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外。


    這次的頂層或許是因為開啟的方式與眾不同, 進去的玩家半都不是太過敝帚自珍的人,玩家主視角都開個七七/八八。樓內世界千萬玩家們看著這些視角,近乎同時看著兩邊陣營發生的事情。


    耿梁的視角開著。


    他開始載入副本的時候, 身邊就幾乎是沈宅陣營的玩家。


    即便惡念恨不得燕危處於絕對的弱勢, 但副本始終有個公平的原則。沈宅陣營的人數差不是觀音學堂陣營的兩倍, 但是相對的,沈宅這十幾個玩家麵臨的任務難度高, 而且開始就需要應對沈宅裏遠超其他地方的怨氣。


    另一方麵,每一方的陣營,都有個初始載入處於敵方陣營的玩家。


    燕危那邊, 林巧就是處於這個位子。她雖然和宋承安還有於正青載入的地點和時間一樣,但她其實是沈宅的陣營。


    耿梁是觀音學堂陣營的, 但他的載入地點卻是沈宅。


    林巧一樣, 耿梁幹脆順著自己的處境,假扮成沈宅陣營的玩家,臥底在了沈宅。這個陣營同樣也經曆過排查臥底的階段, 隻是燕危那邊, 林巧被燕危揪了出來,而沈宅這邊,耿梁做不少手腳,成功混進敵對陣營。


    副本外的玩家在他的視角, 清清楚楚地看著耿梁是怎麽混入沈宅陣營的。


    此時此刻,副本內,觀音學堂陣營的玩家得到了雙方陣營人數,副本外的玩家同樣也都知道陣營人數。


    “這不對啊……觀音學堂那邊,以宋承安為首,已經八個人了, 再加上臥底在沈宅的耿梁,九個人,副本給的數字不符合。”


    “副本給的數字不可能有問題,有問題的隻有可能是人。”


    “耿梁想的樣,觀音學堂那個陣營有個臥底。雙方各有個混進對方陣營裏,所以兩邊看數量都一樣,但其實都混入了敵對陣營的人。但沈宅這邊混進去的人是耿梁,這很明顯,本來當臥底的林巧也被發現,觀音學堂那邊哪個都是真心辦事的啊?”


    “……”


    交談聲中,丁笑歎了口氣。


    她記得的東西不,但關於晏明光的那些事,燕危曾經的些過往,她卻記憶猶新,記得有時候比她自己些重要的過去還清楚。


    “丁姐,”許妙妙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你怎麽?這個雙方陣營到底是怎麽回事,燕危那邊沒有個人像臥底啊,總不可能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走錯陣營了吧。”


    丁笑搖頭:“他知道。他就算知道,他永遠隻會站在燕危這邊。”


    得知陣營人數之後,學堂裏的書童來敲了燕危房間的門,說是白先生差不休整好,燕危他們約明日談談觀音鎮的事情。


    林情他們還沒回來,燕危幫忙應下,書童給他們留個時間便離開。


    燕危合上房門,回神,瞧見晏明光正坐在床邊,抬眼看著他。


    晏明光的眉目天生便是冷的,瞳色很深,仿佛望無際的深潭。但他看著燕危的眼神卻總是柔軟溫的,目光總是死死地掛在燕危的身上,仿佛個不留神,他會跑樣。


    這次重來,晏明光看他的目光如既往的柔。


    但燕危卻覺得,晏明光看他的次數比以前很很。


    不是相處中有意無意地看著他,而是刻意、強烈地看著他身上的每一處。


    這樣的目光,反而像是一種後的繾綣,仿佛每一刻每秒都是珍貴,仿佛此時不看便沒有什麽機會。燕危以前還小的時候,偶爾遇到親人離世前的彌留,就總是會碰到這樣的目光。


    這樣的目光太過綿長而繾綣,他回過身時,晏明光仍然這樣看他會,這才收斂眼神。


    他愣了愣,抬腳走到晏明光的麵前,雙手搭著對方的肩膀,低頭,額頭抵上晏明光的額頭。在燕危關閉了投影視角的時候,男人順勢抱住他。


    燕危心裏的不踏實愈發嚴重。


    陣營的人數明明確定,惡念幾次三番的誘惑勸說也都被他打回去,切都在各種意外中按部就班著。怎麽反而越來越不踏實?


    他說:“晏老師——”


    晏明光已然堵住他的嘴。


    溫熱的覺自唇邊而來,點燃燕危渾身的熱度。


    日頭從中央緩緩西垂,地麵上的雪近乎沒有消融,散著刺眼的白。光線在白雪的映射下格外朦朧,又隔層薄薄的窗戶紙,灑進來的時候,周遭都是浮動的微塵。


    花樓裏那些迷離的香氣帶起的情絲終於在這刻遲緩地到來。


    林縝連著敲了十幾下的門。


    裏麵明明有人的動靜,燕危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麽。他發消息,敲了門,裏頭就隻是傳來一聲急促的“稍等”。


    這種時代的門窗在他們這種人麵前根本不具備任何封鎖能力,他稍微大力點,或者從窗口破開,都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去。林縝敲得翻了,抬手就要撞門,身後林情神情漠然地抬手拽住林縝的頭發。


    “嗷嗷嗷哥!!!”


    林情:“等著。”


    “行行行。”


    過會,門終於打開。


    晏明光穿著身周正的白衣,外衫卻頗為隨意地披著,看上去出來得十分匆忙。


    他神色如常:“隔壁是誰房間?”


    魚飛舟答:“左邊是我的,右邊是林縝的。”


    晏明光走了出來,回身緩緩合上房門,說:“先去你房間談。”


    他說完,不等其他人的意見,自己率先轉身朝著魚飛舟的房間走去。林情第二個木著臉跟著,魚飛舟林縝本來就無所謂,立刻緊隨其後。宋承安對這兩位的話根本不會有任何異議,抬腳就跟。


    於正青憋半天,想到晏明光之前那一手敲山震虎,什麽沒說,行刑轉身。


    鍾不凡:“?”


    於正青怎麽突然這麽聽話?


    在這種有玩家對壘的副本裏,他從來都是處於核心,負責籌劃安排所有的行動。這次雖然是頂層副本,但不都是這些幾乎樓內世界打過照麵的老朋友嗎?怎麽這回,帶了幾個新的高層玩家,他反倒像一個小弟?


    鍾不凡看眼這個緊閉的房門,快步跟上前方去魚飛舟房裏談事情的眾人,喊道:“誒那個燕危呢?他看上去挺了解v的破局手法的,還想和他聊聊v呢……”


    房內,燕危慢悠悠地穿上衣袍。


    這個時代的衣服比他們日常的衣服繁瑣得,他裏裏外外搗騰了半晌,這才規規矩矩地穿回去。拿起穿上後一件保暖的外衫套上的時候,餘光瞥到了床頭的燕子吊墜。


    燕危動作頓。


    方才……


    這似乎是他意識朦朧間,想咬晏明光的哪裏,卻又不太舍得,終咬在了這吊墜上,咬著咬著給他拽了下來,落在了床頭。


    燕危伸手,這吊墜拿了起來。


    這個燕子吊墜根本不是任何道具,隻是普通的裝飾,但正是因此,當初晏明光他的後手才能留在這個上麵,不會被樓起連著格式化掉。雖然現在沒用了,晏明光仍然戴著。


    他那一枚硬幣是同理。他帶進樓裏的這兩枚自己定製著玩的硬幣,枚裝月輪碎片他的所有數據記憶,化個副本留存著,讓他在四十九層的時候取回格式化之前的所有。而另一枚硬幣,因為不算做任何樓內的道具,在他重來的時候就跟著再次進入第層。


    倘若以後出去……這些東西,算是見證。


    燕危收起這個吊墜,轉身去找晏明光他們。


    他走進魚飛舟房間的時候,晏明光正好說完他們發現的事情。魚飛舟正在說:“他們陣營裏確實有個模仿技能的人。們挑撥離間成功之後,藏在沈宅旁邊觀察會,他們中途還因為沒談好直接打起來,那個人還用了於正青的技能。”


    於正青沒好氣道:“沒學好。”


    林情:“那個人我不認識,估計是比們所有人都早的超高層玩家。看他們爭吵的程度,這人在那個陣營裏的地位還不低。”


    倘若隻是陣營裏的普通成員,真懷疑就先排除在外就是了。但林縝林情出手之後,沈宅那邊立刻吵得不可開交,似乎必須立刻解決懷疑的事情,那隻能說明,這個會模仿別人技能的人,在敵對陣營中有著關鍵地位。


    燕危踏入房門,說:“這個人知道。”


    眾人立刻朝他看來。


    他麵色不變,“他叫卓西東,很早很早一批樓內世界的玩家。他的技能就是限定次數和時間內,可以複製見過的人的技能以及道具。早的時候,樓內世界副本之中,玩家沒有現在這麽,陣營對壘或者經濟模式少,他那個技能隻能算是一個輔助技能,方便破局的時候可以重複使用需要的技能和道具。但是後來,玩家內耗的模式越來越,他反倒如魚得水。他是個棘手的對手,沒想到他現在還活著……”


    這麽久,燕危都沒聽過或者見過卓西東的任何消息,還以為卓西東那些他曾經知道的超高層玩家樣,在時間的蹉跎中死在了哪個九十幾層的副本裏。


    他卓西東算是老對手。


    卓西東是一個他覺得應該正視的對手,卓西東則不太想碰見他——畢竟他在的副本,總是最危險的,卓西東這種活了這麽久的老玩家惜命,怕遇見他。


    他們在一個副本中交過手,卻沒有見過彼此,沒想到此刻,居然再度光明正大地對上。


    燕危驟然有種奇怪的宿命感。曾經那些沒追上他腳步的人在此刻和他重新並肩,曾經那些陰差陽錯下打過交道的對手在這刻再度撞上。


    “以卓西東的能力,沈宅陣營,他必然是主導。”燕危說。


    鍾不凡驚歎:“你居然知道這個人?老宋都不知道!”


    宋承安趕忙擺手:“沒有沒有,本來知道的就不算。”他哪敢和燕危搶風頭。


    鍾不凡不解:“刷過好多副本記錄,為什麽都沒有見過這個卓西東?”


    “因為他是一個從來沒有開過主視角,從來沒有參與過被動開啟視角的副本的玩家。”燕危說,“其實他參與過次非常著名的副本——鬼沼,他是那個副本的第二名。”


    鍾不凡恍然大悟:“那個輸v籌的神秘玩家就是他!?鬼沼那個副本我研究過好幾次了,副本裏沒有光,從頭到尾都是全黑的,記錄裏根本看不清是誰,那個第二名的神秘玩家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信息傳出,原來他就是那個第二名。”


    他抬手,指著燕危:“看那麽次v的副本都不知道,你卻知道,你明明也研究v,研究得比還狠!宋承安還騙,說你沒有看過v的副本記錄。”


    宋承安:“……”他真的沒有撒謊。


    燕危:“…………”他看自己的副本記錄幹什麽?


    “確實沒看過。”燕危沒管鍾很煩的質問,隻是在晏明光身邊坐下,話題拉回雙方的博弈上。


    “現在沈宅是另一個陣營已經很明顯了,但們對他們了解太少。”


    宋承安點頭:“如果薑靜雲死在沈宅是一切怨氣根源的話,她的鬼身或者屍體,會不會還在沈宅?如此一來就說得通,沈宅怨氣根源,比們這裏危險的,所以他們那個陣營的玩家差不是我們兩倍。不過同樣的,他們應該知道更多關於沈宅沈員外的事情,們必須拉回這個信息差。”


    鍾不凡一拍大腿:“這還不容易?他們今天白天這樣的架勢,說理是說不通的,遲早要走到用暴力解決的地步。等他們內訌到打起來,再讓林情林縝去沈宅撿個漏,不僅能繼續混淆他們,還能試著抓個人回來。”


    鍾不凡說,燕危也省口舌。


    他笑笑,宋承安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到了夜晚,林情林縝偷偷一起摸進沈宅,趁他們內訌,抓個他們陣營的玩家回來。”


    夜半。


    燕危聽著自己不死狀態開啟的提示音,窗口突然傳來一陣碰撞聲。他的門明明開著,林縝卻偏要翻窗而入,手中還拎著個被五花大綁的人。


    “小寵物我幫你把人抓來啦,”林縝那人丟在了地上,“他們確實打起來了,打得還挺激烈,受傷了好幾個,哥他們趁機撈個抓回來。鍾不凡白天還讓我抓到人讓他問,先帶來給你,夠不夠仗義?”


    燕危哭笑不得。


    他讓林縝把窗戶修好,自己起身,走到了那個被林縝綁成粽子、嘴也被封住的玩家麵前。這人的眼睛還蒙著布,但這蒙眼布還挺精致,看上去並不像是林縝蒙的,更像是這人自己蒙的。


    他動作從容地蹲下,看著對方一直支支吾吾的,幹脆抬手,解開封住這玩家嘴巴的道具。


    “來,”他笑著說,“看你好像挺想說話的,不如介紹下自己?”


    為己方臥底成功潛入敵方卻又被自己人從敵方綁回來的耿梁:“。”


    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麽。


    問就是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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