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期間,這不稀奇的,隻是後方而已,若是上了戰場,能囫圇回來,可都是萬幸的。」薛婉安慰道。


    周舒蘭輕歎了口氣:「我哥那性子,若是真的要上前線,隻怕我娘得日日吃不下飯了。」


    江浙一代都是富庶之地,更是連年沒經過戰火,哪裏見過打仗是什麽模樣,薛婉聽著周舒蘭略帶稚嫩的話,隻莞爾一笑。她並不願叫周家多擔心,故而沒多言什麽,隻是押運糧草這種事,其實是個高危職業。


    一旦敵人動了心思,又被查出蹤跡,輕騎快馬繞道後方劫了糧草,那負責押運糧草的官員為國捐軀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強了,不過以沈淮安那縝密的作風,必然不會叫人端了他的後方才是。


    可兩日後,周舒蘭再上門時,卻已哭成一個淚人。


    「薛婉,我哥出事了,我哥出事了!」周舒蘭哭得一塌糊塗,拉著薛婉,幾乎話不成話,顛三倒四地說了半天,薛婉才聽明白了。


    原來那日周瑾之運糧出門,沒過多久,便與大軍失去聯絡,周家派出家仆,戰亂中死了好幾個,才勉強有個激靈的回來報信,說周瑾之的糧草被劫了,押送糧草的官兵如今被圍困在跑馬山附近,若是無人救援,很快就要被消滅了。


    薛婉一邊聽周舒蘭哭,一邊攤開地圖,仔細搜尋。


    跑馬山距離金陵不遠,是一片群山,山中因常有人走,故而有一條自山澗中劈開的路,十分險峻,適合伏兵。


    如今沈淮安的大軍正在錦溪附近與李政的軍隊對峙,李政的軍糧自西南經運河走水路,而沈淮安的軍糧正是一直由周瑾之從金陵四周籌集。


    如今糧草被劫,隻怕會動搖軍心。


    薛婉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問周舒蘭:「周瑾之帶了多少糧草?」


    周舒蘭說了一個數,薛婉大約估算一下,正是沈淮安的大軍一個月的口糧,按著周瑾之來回運糧的速度,大軍還可撐上半月有餘,這對於魚米之鄉的江南來說,並不十分要緊,沈淮安便是就地征糧,也能撐好一陣子。


    薛婉眉頭緊蹙,看著地圖發呆。


    周舒蘭哭道:「薛婉,你和沈將軍那麽熟,你能不能給他寫封信,讓他派人救救我哥啊!」


    薛婉豎起一根指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舒蘭的啜泣聲在屋裏靜靜響著,可薛婉卻恍若未聞,隻是繼續盯著跑馬山,露出恍惚的神色。


    許久,薛婉才抬頭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會給沈淮安寫信,你娘如今年歲漸長,身子也不好,你得好好安慰她才是。」


    周舒蘭點點頭。


    這之後,薛婉又好說歹說,安慰了她一番,叫芷荷將人送回周家,待送走了周舒蘭,春櫻才忍不住開口:「大小姐,您當真要給沈將軍寫信嗎?」


    薛婉搖頭,臉色頗為陰沉:「根本沒必要,周瑾之和糧草根本就是個誘餌。」


    春櫻一臉疑惑地看著薛婉:「大小姐的意思是?」


    「跑馬山根本就不是押運糧草的必經之路,倒是個包餃子的好地方,等著瞧吧,不出幾日,必定會有大軍糧草耗盡的傳聞,李政的人會不顧一切的往跑馬山撲過去。」薛婉盯著地圖,喃喃道,「到那時,李政可就成了甕中之鱉了。」


    可是,如此一來,周瑾之便是必然會被犧牲掉的。


    薛婉在心中默念,她有些難過的想起周瑾之有些蒼白的臉和眼裏炙熱的感情。


    沈淮安,你如今當真心硬如斯嗎?


    入了夜,金陵城外的崇山峻嶺便都隱在黑暗中,影影綽綽之間,隻有巍峨的層巒疊嶂隱約露出巨大的輪廓,仿佛一團團的黑影子。


    跑馬山前,李政的軍隊安營紮寨,士兵們十人一組,巡視營地,火把熊熊的燃燒著,幹燥的木柴,偶爾發出劈啪的聲響。


    一隊騎兵小心翼翼地接近營地,這隻騎兵隊伍足有百人,未著甲胄,均用厚布包裹馬蹄,在黑暗中悄無聲息的繞過軍營,往跑馬山深處趕去。


    他們數人為一組,在巡邏士兵的間隙中,略過營地,直奔山上。


    等到了半山腰,領頭的騎手才回頭看著山下燈火通明的營地,嘴角勾著一絲笑意。隻見此人身著勁裝,腰身挺拔,不是沈淮安是誰。


    「少爺,咱們真的不打?」沈忠跟在沈淮安身後,忍不住問道,「沿著山腳安營紮寨,延綿百裏,不把他們烤了,老天爺都不同意啊。」


    沈淮安瞪了沈忠一眼:「就知道殺!出來時,我怎麽跟你說的?」


    沈忠見沈淮安當真有些生氣,才悻悻地撇撇嘴道:「少爺說了,老子要殺兒子,就應該親自動手,咱們若是動了手,人家說不得還不願意呢!」


    沈淮安點了點頭,看著山下的連營,輕笑道:「狡兔死,走狗烹,自然不能趕盡殺絕,更何況若早早便把人了結了,怎麽能顯出我會打仗來?最好是打上個一年半載,等皇上急了,才好下手。」


    沈忠看著沈淮安蔫兒壞蔫兒壞的樣子,十分認真嚴肅地點了點頭:「少爺,你這人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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