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傀燕危瞧著許妙妙那五彩斑斕的臉色, 表麵看上去不屑從容中帶著一絲緊張,心中卻思慮著下一步的情況。許妙妙被他噎了這麽一句話,彼岸花又消耗不低, 她現在還沒多少心思處理善傀燕危, 隻是起身道:“你可真有趣。”


    隨後, 許妙妙一個留在這邊盯著燕危,另一個出門, 想來是去找其他彼岸花的玩家了。


    善傀燕危佯裝精疲力盡,整個人靠在沙發上閉著眼,實則心中千回百轉。


    局麵發展到這一步, 他和本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推演了,因為接下來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他隻能盡可能地穩定局麵。


    說白了, 就是盡可能地讓許妙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本我燕危應該是跟著黑袍人走了, 此時必然顧不上其他意外,所以他要盡可能地保證其他意外不發生。他這邊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他要盡量拖延許妙妙的時間, 以防許妙妙在本我燕危他們忙著黑袍人的事情的時候, 發現阻斷器的不對勁和地形圖的問題。


    但他有著很大的優勢——他知道自己是善傀。


    他對生死……毫無所謂。


    樓的副本,怕的從來不是一步一謹慎的玩家,而是那種無所顧忌的玩家——隻有沒有顧忌,才敢賭。


    所以他可以像剛才那樣, 為了讓許妙妙情緒不穩,特意說一些氣許妙妙的話,和許妙妙玩這種你來我往的心理博弈。他也可以在之後為了坑彼岸花,把自己也一起鬆進危險之中。


    他們都不想用玩家的鮮血堆積積分,卻也不回仁慈到完全放棄對他們至關重要的第一,拖延許妙妙和薛晚等人的進度, 同時另辟蹊徑,這是他們目前為止能選的最好的路。縱然對推演和應變的要求變態到苛刻,但是善傀燕危和本我燕危都願意冒險試一試。


    善傀燕危——或者說本我燕危也是——對自己的定義一直都是一個利益至上的自私者,感性在他心中的地位遠遠比不上理智。在今天之前,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那種願意顧全大局犧牲的人。


    似乎他在登樓的這段時間以來,對自己的定義從來都是自私、在乎最終結果的利益。這不是什麽長年累月的性格,而是他一旦想到什麽事情,就會產生這麽一種自我厭棄的、卻又無法拒絕的想法:他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好處的結果,而不是對所有人。


    這樣的想法持續到方才在許妙妙麵前演習的那一刻。


    善傀燕危驟然意識到,似乎從他們這兩天一點一點的布局以來,他的每一次選擇,都和這個心聲一樣的認知完全相悖。


    本我的他應該也能意識到。


    他心中諷刺地笑了笑。


    爛好心。


    燕危跟在後頭,眼睜睜地看著黑袍人跌跌撞撞地進了一間黑玻璃環繞的房間。


    整個三層都是各種各樣的玻璃室,裏麵堆放著血腥可怖的製作傀儡的道具,彌漫著刺鼻腥臭的血味。玻璃有的是透明的,有的是黑的,在這些交錯的走道中黑白相錯,怪誕詭譎。


    窗外的落日餘光灑進,在玻璃中不斷折射,散出模糊的光影,更襯得這裏幽詭異常。


    魚飛舟低聲問:“我們還進嗎?天要黑了。”


    樓的副本裏,不管是那種荒誕怪異的鬼怪,還是這種真假難辨的傀儡,多半都遵從著那些髒東西的規律。夜晚對於玩家而言是視線和行動力的削弱,對於它們而言卻是盛宴。


    而黑袍人進的這件房間,他們誰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


    可黑袍人因為剛才驅使了大量惡傀,到後來連路都走不穩,卻還要路過那麽多玻璃室和房間走到這裏,這裏顯然和其他的玻璃室還有房間不一樣。他們布了兩天的局走到現在,要是現在因為擔心危險而離開,誰知道耽擱了一個晚上之後會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燕危眉頭微皺,不過片刻卻又舒展開來,當機立斷道:“進,但不能全進。許妙妙那邊我的善傀在,我信任我自己,黑袍人這裏……我和晏明光再加一個人進去,剩下兩個去觀星台。”


    “薛晚不笨,到現在應該反應過來了,觀星台真的很重要。我們這些玩家再怎麽爭,最後大家要出去,頂層都必不可少。啟明星會死守觀星台,所以為了讓我們之後不會被啟明星卡死,我們留兩個人去對付他們。不要直接打,隻要我這邊沒有結束,就不斷地用各種方法幹擾、消耗他們,消耗他們的技能,消耗他們的道具,摸清他們的路數。”


    魚飛舟雙眼一亮:“不正麵動手。我們是靈活的,反而是他們,他們是固定在一個地方的,我們可以用各種方法消耗他們。一點的消耗看不出來,但是積累一下,就可以削弱他們實力的同時讓他們放鬆警惕。”


    燕危點頭。


    他知道時間不多,掃了一眼魚飛舟和林縝,毫不猶豫道:“魚飛舟去觀星台,你的長處和技能本來就適合打這種拖時間的消耗戰。不要和他們正麵來,你可以騷/擾他們一會就跑,然後再來,兩個你也可以配合默契。林縝和我們進去。”


    林縝立刻抗議:“為什麽打架的事情魚飛舟去,破局的事情讓我去??”


    “因為你去,你就直接和薛晚他們打上了。”


    “……”


    燕危揮手:“我們進去。”


    天徹底黑了。


    已經沒了電源的城堡再度先入一片黑暗,唯有窗外撒入的月光微微照亮,外頭烏鴉環繞啼鳴,城堡內的走道上回蕩著惡傀機械的腳步聲,時不時還響起一些癲狂的尖叫。


    真與假的夢境比前一晚更嚴重了許多,就算今天因為黑袍人的消失而沒了任何得分的玩家,也還是有玩家死在自己分辨不清的虛假與真實之中,對應的善傀變成了惡傀。


    這就是那些多層次夢境的作用。


    即便玩家沒有互相殺戮,它們也會無孔不入地帶走人的性命。


    惡傀越來越多了。


    晏明光站在燕危的身前,林縝跟在後方,燕危用風衣包著月輪的光,分割出一個很小的屏障將他們三人都圍在裏麵。


    進來之前,燕危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一進門就看到黑袍人或者是什麽未知的危險,從而必須動手。這很危險,但是值得嚐試。


    可是進來之後,卻是一片的黑暗和沉寂。


    但燕危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不行,什麽都看不清,】他拉住晏明光,同時攔住了身後的林縝,示意他們停下,【我的感知力在前麵遇到了很多阻礙,感覺前麵……不是平坦的路。】


    【要不然就拿出手電筒看看唄,最差就是打架嘛。】


    燕危思索了一下,說:【手電筒的光太強了,我把月輪拿出來吧。】


    他把月輪從風衣中拿出來,放在掌心捧在前方。皎潔淡然的白光微微照出前方的情況,三人動作皆是一頓。


    前方是一堵牆,牆上有一個紋路和牆體一模一樣的門,像是隱藏在這件玻璃室裏的機關門。四十幾層的玩家都不是省油的燈,不可能沒有冒險探查過這個城堡裏的每一個角落,這裏的門應該很難開啟或者隻有黑袍人才能打開。


    門半開著,顯然是黑袍人方才匆忙間還來不及關上。


    他們這一回倒是誤打誤撞撿了個便宜。


    燕危突然有了一個猜想。


    【這個遊戲……一共七天對吧。】


    晏明光:【嗯。】


    【但其實從現在的驅使來看,根本用不著七天那麽久,大家的比分就能完全拉開並且出現高排位玩家之間的自相殘殺。這個副本是一個速度會越來越快的副本,為什麽給了七天?】


    林縝撓了撓頭,晏明光淡然道:【我們可能誤打誤撞了。】


    燕危點頭。


    三天就足夠排位出結果了,多出來的時間是幹什麽的?


    是破局的。


    這個玻璃室內的暗門,這兩天都沒有任何玩家發現端倪,顯然是一個很難發現的東西。就算發現了,要打開這扇門,其中恐怕都大有波折。


    這應該是一個極費時間的一關,甚至可能會消耗發現這裏的玩家兩三天的時間。但燕危這一串布局下來,誤打誤撞,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不,也不能算是輕而易舉——發現了這個地方。


    燕危借著微弱的光,和晏明光對視了一眼。隨後,晏明光走在前頭,和燕危一前一後湊近了那扇半開著的門。


    晏明光抬手,一點動靜也沒有,緩緩拉開了那扇門。


    方才這扇門半開著,燕危隻能微微窺見裏頭似乎有著寬敞的空間。這回徹底拉開,他往前一看,目光猛然一頓。


    ——這竟然是一個巨大的階梯。


    可這裏已經是三層了。


    按照他們這段時間在城堡遊走得到的地形來說,城堡一層最大,二層三層一樣大,四層的麵積卻特別特別小,隻有那個擺著絞肉機的觀星台。他們在叢林迷宮的時候,烏鴉滿天都是,城堡的外牆又都是黑色的,看不太清楚建築構造。而進來之後,燕危搞清楚了地形,一直以為,這個城堡是一個從下往上的梯形,越往上麵積越小。


    但這裏是三層,這間玻璃室裏頭卻還有一個向上的階梯,這裏也並不是觀星台所在的那一塊……


    燕危眸光一亮,琥珀般的雙眸在月輪淡白的燈光下仿若皎潔星辰。


    他低聲道:“我們這回可是逮著大的了……原來四層並不是隻有觀星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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