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之接過手帕,笑道:「周某這般行徑,叫薛姑娘見笑了。」


    薛婉剛想說句不要緊之類的再安慰周瑾之一番,便聽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聲。


    「是挺可笑的。周大人。」沈淮安麵色鐵青的看著周瑾之和薛婉,負手而立,口氣裏的酸勁兒足夠裝一缸的醋了,「我今早傳令,叫你核對糧草數目,不知這秦淮河畔,可有我要東西嗎?」


    周瑾之瞧著沈淮安,忙站起來,拱手道:「還請沈大人恕罪,糧草數目下官今早已核對完畢,差人送往沈府,隻怕是沈大人剛巡營回來,還沒來得及看到公文。」


    「這麽說,是我錯怪你了?」沈淮安似笑非笑地掃過周瑾之的臉。


    「豈敢豈敢,今日實是家母定要我陪她一同踏青,故而推脫不掉,我出門時已吩咐過家仆,若是有要事,可快馬來尋我。」


    「陪你的母親?」沈淮安看看周瑾之,又看看薛婉,揚著下巴問道,「這難道是你的母親?」


    周瑾之&薛婉:……


    薛婉輕咳一聲:「周夫人方才去尋東西,一會兒便歸。」


    她抬頭和沈淮安對視著。


    沈淮安身上穿著輕甲,腰間別著馬鞭和佩劍,大約正如周瑾之所說,是剛剛巡營回來。


    「嗯,這樣好的天氣,確實適合踏青,賞景,不若我便陪你們一起看吧。」沈淮安說著,席地而坐,還隨手拿過一個茶杯,自斟自飲起來。


    薛婉張了張嘴,想說那是她的茶杯,但終究是又咽了回去。


    沈淮安看薛婉欲言又止,冷冷一笑:「都坐啊,站著幹什麽?」


    沈淮安自郊外巡營回來,本是要直接回府衙的,是沈忠看他近來惆悵,便提議繞道從秦淮河畔回去,未料到剛過來,便見著薛婉和周瑾之坐在一起聊天。


    周瑾之的癡情在金陵城也是有名,沈淮安剛來時,便聽府裏的官員說起過,隻是他骨子裏是不屑一顧的。他和周瑾之不是一類人,他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若是愛人死了,還做什麽矯揉造作的姿態,一劍抹了脖子便是。沈淮安看不慣他,但周瑾之管糧草卻委實是一把好手,他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人才。


    可如今,沈淮安認真想,他得不得考慮,要不要把周瑾之攆到鄉下去,最好和薛婉保持足夠的距離才叫人覺得安心。


    沈淮安煞有其事地坐在草地上,左右兩側各坐了薛婉和周瑾之。他不敢看薛婉的神色,便折騰周瑾之來出氣。


    「周大人掌管錢糧,是我金陵大營的錢袋子,位卑而權重,是舉足輕重的位置。隻願周大人勤勉一些,不要整日裏想些兒女情長,否則待他日我上了戰場,難道還要擔心你哪天突然想不開嗎?」沈淮安說話像是把冷刀子,嗖嗖地在周瑾之的心口上戳來戳去。


    周瑾之被沈淮安說的臉色發白,手指下意識地攥緊。


    「下官……必不會為了私事耽誤了公務。」


    沈淮安滿意地點點頭,卻似笑非笑繼續道:「那便好,文人嘛,吟幾首酸詩不算什麽,隻別把詩文都當真,什麽十年生死兩茫茫的,什麽人生若隻如初見的,哪個不又是三妻四妾了一番。周大人如今也是騎虎難下,若是寂寞難耐,不若待入了夜再來秦淮河,溺死在溫柔鄉裏幾回,說不得就什麽都忘了。」


    薛婉有些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抬頭看了沈淮安一眼。


    沈淮安並不是多話之人,但卻有一張尖酸刻薄的嘴,若是有心刺你,那絕對是氣死人不償命的性子,也不知今日他抽哪門子的風,這般刺激周瑾之,簡直恨不得要他當場跳了河才好。


    周瑾之氣得渾身發抖,紅著眼睛瞪著沈淮安。


    沈淮安痞裏痞氣地笑道:「周大人這是怎麽了?」


    「周公子是老實人,沈將軍何必欺負人家。」眼看周瑾之氣得快要動手了,薛婉忍不住開口,她實在不想眼看著這文弱的公子被沈淮安尋了借口暴揍一頓。


    沈淮安轉頭看向薛婉,二人的目光恰好對上,薛婉微微蹙眉,眼裏帶著不讚同。


    他還剩一半的損話便突然間沒了聲息。


    周瑾之本就是個老實人,哪裏受得了沈淮安這樣的刺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沒朝沈淮安撲上去,竟還拱了拱手道:「沈大人對下官多有誤會,下官不願解釋,有道是日久見人心,下官的為人,沈大人會知道的。」


    他顫顫巍巍地說完,轉身便走,眼角都是通紅。


    薛婉目送周瑾之離開的背影,隻等他走了才輕聲說道:「沈將軍又何必專撿紮人心窩子的話說。」


    沈淮安卻冷冷一笑:「我就是厭惡他這惺惺作態,故作情深的模樣。」


    薛婉搖了搖頭:「周大人之心痛並非作偽。」


    「若當真痛徹心扉,又哪裏還能好吃好睡的活過五年?」沈淮安看向薛婉,自嘲地笑了笑,「若換做是我,隻怕早就隨心愛之人去了,不必等到今日,又來這裏招惹旁人。」


    薛婉覺得沈淮安這話,似乎是話裏有話,卻又拿不準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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