脾氣,早晚害死你!”


    白書清卻微笑:“好人有好報,我一直深信這句話。”


    田恬剛想說什麽,忽然有人輕喝了一聲:“誰?誰在哪兒!”


    田恬一驚,轉身紮在了假山石後,一個站不穩,和白書清倒在了一起。


    巡夜的家丁過來轉了一圈,嘴裏自言自語地叨念著:“這真是,明明聽見有人說話嘛,真是見鬼了……”


    那家丁走得遠了,田恬掙紮著想站起來,白書清有點奇怪:“你臉怎麽那麽紅?”


    田恬下意識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苦笑一聲:“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有多沉,我這頭上的汗都冒出來了。”


    白書清有些過意不去:“連累你了。”


    田恬笑得更苦了:“是我自己的報應,怨得了誰?”


    也虧著田恬走南闖北,身體底子不是太弱,背著白書清總算摸到了前院,避過家丁耳目,正想打開門溜之大吉,突然身後一片喊打喊殺聲,聽得常勾人遙遙高喝:“攔住他,別讓那小子跑了,快給我攔住他……”


    田恬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一溜小跑竄出了常府,後麵人追得緊,他跑得氣喘籲籲,兩條腿灌了鉛似的。


    白書清看他可憐,忍不住說:“算了,他們也不敢拿我怎麽樣的。”


    田恬罵了一聲白癡,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逃竄,忽然腳下一踉蹌,也不知被什麽東西拌了一下,跌在地上再爬不起來。眼看那些人逼得近了,田恬額上的冷汗一顆顆往下掉,他當然知道白書清落到他們手裏是什麽下場,可卻再也無計可施。


    白書清卻顯得意外地冷靜,輕喚了一聲田恬。


    田恬扭過頭來看他,見他手繪人物一般俊秀的臉上不見一絲慌亂,不禁暗罵了自己一句,真是閑吃蘿卜淡操心。


    白書清在他耳邊低聲說:“這法子我隻在古書上看到過,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現下裏也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你聽我的,把那些廢石都搬過來。”


    田恬累得周身無力,卻知道事關生死,乖乖地聽他調遣。那些石頭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磊院牆留下來的,每塊都大如人頭。


    白書清指使他,在四下方位,每說一處,田恬就擺一塊,等擺布完畢,他已累得連動也不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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