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若臨還在思量,紅玉就自二樓探頭,拚命使眼色。


    “秋公公稍待。”步上去,紅玉即來附耳。


    “夫人說這麽好玩的事兒她要自己——啊啊夫人!您怎麽自個兒走出來!”


    南若臨去扶。“被擾醒了?”


    “醒了醒了,精神好著呢。”她邊扶欄杆,邊在他攙持下步下樓,店裏偶有耳語,像是都在議論她。“大夥兒都在看我麽?”


    “是。”


    “唉呀,那待會兒接旨,哥哥可要扶我美美的跪下,美美的起身啊。”


    “曉笙煩這,不如擔心懿旨裏寫了什麽。”


    “我煩幹麽?紀曉笙可是隻管快活的呢!”反正身旁有頂天柱嘛!


    她讓他帶到公公麵前,盈盈一跪。


    “咳嗯!景德十五皇太後詔:世有民女紀曉笙,承先啟後辦寶鋪,盲無頹氣無喪誌,誓解禦令助匠能,今感其德助其輝,頒任西席助宮產,望改器物貪惰症,皇不擾民旦相習。”宣畢闔詔。“請紀夫人接旨!”


    紀曉笙恭敬地高舉兩手,接下卷軸。“謝太後千歲。”


    “紀夫人請起。太後娘娘交代,娘娘為夫人德性動容,希望器物局各部能仿效寶玉部做法,將從民間聘師,逐步廢止禦店製度,算是不再幹擾民商競爭,並命夫人為寶玉部長聘西席,請夫人有空就上器物局走動走動。”


    “紀曉笙感謝太後娘娘聖恩。”傾身一福,笑道:“秋公公這趟辛苦了,往後若是在宮裏遇著曉笙,還要勞您扶我幾把呢。”


    “噯,咱家差幾個小太監給夫人使就是。咱家還有事兒先回宮,紀夫人與紀老爺——”話一出,自己怔住,見南若臨也是一愣,趕忙陪笑改口:“唉呦!是南二爺、南二爺!瞧咱家嘴快的,真對不住哪!二位就別送了,咱家先行一步。”


    “秋公公請。”南若臨溫笑揚手。


    待秋公公一行人走後,店內嘩然,不住有人上前恭喜,紀曉笙卻爆出笑。


    “嗬嗬,紀老爺……哥哥,你幾時入贅紀家了呀?”


    南若臨輕敲她額,清朗神態毫無不豫。


    但或許是秋公公那聲紀老爺太響亮,又被太多人聽見,從這天起,越來越多人錯口喊他紀老爺。


    從此南若臨除了南錢莊二主子、春曉閣東家外,旁人更常稱他為——


    春曉閣當家製師紀曉笙之夫。


    【第十章】


    一年後。


    “唉,這北方冬天還真冷。啊啊這位小哥,請問金虎園怎麽走?”


    “金虎園?”被攔下的酒樓跑堂瞧了對方一眼,開始指點。


    少頃,穿黃衫的男子便嗬著手直嚷謝,一旁綠衫少女還消遣他無用畏寒,那男子痞聲痞氣去摸她臉,少女躲開又是一陣罵,男子當街哈哈大笑,張揚得那少女不欲與他同行,逕自朝西走。那男的搖頭晃腦,笑意更深,追上前去。


    到了金虎園,兩個遠道而來的人卻撲空。


    由於南若臨早把某人的特征習氣交代下人記熟,是以管家不敢怠慢,恭恭敬敬接過兩人隨身包袱,找人搬下他們身後一車的東西。


    “爺與夫人都在春曉閣,約莫酉時才回來,請問二位可是要在府衛等?”


    “春曉閣……”少女臉一亮,又不想承認感興趣地低道:“我想瞧瞧。”


    “好哇!咱們去瞧。請問管家,這路怎麽走?”


    “二位請稍待,我派輛車送二位過去。小福!快,備車送客人去爺那兒!”


    將近半時辰後,兩人見街上熱鬧,便要自己逛去春曉閣,討教過如何走,好說歹說半響才哄得仆人扔下他們回去。玩到下午,兩人肚餓,便找地主討飯上。


    踏進春曉閣,黃衫男子笑眯眯道:“我找南二爺。”


    “南二……”夥計一愣,回頭問:“咱們有帳房姓南嗎?”


    掌櫃額際青筋抽了幾抽。“咱東家本姓南,是名聲響當當的南錢莊掌事二爺後來莫名讓人錯喊才被冠上紀姓。你入來都半個月了,要連這都記不住,不用爺開口,我先攆你出去!”


    “唉呀,別這麽罵他呀。”黃衫男子——盧子悠笑問:“你們東家改姓紀,是啥時候的事情?”


    掌櫃額上冒汗,又瞪了夥計一眼。“回這位客人,咱東家姓南,是東家夫人受過懿旨後聲名大噪,大夥兒出於崇敬,稱呼夫人時以本姓稱之,有些人就因此順口紀老爺、紀老爺地叫東家,所以實在是誤會一場,東家絕無改姓。”


    “喔。”盧子悠幸災樂禍。“那麻煩你,幫我叫下紀老爺與紀夫人,就說盧子悠還債來了。”


    片刻後,要叫人下來的卻被請了上去。


    “盧大夫來了呢,你說他是帶來好消息?還是隻來看看咱們?”


    “他敢來,定是好消息了。”難得地在她臉上香了口。


    她睜大眸子,有些意外。


    “就這麽高興啊?平常在店裏你都謹守分際,少有逾矩呢。”


    “好日子,放肆些無妨。”說完又輕憐蜜愛地吻一下。


    “你們夫妻躲在樓上就幹這事?應該叫下頭的人來瞧瞧啊。”盧子悠揶揄,與牛穗兒一道進來。


    牛穗兒滿臉通紅。“人家要做什麽幹你啥事?”


    “不過給點建議,要不隻有我一人瞧著羨慕,多孤單!”


    “羨慕啥了?別人家的戲你看得倒香。”


    這桀騖不馴的嬌嗓,除了一人外沒別人。


    “穗兒也來了?哇!快來讓我抱抱!”紀曉笙招手,牛穗兒卻動也不動。


    “要麽你自己過來,我才不去。”聽來還是別扭,像隨時生著悶氣。


    紀曉笙笑罵:“又不是不知我看不見!這樣吧哥哥,你勤勞些,帶我過去。”


    手已抬著要人牽,南若臨卻是牽了握住,沒要起身。


    “曉笙,牛姑娘能如常走動了。”


    “能……走了?”


    確實沒聽見拐杖聲。


    穗兒能走了,方才又要她過去……這是,她能看見的意思嗎?


    她細肩不停抖顫,更握緊丈夫的手。


    “我可以看見……能看見了,是不是?”


    寬掌包覆柔荑,也是緊緊繃著。“盧大夫,你怎麽說?”


    盧子悠還是搔頭。“沒點眉目,我還不敢入京。你們也知道了,穗兒已試過新藥,雖然走起來還不大舒服,但看來已經不拐了。至於能對夫人有多少效用,我不敢擔保。還是那句老話,要放得下,除了對病放手,更重要的是……。咳,對大夫放手。”


    紀曉笙笑出來。“盧大夫不必擔心,我相公不找人麻煩的。”頂多慎重請托。


    “如此極好,多謝夫人啦!”


    “穗兒,等我能看見了,再親自走到你麵前。”回答的是一聲悶哼,但紀曉笙依舊高興,發喜得心顫。


    她又怕又喜,他也察覺了吧?與她一樣欣狂期待又震畏,所以才難發一詞。


    “盧……”嘶啞得太難辨,南若臨清過喉才道:“盧大夫打算如何處方?”


    與兩年前一樣的問題,一樣的人,這回盧子悠給的終於不再是抱歉答案。


    “試。試試看魚肉、魚肚、魚眼、魚骨、魚鰭、魚鱗,把這幾味可用的……”


    “等等!盧大夫釣到那條魚了?”


    “夫人此言差矣。那魚可比這間廳還大,您說我怎麽釣?我可是每年聘條大船,請了漁人,琢磨了整整十年才捕到它啊。”


    “那魚在哪?還活著嗎?”紀曉笙起興致了。


    “宰羅!要不怎給我們穗兒入藥。”


    “我……誰跟你有關係!”牛穗兒俏臉一紅,巴掌呼去,卻被輕鬆截下。


    “穗兒啊,好歹悠哥也是從小看你長大……”


    牛穗兒閉眼捂耳尖叫,秀腳一跺跑掉,須臾又氣呼呼出現在廳門口。


    “南老爺,你家怎麽走?”


    “哎呀,穗兒不常出門都不懂認路呢,你等等,悠哥這就來……”


    “你別來!南老爺,你快告訴我,我要自個兒去!”


    南若臨莞爾,起身去交代人領她回府。


    “盧大夫玩過頭了吧?穗兒很怕那兩字呢。”一想到那聲悠哥,紀曉笙就笑出來。“我記得穗兒從前都叫你庸醫,這一鬧,萬一她害臊起來,你怕是這輩子都別想聽到半聲哥哥了。”


    “啊,這怎行!我是瞧南二爺聽得順耳,才也想聽聽啊。”


    “哈哈!他聽得很順耳呀?”那順耳神情生得啥模樣,都快忘了……


    她好想念、好想看呢。


    南若臨回來便聽見陣陣笑聲,足下踢到一物。“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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