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黑色。


    許恩昕對他的第一眼印象是,黑色!


    窄版黑長褲包裹的雙腿勻稱修長,薄亮的皮鞋走過店裏光潔的大理石地麵,反射出簡潔頎長的身影。


    第二眼,貴族、古典、藝術品。


    這男人像顆耀眼的明星,是這間藝廊鎮店藝品;而其它商品全是烘托著他。


    他看上去優雅如黑絲絨,又像是一頭午後慵懶的黑豹;他那一頭自由鬆散在肩上的長發,是世界上最寧靜的瀑布。


    第三眼,掃把、展示玻璃窗。


    剪裁適恰的黑雙排扣背心扣出他窄健的腰身,微微開敞的v字白襯衣領及一條不規則的銀飾點綴,隨著他的舉措,在他胸膛的性感鎖骨上像是鍾擺般的搖擺著。


    此刻那個藝術品正拿著一枝完全不搭的掃把,掃著光亮到不行的地板,就像個該被人服務的貴公子,卻因玩國王遊戲輸了得服勞動懲罰般。


    不搭,真的好不搭──趴在玻璃窗上的許恩昕情不自禁的瞇起眼,心裏想著,好歹那枝掃把該要改成紅酒酒杯,或是水晶令牌才對。


    刷刷刷,男人從藝廊內掃到展示玻璃窗前。


    嚇!許恩昕趕緊轉過頭,蹲回前方一塊五呎見方的花格子鋪布階梯上,唔,差點跌倒!


    「呼……還好,沒被他發現。」她嗬出一團白白的熱氣在手心上,讓溫暖驅逐寒冷。


    集中精神回到工作崗位,她開始著手排列眼前琳琅滿目的手工藝品,腦中一麵回味著那男人好看卻又突兀的動作。


    「耶!小老板,妳還做不做生意啊?小老板?!」


    叫著小老板的稱呼好幾聲,喊的人像是很不耐煩似的。


    「啊?」許恩昕反應過來,眨眨眼,這才發現有對情侶就蹲在她的攤子前,挑揀著她方才排好的木板畫──難怪她剛才怎麽整理都擺不整齊。


    差點忘了她是來擺地攤的,不該隻顧著欣賞藝廊裏的「藝術品」。


    「哦!抱歉、抱歉。」客人上門了!許恩昕打起精神,搓搓凍紅的雙手,露出笑臉。


    「喂,小老板,妳這樣怎麽做生意啊?拜托!」情侶男不耐的看看手表。


    「抱歉、抱歉,請問需要什麽嗎?」


    「這張還有沒有別款啊?」情侶女手裏拿起一張如磁磚般大小,上了亮漆的紅色貓咪油畫問道。


    「哦!不好意思,我們的商品都是手工限量,所以每隻貓咪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是沒有囉?」對方皺起眉。


    「呃……對,但如果、如果你們想買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包裝得很漂亮,就像是幫它們穿衣服一樣。」許恩昕急急拿出粉紅色小巧紙袋,又挑了一張紅色薄紙。「包裝是免費的,然後還可以選包裝紙的顏色……」


    「我又還沒要買這張。」女生嘟囔著打斷了她的話語。


    「哦……抱歉。」她心想,這對情侶檔大概剛吵過架,所以一個臉色難看、一個很不耐煩。


    不過做生意就是要有做生意的熱情,所以她努力擠出笑臉。


    情侶女繼續挑選著,因天氣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節奏。「那這張呢?這張有沒有別款?」


    「我的貓咪都是手工畫的,沒有別款喔……」她再次重複。


    「妳挑快點好不好!」情侶男不悅的催促,情侶女反瞪他一眼。


    這對冷戰的情侶並未將看來有點尷尬的許恩昕給放在眼裏,在地攤前挑揀了約莫十分鍾,女生選了其中一張。


    「老板,這張怎麽賣?」


    「三……」許恩昕才剛要開口報價。


    「不用包裝了。」情侶男已闊氣的掏出三張紙鈔,打斷許恩昕的話,搶過貓咪木板畫塞給女朋友,轉身拉著女友想要離去。


    「等等……不好意思!請、請等一下!」許恩昕喚住他們,幾步小跑步跑到他們身旁。


    情侶檔停下腳步,轉頭疑惑的看著她。


    「不是三百……」


    「那是多少,說清楚嘛!」


    她小小聲的開口了一個數字,當下讓那對情侶嚇得大聲驚呼──


    「什麽?!有沒有搞錯啊?這個東西要三千!」


    許恩昕點點頭。


    「妳以為擺在藝廊前麵,妳的東西就能索價三千元嗎?」情侶男撥開劉海,昂高尾音。


    「三千?!哈尼,我不要這隻貓了。貴死人了!除非妳降價到一百五。」情侶女也附和著──原本還在爭吵的情侶,此時有誌一同的將矛頭指向她。


    「我……我……不可能再降價了,這個成本本來就比較高。」沒料到他們的反應會這般激烈,許恩昕嚇得縮起脖子,看起來更嬌小了。


    「妳是搶匪啊?三百塊還來!」情侶男隨即從她手中奪回錢,而情侶女則將貓咪木板畫隨手塞回許恩昕懷裏,與男友攜手而去。


    然後咚的一聲,高跟鞋沒注意的一掃,方才排列整齊的貓咪油畫被撞擊,紛紛咚咚咚咚……如骨牌般嘩啦啦的垮台。


    「哇啊!」她急忙扶好那些圖畫,深怕那些作品會疼似的。


    呼~~細細檢視無恙後,她再度窩回小地攤後,一手摸著胃,一手繼續整理。


    她歎口氣,喃喃自語,「是一組三千元啦!不是一張……」


    不是她想賣貴才擺在藝廊前麵的,她本打算擺在對街,隻是當她抵達定點後,看到這間又明亮、又溫暖的藝廊──就改變主意了。


    像是被催眠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展示台上幾個漂亮藝品在橙色的燈光下洋溢著幸福,她忍不住把臉貼近,然後她看見了在櫃台後正在看書,漂亮到過分脫俗的男人。


    再回過神,她已經把地攤擺在藝廊前了。


    擺好一張圖,咕嚕嚕……撫在胃上的手感到一陣震動,肚子發出一連串抗議的鼓噪,她忍不住咽口口水。


    「好餓喔……」從昨天到現在她都還沒吃東西呢!真怕眼前隨時會一黑,唉……


    「喵~~」


    「擺了兩個多小時,連半樣東西都沒賣出去。」她閉起眼,縮著身子因此感到有些沮喪。


    「喵~~」細微的嗚鳴聲在腳邊響起。


    腿邊滑過一片溫暖的毛茸茸感,她張開眼,原來是一隻綠虎斑貓咪正在跟她磨蹭撒嬌,她搓了搓牠的背。


    貓咪拱高身子,喉嚨頓時發出幸福的咕嚕聲,咕嚕嚕,咕嚕嚕……唉!她都快分不出是自己肚子餓的咕嚕聲,還是貓咪滾動喉嚨的頻率了。


    牠應該也是肚子餓了吧?可是她也沒辦法呀!「喵喵,我沒有食物啦!」


    「咪嗚……」貓咪繼續對著她撒嬌。


    「我是出來擺地攤賣手工小玩意的,我沒有食物啦!」她攤攤手,對著貓咪解釋。


    「喵嗚~~」貓咪倒在地上滾了一圈。


    「真好,貓咪看起來總是幸福的。」她搔了搔牠的肚子。


    真羨慕啊……如果她畫的小貓咪也能擺在漂亮的藝廊裏,那麽身為作者的她,也會感到幸福吧?


    於是她拿起其中一張a4大小,厚約一吋多的木框貓咪油畫,轉過身像是拍照般的調整焦距,讓視線落在水平麵的展示台上,假裝這些作品也是藝廊展示的一部分。


    她抬起眼──嗯~~這是她的第四眼!


    拿著掃把清掃落地窗緣的他,也在此時恰巧抬起眼──那是很迷人,深邃如黑琉璃般的眼眸。


    兩人,四目交接!


    他優雅的微笑,絲毫沒對她冒昧直盯著看的眼神感到不悅。


    「嚇!」她沒料到的嚇了一跳,手中拿著的油畫「啪」的一聲掉落,畫框角砸到她的腳趾。


    哦!她疼得蹲下身,而她身旁的虎斑貓咪喵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嚇得跳開了。


    他愣了一下,挑起一邊眉,從容的離開了落地展示窗前。


    「叮鈴……」是推開門時的鈴聲。


    溫和的光線打在琉璃燈光瓦下,隨著藝品店門口流泄出的溫暖氛圍,那隻虎斑貓靈活的鑽入門縫,開心的喵喵叫著。


    她低頭悶哼一聲,揉揉疼痛的部位。「哦……原來他是那隻貓咪的主人啊!」


    她忽略疼痛,回過頭繼續整理攤位;這隻紅色貓咪該跟那隻聖誕貓咪一組,而這隻綠色的應該是跟另一隻一組,然後這隻黑色的應該跟那隻……


    「抱歉,我嚇到妳了嗎?」聲音像深夜黑色水仙鳴奏的一首詩般,在她的耳旁響起。


    她抬起頭,再度與他的目光交會,他那讓人無法抗拒的漂亮長相衝擊著她的腦袋,讓她嚇得身子一彈,靠近階梯的腳踝也不小心拐到。


    沒料到會嚇到她,他及時伸出援手。「妳沒事吧?」


    她回過神,趕緊搖搖頭。


    「真的沒事嗎?」韓洛緋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太過蒼白的臉頰──方才在窗內不小心嚇到她的那一瞬間,他還以為她會暈倒。


    他雖非熱情之人,但也不會冷漠到束手旁觀;在擔心之餘,他立刻推門而出。


    「我沒事,沒事、沒事!」她將腦袋搖得像搏浪鼓般,直到注意到兩人穿著的差距,這才想起她是在別人藝廊前麵擺地攤的人,或許他是希望她能快點離開他的店門前吧!


    「啊!我、我我……真抱歉,我現在馬上收好離開!」手忙腳亂的收拾著攤位。


    她將花格子布一拉,油畫木框當下碰撞在一塊,讓她像個在深夜偷竊的小偷般,火速的想收拾贓物、逃離現場。


    「等等!」


    「我馬上收!收好我馬上走,我很快很快的,別趕我、別趕我……」慌亂的她壓根沒發現來人的本意。


    「慢著!」韓洛緋的語氣中沒有任何的不耐──他隻是想幫她恢複平靜,大手從容的按住她慌亂的雙手,冬日陽光般和煦的溫度透過他的指腹,傳到她冰冷的手背上。


    像是踩到煞車般,她很自然的停下來了,將一頭半長不短的清湯掛麵頭發順到耳後。


    「我沒有要趕妳走,隻是想問妳一些話。」他一字一句慢慢說道,語氣十分溫和。


    她先是一愣,可能是因他的聲音實在太溫暖了,於是她像被催眠般緩緩的點了頭,吶吶的等著他的下一句。


    「這些都是妳畫的嗎?」他比了其中一張咬著魚的貓咪圖。


    她點點頭,一綹頭發又脫離了耳朵的約束,滑過清秀的臉龐。


    「多少錢?」他盯著那張圖。


    「三……千。」有了前車之鑒,她在開口時是有些遲疑,但價格她早已訂好了,是不可隨便更改的,這是她的堅持。


    「嗯。」


    「是一組……三千。」她趕緊補充說明。


    「一組?」


    「十二張畫。」


    「嗯。」他又點了頭。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幫你包裝,包裝是免費的,你可以自由挑選紙張的顏色……」她抽出一張粉紅包裝紙,因先前有被人拒絕過,所以她的聲音愈來愈小聲。


    「要不要進店裏坐坐?」韓洛緋沒回答,看了她一身單薄得像紙般的衣服,難怪她的手會這麽冰,臉色也是這麽的蒼白。


    許恩昕撓撓頭,唉!她果然被拒絕了,還是用很委婉的拒絕方式,他應該隻是不希望她擺地攤弄亂藝廊,所以客氣的轉個話題來說。


    她常被人拒絕,這點她很清楚,於是抬起臉……


    他漂亮而深邃的雙眼正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就隻是定定的等著她開口說出答案。


    她咬咬唇,低下頭。「我……我在你們店門口擺地攤,占據你們的店門口,真是很、很不好意思,我不能再進去打擾了。」雖然店裏看起來好寬敞、好溫暖、好明亮。


    「我現在放假,不會被打擾的。」該來的店長與員工正在度蜜月,藝廊展覽需要會解說的接待人員,與能立即明了藝品活動流程的人,恰巧展出的作品他又很喜歡,於是這工作很自然就落到他的頭上了。


    許恩昕疑惑的抬起頭──放假卻在藝廊裏掃地?好奇心讓她有些動搖了,但她仍躊躇不決。「可是……」


    「妳看那隻貓。」韓洛緋長指往店裏一比,方才的虎斑貓早已懶懶的躺在落地展示窗前的沙發上,牠靠著甜甜圈抱枕,露出天然的白色圍兜兜曬著太陽,表情顯得很愜意而舒適。


    裏頭溫暖的光源打在貓咪身上,讓她打從心底也升起了一股暖意。


    好幸福喔!她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牠躺在那裏,有打擾到妳嗎?」他打趣的問。


    她搖搖頭。「沒有。」


    「牠也沒打擾到我。」他頓了頓。「既然牠沒打擾到妳,也沒打擾到我,而牠都能進來了,妳為什麽不能進來?」


    「但是……」


    他已經在幫她打包油畫了,動作既優雅、又溫柔,還十分迅速。


    「可是……我晚點還要去打工。」


    「嗯。」


    咕嚕嚕……一陣像貓咪喉嚨嗚咽的聲音,在兩人之間尷尬的響起。


    她扭蔚囊б下唇,眼睛直直盯著藝廊沙發上那一係列七彩甜甜圈抱枕。「那個……請問店裏、店裏有吃的嗎?」


    啊!她一開口就後悔了──她問的這是什麽蠢問題,這裏是藝廊,又不是快餐店,她是笨蛋嗎?因為肚子餓過頭就變得語無倫次,他肯定會瞧不起她的。「呃,我是亂開玩笑的,對不起。」


    韓洛緋視線落在她有些發抖的小巧臉蛋及纖細瘦弱的肩膀上,他大概知道她為何會麵無血色了。


    他支著下頷想了想,「有喔!」


    她眨了眨眼。「啊?」


    「店裏有吃的,蛋糕可以嗎?」他站起身,高挑身形頓時與嬌小的她成為鮮明的對比。


    嚇!原來他長得這麽高!


    許恩昕頓時又嚇了一跳,不過在聽見「有吃的」三個字後──她立刻猛咽口水、猛點頭,像隻餓了許久的小貓般很快的尾隨進去。


    ※※※※※※


    充滿現代感的藝廊裏,卻有著優雅細致的氛圍。


    許恩昕坐在藝廊裏的軟皮沙發上,一對眼睛滴溜溜的窺視著藝廊的擺設──這裏真的好有氣氛,透光的天井打入室內,伴隨綠色藤蔓植物構成逗趣的圖案;有麵牆壁上掛了一整張以淡藍色為主體的抽象畫,和一麵玻璃押花牆互相呼應。


    她繼續東張西望,又看見一件極薄的琉璃雕塑,透過自然光源,讓空氣氛圍變得更亮;她雖不懂藝術,可是……她好喜歡這裏喔!


    她又偷瞄了他一眼,呼……


    漂亮,真的很漂亮,這男人遠遠看起來很吸引人,近看更是好看到讓人離不開眼。


    他深邃又神秘的雙眸就像兩潭黑色水銀嵌在渾然天成的長睫毛中,卻又不隨意的魅惑人。


    又偷瞄了他第二眼──他那直挺的鼻子,細膩的直線利落的拋到底,再勾轉收回,續接上薄揚的唇。


    再看他第三眼,呼……


    是不是在藝廊裏鵝黃的燈光下,所有東西都會變得很幸福啊?她的眼眶有些酸酸的、紅紅的,她好想一直待在這裏喔!


    韓洛緋端出兩盤巧克力蛋糕放在桌麵,不忘附贈一大杯熱牛奶。


    她的雙眼頓時一亮,就像幹癟的填充布偶急需棉花糖來塞滿空腹般,她迅速塞了好幾口蛋糕,眼睛倏忽瞪圓!


    這、這是什麽蛋糕?!為什麽會這麽好吃?刷刷刷,她飛快的將蛋糕喂入嘴裏。


    韓洛緋走到櫃台後拿出一個罐子,在一個碗盤裏刷刷倒了一些顆粒;原本還在曬太陽的虎斑貓隨即豎起耳朵,咪嗚了一聲後跳下沙發,靈活的鑽到他的身旁撒嬌。


    喀啦啦……咀嚼幹飼料的聲音是清脆的,與低頭猛塞蛋糕的許恩昕構成了詭異但又很協調的畫麵。


    隨著肚子慢慢飽足,她的眼眶一酸,感動的再多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恰巧抬起眼,目光正對上她的。


    她趕緊將自己的腦袋瓜埋進蛋糕裏,再度順利的湮滅偷窺的證據,也湮滅了她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已有十幾年沒吃到蛋糕了。「謝謝你,很甜、很好吃。」


    「別急,慢慢吃,還有很多。」


    她一古腦的往嘴裏塞著蛋糕,又咕嚕咕嚕大口喝著熱牛奶,並直覺的說出讚美。「真的很美味,真的很好吃!」


    不行,太敷衍了,至少要多說一點,她用力思索著腦中的印象,最後……「我應該要說,這巧克力像橡木的咖啡色,溫暖有如沐浴在春風中;上麵的奶油則是滑順的綠色薄荷,冰冰涼涼又芬芳清爽,香草的濃淡適中,是帶有米色的香草!不對、不對,我應該要先提咬起來的口感是蓬鬆又可口的,就像是白色雲朵一樣的蓬鬆!」


    他對於她的說法先是感到有些訝異,然後再饒富興味的看了她一眼,薄而漂亮的唇微揚,「謝謝誇獎。」


    將另一盤蛋糕也推給她──這一份本來就是為她而多準備的。


    「不,我、我才要謝謝你!」因為餓怕了,她沒推辭,一口接一口吃得唏哩呼嚕──她就算是吃飽了,也會硬撐著肚子繼續吃,這是她已養成的習慣。


    「隻是塊蛋糕,妳不需要這麽客氣。」沒必要把他形容得像個救命恩人似的偉大。


    她吞咽一大口蛋糕。「真的很好吃!我要說的是,我剛剛說的統統都是真的,真的很好吃!」


    她想到自己剛才說了一長串,內容實在太荒唐,想加強補述卻又愈描愈顯笨拙。


    「放輕鬆一點。」他輕笑,將她那包藝品輕柔的放在玻璃桌麵上,見她沒阻止,便再解開結,細細觀察著她的作品。


    「這是十二生肖的貓!老鼠貓、黃牛貓、老虎貓、小兔貓、龍貓、蛇貓……」擦擦沾染了巧克力碎片的嘴角,她一手忙不迭地幫忙整理出那十二張圖,對自己的作品簡單的做介紹。


    他一張張的觀察──第一張是老鼠貓,表情膽小如鼠,眼睛睜得圓圓的;第二張是牛角貓,學水牛般昂高頸子,還帶著貓咪的懶散樣;第三張是老虎貓……一隻隻動作活靈活現,顏色鮮明可愛。


    「為什麽選擇十二生肖?」


    「因為貓咪很可憐啊!在十二生肖的賽跑中沒有得到名次。」她自行解說著。


    韓洛緋修長的雙腿輕鬆交迭,挑起了屬龍的圖畫端詳──屬龍的貓咪披著舞皮,色澤就跟舞龍舞獅的蚊嬡撕芟瘢有種童趣俏皮和說不出來的趣味,而小龍該凸顯的特色則是毫不含糊,至於貓咪該有的慵懶味道也毫不敷衍,利用色彩融合得恰到好處。


    「妳的用色不但敏銳,情感拿蔚靡埠蘢既貳!顧很自然的誇獎。


    被他誇獎了……嗬,她害羞的低下頭,臉蛋微紅。


    「但對大部分逛街的人來說,一次就隻會想買一張喔!」這是現實麵。


    而現實就像是一把飛箭般,咻的一聲戳中她的心!


    她咬咬下唇,「我也有想過要賣單張的,但是一張張拆開,它們會太孤單,要十二張在一起才有伴。」她仰起臉,很認真的說:「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把它們賣出去,尤其是看到你之後,我就決定一定要賣給你!」


    「賣給我?」漂亮的眼中蓄滿疑惑。


    「我、我不是因為要賣給你,才會在藝廊前麵擺地攤的!而是、而是……」怕他誤會,她急急的想解釋,卻因詞窮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她用手指絞著衣角,支支吾吾的很是緊張,興許是他讓她覺得自己太嚴肅,於是他打趣道:「那我猜猜……沒賣給我,灰姑娘就永遠都是一身灰嗎?」


    「沒有,不是!」


    「沒賣給我,睡美人就會一直沉睡嗎?」


    「不是、不是啦!」


    「不把東西賣給我這個壞人,王子就無法英雄救美是嗎?」隨口胡編著童話,他好像逗她逗上癮了。


    聽見他在貶責她,她覺得很慌亂!「沒有、沒有!你不壞……我隻是想如果你溫柔的大手能摸在那些貓咪的頭上該有多幸福……啊!我是要說貓咪住在溫暖的展示牆上……」


    唉!舌頭好像打結了似的,小手用力拍了額頭一下,她今天怎麽老是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啊!


    「妳怎麽知道我不壞了?」他的笑容散發著獨特的神秘魅力。


    「貓咪喜歡的人,一定不壞!」


    喵嗚~~此時虎斑紋貓正拱著他的手。


    「嗯。」他搔了搔貓咪的下巴,而牠則是滿足的咬了咬他。


    「你還請我吃蛋糕,不會是壞人的。」她很堅持的再度舉例說明。


    「有可能是我下過藥喔!」不知怎的,他愈來愈想逗她了。


    「不會的!你……你不會的!」她不知所措的捂住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轉。


    「我是不會。」見好就收,他收起輕浮,不再逗弄她,轉回原來的話題。「妳之前說,十二張貓咪圖三千元。」


    小腦袋瓜猛點,粗糙的小手放下叉子,眼珠子看起來亮晶晶的。「對!我可以幫你包裝,包裝得很漂亮。」


    他想了一下,慢慢開口。「我用我做的蛋糕跟妳的作品交換,這樣好嗎?」他笑著詢問她,同時也像是個請求。


    她情不自禁的一愣,大眼睜得圓圓的。


    「用蛋糕來換?這個蛋糕是你做的嗎?」她有些詫異的張圓嘴,就像她畫的老鼠貓是一樣的。


    「嗯。」輕緩的點了頭。


    「你是蛋糕師傅嗎?」


    「不是。」


    她轉著眼珠,思考了一下。「你今天放假,藝廊裏有你做的蛋糕──啊!你是放假從飯店裏逃出來到這裏想偷偷慶生的有名主廚嗎?」


    他聞言不禁笑了出來,總覺得眼前女孩的想法很有趣,「當然不是。」


    「那你是……」她皺起眉,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的蛋糕一個要賣兩萬五千元。」他打斷她的猜測,回歸到正題,毫不客氣的收下了她的圖。


    她還愣愣的,嘴巴微張。「咦?」


    好像哪裏怪怪的,現代應該沒人會以物易物呀!糟糕,她不小心打了個飽嗝,等於是罪證確鑿!


    唉!剛才的蛋糕她已全都吃下去,沒辦法退貨了。


    所以她是跑到黑店了嗎?


    而她也遇上壞人了是嗎?


    他毫無愧疚的麵對著她眼底蓄滿的指責。「可是今天天氣太冷,我讓妳在門外待了太久,所以該打折,打折後變成兩百五十元,那我還欠妳兩千七百五十元。」


    她猛點頭,「對啊、對啊!」


    「總共十一塊蛋糕。」


    「咦?」


    「在我還清欠債前,這些貓咪圖就先掛在店裏那麵空白的展示牆上可以嗎?」他很認真的問,比了比一麵幹淨且打好燈光的牆麵。


    「我的作品要放在藝廊裏?」她愣愣的環視四周,暖暖的光線,溫馨的空氣在四周流動,這是她夢寐以求的藝廊氣氛。


    況且她的作品本來就賣不出去,這裏是它們最好的歸宿──她開始動搖了。


    「嗯。」他點頭,「還有,若妳願意,隨時可以來這裏吃飯。」凝望著她缺乏血色,像是隨時都會暈倒的小臉。


    這理由在正常人眼中,應該十分可笑;但這話對一個從小就沒有一頓溫飽的人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她平日僅靠吐司邊來果腹,偶爾靠朋友的接濟,她已好久好久沒吃到正常食物了。


    「可是……」


    「妳看那隻貓。」食指比了一下賴在沙發上圓滾滾的虎斑貓。「我也是欠了牠好幾天債了。」


    貓咪在地上打了好幾滾,喵嗚喵嗚的叫著,等待他的大手輕輕揉巫艩的腦袋瓜,牠扭過頭,饜足的舔了舔他,表情是如此的滿足──


    真好,真幸福。


    「成交嗎?」


    她情不自禁盯著那隻貓咪──牠看起來真的好幸福喔!「好!我的十二張圖就全都交給你了。」


    她緊緊握住他的大手,還感激的上下晃動,突然──嗶、嗶!手腕上的電子表發出聲響,提醒她別再發呆!


    她猛然彈跳起身,慌亂的將作品收拾妥當。「啊!我我我得去打工了,再遲到我會被店長罵……打擾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邊鞠躬,邊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出門外,撞得大門的鈴鐺直響。


    走得太過匆忙,她趕緊回頭一瞥這間藝廊的位置,好希望待在這裏的時間能再久一點、再長一點。


    韓洛緋拿起她留下的圖畫細細的觀察著──十二隻貓各有著喜怒哀樂悲歡等各種模樣,但在藝廊特有的橙光烘托下,全像是露出了同一種幸福的表情。


    他微微勾起薄唇,腳邊的貓咪再度撒嬌的打了一圈滾;他很確信,她缺乏的絕對不隻是三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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