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一早,申暖和衛朝陽兩個人吵吵嚷嚷地一起走進學校,一路邊打邊吵地走進了教室,絲毫沒有留意到周圍石化的一群人。


    “他們什麽時候感情變那麽好?”靠窗的一個女生問道。


    沈駱瑤沒有回答,看著兩個人調笑,臉色忽地沉了幾分。


    午休的時候,她和幾個同學坐在學校的小山坡後麵,其中一個女的擦著指甲油說:“新來的現在有衛朝陽撐腰,我們還要繼續下手嗎?”


    沈駱瑤冷哼一聲:“怎麽,你們怕了?”


    “老大,說實話那丫頭挺難對付的,又機靈又會打,上次還差點沒給我們幾個破相,這樣下去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趕走她?”


    “我們趕她不走,總有人能趕她走。”沈駱瑤拉了拉長發,站起了身,“總之,如果大家還想安穩過日子的話就把這家夥弄走,不知所謂,簡直髒了這裏的空氣。”她說著,一臉厭惡地走開了,幾個女生麵麵相覷。


    衛朝陽瞟了一眼沈駱瑤離開的方向,默默地從樹上跳下來。


    薑仰北買了一個手機,因為申暖說她家沒有電話,也沒有聯係方式。他托朝陽給申暖帶話,讓她放學後到小教堂去一趟。


    “你不去嗎?”


    朝陽搖頭,“今天還有事。”


    “那我不管你了。”申暖背起書包。


    “喂,你怎麽看沈駱瑤這個人?”朝陽突然問。


    申暖愣了愣,想了一會兒說:“她挺重視我的。”


    重視?朝陽覺得她這話聽起來挺意味深長的。


    申暖去教堂的時候看見仰北正在沙發上睡覺,長長的淺色睫毛不安地顫動著,額上一片濕濡的冷汗。做噩夢了嗎?申暖走過去想要撫平他的眉睫,伸出手的時候又覺得有些不妥。


    “啊!”仰北短促地叫了一聲,突地坐了起來,驚魂未定地望著前方。


    “怎麽了?”申暖蹲下身,與他平視。


    薑仰北抬起頭,猛地抱住她。


    申暖怔住了。


    眼淚是滾燙的,落在她肩上。被人抱得太緊,骨頭都開始喊疼了,可是懷抱之間,卻仿佛有一塊地方被驟然填滿。


    許久,薑仰北抬起頭,說:“對不起。”


    “你知不知道對不起說太多了就不值錢了?”申暖看著他。


    仰北愣了一下,剛想再說一句對不起,又打住了。


    申暖伸手去擦他的臉上的淚水,指尖搔動著皮膚,仰北錯愕地僵在那裏,臉上有些不自在,他拉住她不安分的手,“那、那個……我自己來好了。”


    申暖愣了愣,“對不起,我不該用手的,多髒啊……”她說著皺了皺眉頭,“咦,怎麽我也道起歉來了——都是你傳染的。”薑仰北“撲”地一笑,申暖也跟著笑了,兩個人的手糾纏在半空,一種純真的曖昧揮散開來。


    兩個人走在路上,申暖猶豫著打開漂亮的盒子,“真的要送給我嗎,可是這個很貴的。”


    “不是用我的錢買的。”仰北說,“我隻是希望以後能夠找到你。”


    申暖低頭看著電話屏幕,有點不自在,但看著薑仰北一臉誠懇的樣子,又好像無法拒絕。


    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麽地問道:“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電話傳達不到的地方?”


    仰北想了想,“深山,或是比較荒僻的地方吧,不過現在有gprs,也許在深山也可以。”


    “如果衛星壞掉了,信號都不通了,連電波也沒有了,人類都回到馬克尼以前的時代,那要怎麽辦呢?”好奇寶寶繼續設想。


    仰北望著她,想了想說:“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喊我的名字,我聽到了,就來找你。”


    申暖笑了,然後問:“你剛剛為什麽不開心?”


    “我爺爺回來了。”他說。


    “哦。”申暖沒有再問,想來他爺爺是個很討厭或是很恐怖的人,“我肚子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仰北略微一笑,點了點頭。


    兩個人步行著往護城河邊的麵店走,申暖突然想到什麽,“仰北,你來我們學校讀書吧。”


    薑仰北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她為什麽提出這個要求。


    申暖笑笑,“還是算了,如果你也被欺負,那就不好了。”


    仰北看著她,沒有說話。


    堤上的樹後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響,申暖皺了皺眉,仰北看她變了臉色,隨即也看了過去,幾個流氓打扮的青年正往他們走來,眼神是向著申暖的。


    “二年八班的頭頭讓我給你點教訓!”


    為首的那個話音剛落,申暖的拳頭已經搶先一步揍到他肚子上,她也是打架打成精的人,知道什麽叫先下手為強,那時候申暖心裏就一個念頭,不能讓薑仰北挨打。可是下一刻,她驚訝地發現仰北居然拽起正要反擊的男人的手,輕鬆地把那人甩到了兩米開外。


    薑仰北看起來比一般少年纖瘦,可是他以前練過中國功夫。


    申暖在他接連著解決了三個人之後誇張地喊了一聲:“東方不敗?!”


    所有人都是一驚,有人從背後拿出刀子,那光影折射在仰北眼裏,喚起了他一些很不好的記憶。申暖發現仰北變了臉,意識到形勢不妙,拉起薑仰北就往前跑,身後的人一直追到了十字路口,直到一輛黑色摩托拉風地擋在他們麵前——衛朝陽冷笑著下了車,修羅的眼神在月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申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麽時候跟丟的,一直拉著仰北到人來人往的夜市上才停住。


    “你沒事吧?”她回頭看他。


    薑仰北的臉色青白,流著冷汗蹲到了地上,申暖嚇了一跳,趕緊也跟著蹲了下來,一隻手握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撫著他的背,“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薑仰北沒有回答,他的身子往前一傾,倒在申暖身上昏厥了。


    衛朝陽打電話給仰北的時候是申暖接的,“你們在哪兒?”


    她抬起頭看著急症室,呆呆地說:“醫院。”


    朝陽愣了一下,“哪家醫院?”


    申暖報了一個名字,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朝陽……仰北會不會死啊……”


    “啊?”


    申暖掛了電話,緩緩地將頭埋進了臂彎。


    濃烈的消毒水味充斥著鼻息,空氣彌漫著消亡的味道。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申暖愣了一下,抬起頭,“……唐書?”


    “你怎麽在這裏?”穿著一身藍色西裝的唐書疑惑地看著她,“生病了嗎?”他伸手摸她的額頭,卻被一個人按住了,偏過頭,衛朝陽正狼狽地站在那裏,趕得太急,額上還有汗。


    “衛朝陽?”唐書再次驚訝。


    “仰北怎麽樣?”他沒有理他,放開唐書的手,問申暖。


    “在急症室,他們不讓進去。”申暖咬著嘴唇。


    “仰北……喂,你們說的該不會是薑仰北吧?”唐書問。他的話引起了大廳內另一個人的注意。


    “怎麽回事?”一道淩厲的聲音插進來,高大的身影將申暖籠罩在黑暗裏。


    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立在白熾燈下,像外國人一樣深刻的五官,硬朗的臉上沒有半點老相。他的眼睛淡淡地掃了申暖一眼,她吃了一驚,站了起來。


    這個人,她是見過的,在何苑的葬禮上。


    唐書有些尷尬地拍拍申暖的肩膀,朝著中年人說:“申暖,這位就是收養你的……薑老板。”


    申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你好。”原來是薑歆的爸爸,她想。


    薑遠航深深地看了申暖一眼,嚴厲的目光看不出有什麽感情,“你們剛才說仰北怎麽了?”


    “出了點事,在那邊的急症室。”衛朝陽回答。


    薑遠航轉身往那個方向走去,唐書猶豫了一下,也跟上了。他是今天才剛跟老板從歐洲飛過來,這家醫院的院長是薑遠航的老朋友,所以路過的時候順便來拜訪一下,沒想到離開的時候會撞到這一幕。


    衛朝陽看著申暖,“你沒事吧?”


    她不自在地笑笑,“這句話不該問我吧。”


    朝陽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幹嗎垂頭喪氣的,那家夥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隻不過精神緊張的時候就容易昏倒,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走吧,過去看看。”說著拽住她的手走向病房。


    薑仰北確實沒有什麽事,之所以會被送到急症室,隻是醫院裏有人認出這個是大企業家薑遠航的孫子。


    薑遠航走進病房的時候仰北已經醒了,他看到爺爺的臉並不驚訝,從小到大,無論什麽事都逃不過這個人的眼睛。他低下頭,冷冰冰地喊了一聲:“爺爺。”


    申暖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下。


    爺爺?這麽說,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或許薑仰北第一次告訴她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直覺,姓薑的有錢人,想來同一個城市也塞不了那麽多。


    “你怎麽樣?”衛朝陽走到病床前。


    仰北搖了搖頭,表示並不大礙,然後他看到了朝陽身後的申暖,“啊,你沒事吧?”


    申暖心裏一緊,笑著擺擺手,“當然沒事,你家裏人來了,那我先走了。”她說著,退到房門口,想到什麽,又回頭認真地補上一句:“對不起。”


    “申暖!”仰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她卻已經跑出去了。


    當那群流氓靠近的時候,她聞到了法國香水的味道,是沈駱瑤身上特有的那種,一直以來覺得很好聞的香水味。


    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了,申暖咬了咬嘴唇,衝著路燈抬起了頭。


    想哭的時候就看看天空,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人這麽跟她說。


    一隻手從後麵蓋住她的眼睛。


    “想哭就哭出來,明明沮喪得要死卻還裝作沒事,真難看。”


    “我還不至於慘到要被你安慰的地步。”


    “是嗎?真遺憾,我倒挺想看看你慘絕人寰的樣子。”


    申暖閉上眼睛,嘴角堅定地上揚,“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她說著,推開臉上的手往前跑去。


    衛朝陽一直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下,低頭望著自己的右手,睫毛掃過的地方,留下一種奇特的溫度。


    落葉悄悄地落在肩上,起風了,大雁開始朝南遷徙。


    七點四十五,升旗時間,二年八班的同學們紛紛往教室外走。申暖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到沈駱瑤麵前給了她一拳。沈駱瑤難以置信地倒在人群之中,忿忿的臉全然沒有了平日的溫柔假相,“你打我?!”


    “最討厭像你這樣虛偽的人。”申暖直直地看著她說,“如果那麽討厭我就說出來好了,說出來讓我知道!”


    沈駱瑤僵了兩秒,“你們還在幹什麽,還不趕快揍她!”


    申暖身後的同學們遲疑地上前,突然被門口的一道聲音給止住了。


    “我勸你們最好乖乖地站在原地。”


    衛朝陽慢慢地走進來,悠閑地坐到桌子上。


    沈駱瑤的臉上閃過狼狽,她扶著牆站了起來,“衛朝陽,你這是什麽意思,要幫這丫頭出頭嗎?”


    朝陽慵懶地笑笑,掉過頭不去理她。


    沈駱瑤握緊雙手,指甲嵌入肉裏。


    “是,我討厭你。”她突然看著申暖,“從你轉到班上的第一天起我就恨透了你,像你這樣的人……你的全部,我都討厭。”申暖睜大眼睛,“為什麽?”


    “不為什麽。”沈駱瑤冷冷地笑著,“看到你這樣的存在就想毀掉,不過是一種本能而已。”


    “珞瑤……”一個女生走上前來,“你在說什麽啊,不是說隻想玩玩,什麽毀掉?你到底在說什麽?”


    “玩玩?哼。”沈駱瑤笑得更諷刺了,“不要說得好像無辜受騙似的,我,還有你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想要趕她走,這和毀掉有什麽區別?”沈駱瑤站直了身體,看著周圍的人,“怎麽了,怕了嗎,還是玩不起了?這麽久以來大家不都這麽做的,說出事實就覺得難以承受了?那個時候,一開始的時候,你們不也是這麽對我的嗎?”


    “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打在沈駱瑤的臉上,申暖拉住她的衣領,看著她錯愕的眼睛,“不要把犯錯說得那麽理所當然,因為從前被欺負就去欺負別人,自己感到羞愧就把大家一起拖下水,你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什麽嗎?!”


    沈駱瑤緊緊地咬住了嘴唇,半晌,拉開她的手,平靜地說:“的確什麽也不會改變,無論是誰。把世界想得太天真的人,是你。”她說著,在大家驚愕的目光下走出去了,申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裏有什麽東西,一層層地垮掉。


    衛朝陽看了她一眼,跳下了桌子,慢慢地走到教室外麵,他發現還有一個人靠在走廊的牆上深邃地望著遠方,是他們班那個存在感很薄弱的班主任方宇。


    方宇注意到衛朝陽的視線,偏過頭,衝他一笑,“青春就是煩惱多多,真令人羨慕啊。”說著,像沒事人一樣轉身走向樓梯,步不沾塵。


    衛朝陽莫名其妙地看著那個奇怪老師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申暖再一次缺課,這一次,不是被任何人逼的。


    她去醫院的時候才發現仰北已經不在那裏了,小教堂也是空蕩蕩的。


    不會有事吧。申暖很擔心,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擔心,是不是因為曾經看到人死在自己的麵前,所以害怕這樣的事再次發生?


    似乎要下雨了,申暖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可憐兮兮地跑往家裏跑。


    開門的時候突然有雙手拍上她的肩膀,申暖嚇了一跳,猛地回頭,“仰北?你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啊?”她拍拍胸口安魂,突然意識到什麽,再次抬起頭,“你怎麽會在這裏?!”


    薑仰北略微尷尬地看著她,“那天在醫院,你走得那麽急,我擔心……”


    申暖沒等他說完,拉著他的手臂就往屋裏跑,“你等了很久是不是?難怪我到處找你都找不到。”她把仰北按到沙發上,起身就往房裏走去。


    “真是的,你不是給了我電話嗎,打電話找我不就好了嘛。”申暖從櫃子裏拿了條毯子,急匆匆地走過來罩在他身上,“你要不要喝水?”


    薑仰北愣愣地看著她忙裏忙外,最後像隻小狗一樣趴在他身前,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申暖很奇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仰北笑得那麽……實在,也不能說以前笑得就很假,但是她老覺得這個人明明在笑,卻沒有半點輕鬆的樣子。


    “申暖很喜歡照顧人。”薑仰北說。


    她歪了歪腦袋,自嘲:“誰說的,我到現在都不會做飯。”


    並不是說那個照顧……仰北微微一笑,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解釋,“你真的沒有生氣嗎?”


    申暖更奇怪了,“生什麽氣?”


    “爺爺收養你這件事,我又是薑家的人。”


    “那不是很好嗎,你是薑歆的小侄子,我是薑歆的孩子,那我跟你算是半個親戚。”她笑著往仰北身邊一坐,“你跑來找我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吧?”


    “也不是……”薑仰北低下頭。


    “還有什麽嗎?”


    他不知道該怎麽說,隻是很想見到她這種事,似乎是被附上了某種重量,輕易地說不出口,心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又恐懼著,不知它是何物。


    申暖又從沙發上跳下來,跑到廚房,“你肚子餓不餓?”她打開冰箱,裏麵有昨天唐書過來的時候扔進去的一堆東西,可惜,除了現成的,她一樣都不會做,“那個,還是到外麵去吃好了。”申暖吐了吐舌頭,尷尬地望著他。


    薑仰北眨了眨眼睛,走到她身邊看了看廚房和冰箱,“你真的完全不會做飯嗎?”


    “嗯,嗯。”申暖抿著嘴巴點了點頭。


    仰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發,“還是我來吧。”


    “你會做飯?”


    “你到外麵去等我,弄好了我再叫你。”


    “不要我幫忙?”


    “不用。”仰北拍拍她的肩膀,“去吧。”


    申暖跑回客廳,很沒有形象地趴在了沙發上。


    仰北的身影時不時在眼前晃動著,有什麽東西自心底慢慢地浮起,充斥著鼻息和眼睛,目光忽地就潮了。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申暖堅持讓仰北留下來。他本來想要拒絕的,可是想起剛回國的薑遠航,他又不大願意回家。


    申暖把唐書的衣服拿出來給仰北,洗完澡之後,兩個人就裹著薄被坐在地毯上看電視,申暖驚奇地發現,薑仰北居然喜歡看動畫片。申暖偷笑著。


    “你笑什麽?”


    “沒什麽,你電話響了。”


    仰北伸手去拿出手機,“一定是朝陽。”


    “你怎麽知道?”連來電顯示都不看就知道嗎?


    “通常我不回家,管家就會打電話給朝陽,不管我在不在那邊,他都會說我在他那裏。”說著,仰北把電話放到耳邊。


    他們的感情真好。申暖想,青梅竹馬就是不同。她不由自主地懷念起謝小順來了,也不知道那家夥現在怎麽樣。


    衛朝陽知道仰北在申暖這裏,馬上說也要過來。仰北剛想拒絕那邊就已掛了電話。他愣了一下才看著申暖說:“朝陽要過來。”


    “那家夥過來幹什麽?”申暖皺起眉頭,有些不高興。


    這時候仰北的電話又響了,朝陽問申暖家在哪兒,仰北想說你還是別過來了,誰知道申暖突然搶到電話前說:“要過來可以,別忘了帶消夜。”


    “靠,你當你那兒是皇宮還不許參觀啊。”罵歸罵,還是乖乖記下地址。


    “那家夥怎麽像個跟屁蟲似的?”申暖皺著眉說,抬起頭發現仰北的臉靠她異常地近,這才發現剛才情急之下搶電話都搶到仰北身上去了。她紅了紅臉爬了起來,仰北也調整了一下姿勢,輕輕咳嗽了一聲。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起來。


    “這也太快了吧。”申暖站起來去開門。


    衛朝陽提著兩個塑料袋站在門口,身上濕漉漉的,看到申暖,極不耐煩地把東西塞到她身上,“撐死你。”


    “我本來就是大胃王。”她道。


    “喲,吃那麽多,怎麽就沒見長個子啊?”朝陽冷笑著從上俯視她。


    申暖把袋子裏的東西放到桌上,“這你就不懂了,濃縮就是精華。”


    仰北聽了,微微一笑。


    朝陽走過去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怎麽跑這兒來了?”


    “下雨了。”他說。


    朝陽摸了摸頭發,“是啊,還好我離這裏近,沒太淋雨。”他說完想想又不對,問題的重點好像不在這裏啊。朝陽剛想再問,一條毛巾蓋到他頭上。


    “擦擦。”申暖說,順手把燒烤和水果放在茶幾上,關了電視坐到他們兩個對麵。


    “你幹嗎?”衛朝陽望著申暖突然嚴肅的表情,覺得有些詭異。


    “你是不是認識沈駱瑤很久了?”申暖問,她早就覺得不對勁了,沈駱瑤每次提起衛朝陽的表情都很複雜,今天早上變臉似乎也是被朝陽激的。她想這兩個人,怎麽說也該有點淵源吧。


    朝陽一言不發地沉著臉,倒是仰北突然想起了什麽,“你以前的那個女朋友,是姓沈吧?”


    申暖瞪大眼睛,“咦咦,真的啊?難怪她老是讓我離你遠點,該不會你被排擠也是這個原因吧,女人的獨占欲真是可怕……咦咦,可是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呢,就因為跟你同桌就討厭我了?這也太小氣了吧……”她興奮起來就像個好奇寶寶似的念個不停。


    衛朝陽忍無可忍地勾住申暖的脖子,“夠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痛痛痛……放開我!”


    “你閉嘴我就放開。”


    “仰北!”申暖喊道。


    薑仰北無奈地笑笑,“還是放開吧。”


    衛朝陽瞪了他一眼,不甘心地鬆開手,“她跟你什麽關係那麽寵她。”說完想起那天在醫院的事,似乎他們真的還有點親戚關係,算起來,比他這個死黨還親。


    申暖揉著脖子,有點生氣,“既然是以前的事有什麽不能說的,而且我又隻能問你……”她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那還是高一的時候,沈駱瑤在學期中轉到他們班,那時候她既漂亮氣質又好,很快就吸引了學校大部分男生的目光,女生們看不慣她的招搖,聯合著排擠她。沈駱瑤這人也是高傲得很,愣是不肯低頭,一個人越發地張揚,最後就連高年紀的學姐也看不過去了,幾個人把她關在廁所教訓了一頓。沈駱瑤被教訓了一次並沒有變老實,她醞釀著想在學校裏找一個靠山,最後將目光盯在了衛朝陽身上。朝陽也是一來學校就出名不好惹的人,背景硬朗,人又古怪,獨來獨往到成了一種風格,沈駱瑤三番五次地跟著朝陽回家,硬是要做他女朋友。衛朝陽開始懶得理她,可是有一次遇到幾個男的把沈駱瑤按到巷子裏,無可奈何地上前解圍,結果第二天全校就傳遍了他們兩個是男女朋友的事。後來朝陽發現那天看到的狀況是沈駱瑤自導自演引他上鉤,一氣之下在全校廣播跟她撇清關係。


    “真無情,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仰北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


    申暖擺擺手,“對不起,請繼續……”


    朝陽歎了口氣。後來沈駱瑤有一個禮拜沒來上學,再來學校的時候已經變成另一個學長的女朋友。從那以後沈駱瑤開始變得大方,請班上同學吃了幾次飯,還把自己買的新衣服首飾送給他們,漸漸地她也在學校裏吃開了,尤其到了高二後成為二年八班的核心人物。這時候申暖的出現可以說是一個契機,正好成為大家新的欺負目標。


    “可是我一點也不招搖啊。”申暖困惑地說,“又沒有做什麽事,明明很不起眼的。”


    衛朝陽和薑仰北同時偏過了頭,怎麽說呢,申暖這種人天生就是惹人注意的,隻是她自己沒察覺罷了。


    “這麽說起來,沈駱瑤也挺可憐的。”申暖下了結論。


    朝陽並不讚同,“都是她自找的。”


    “說不定她真心喜歡你。”申暖笑著說。


    朝陽聽了又是一陣齜牙咧嘴,“你找打是不是。”


    這時候仰北突然站了起來,申暖不由自主地也跟著起身,“你去哪兒?”


    “洗手間。”他愣了一下認真地說。


    申暖一陣尷尬,又坐了下來,朝陽看著她笑了笑,“這麽粘我們家仰北幹什麽,跟個跟屁蟲似的。”


    申暖抬起頭呆了呆,同樣的話她剛才也用來形容過朝陽,“大概,是本能吧。”她這麽說,突然想起什麽,“上次仰北跟我說他有自閉症,真奇怪……”


    朝陽的臉色變了變,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說:“他講的是真的。”


    申暖驚訝地抬起頭。


    衛朝陽已經站了起來,“雨好像停了,仰北,今晚上到我那裏去吧。”


    薑仰北從走廊走出來,看著他點了點頭。朝陽初中以後就是一個人住的,每次他不想待家裏的時候就會到他那裏去。


    申暖也站了起來,“敢情你是來接他回家的啊。”


    “廢話,你這裏空氣那麽差哪裏待得下去。”


    朝陽說著走到門口走去,仰北跟上了,“衣服,我改天還你。”他對申暖說。


    “沒事,再見。”


    薑仰北點了點頭,出去了。


    房間裏突然冷清下來,和之前的熱鬧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決定出去走走。


    申暖住的地方靠近一條商業街,已經很晚了,還有很多年輕人在泡夜店。醉鬼們倒在巷子裏,反襯在燈紅酒綠之下顯得格外落寞。


    原來,哪裏都有失意的人啊,申暖想。每個人的背後都有悲傷,老天爺很公平。


    她笑了,抬頭望著前方的時候,突然愣了一下。


    不遠處,一個中年人和少女親密地站在路燈下,女孩在男人的耳邊說了什麽,男的從風衣裏掏出一疊錢交到她手上。親吻,告別,直到那男人開車離開,申暖還如若夢幻。


    那以後,沈駱瑤變得很大方。


    朝陽曾經說,申暖想起她第一次認識沈駱瑤的時候,沈駱瑤說要送她香水。這麽些名貴的東西揮霍地送來送去,可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


    申暖退後了一步,幾乎有種想要逃跑的衝動,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麽很不好的東西,傳說中的……援助交際?!


    正想著,十步以外的沈駱瑤回過頭,同樣也看到了她。


    摩托車到了樓下,仰北先一步下了車,朝陽停完車回來看他還站著原地,奇怪地皺了皺眉頭,“站著幹什麽?”


    薑仰北抬起頭,“今天我跟爺爺說了,要到你們學校去念書。”


    衛朝陽震驚地看著他,“你?!為什麽?!”


    “既然病已經好了,學業不能總這麽荒廢下去吧。”他說。


    朝陽複雜地看著他,然後轉身往樓道走去,上了幾步階梯又想起什麽,猛地回過頭問:“真的是這個原因嗎?”


    仰北奇怪地皺起眉,“當然啊。”他想朝陽以前不也一直鼓勵他接觸社會嗎,怎麽他下定決心他反倒懷疑起來?


    衛朝陽想了很久才說:“仰北,我喜歡申暖,你呢?”


    薑仰北睜大眼睛,呆了一下才回答:“是的,她很可愛,而且爺爺收養了她。”


    “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


    “那是什麽?”仰北困惑地仰視著他。


    朝陽張了張嘴,有什麽東西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從何說起,“算了,當我什麽也沒說。”他轉過身,往樓上走去。


    薑仰北望著他的背影低下了頭,摸著心口,臉上突然閃過一抹抽痛。


    仰北變了,不是一點點……有了這個認知的衛朝陽,突然感到一絲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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