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司功想留她在身邊,是千真萬確的;他一路上對於她們母女所表現出的慷慨也是千真萬確的;但他那晚逮到她時,說要用鏈子拴住她的嚴厲,也是千真萬確的。


    她真的不懂他。如同她不懂他既然讓人放了她師父,為何又不願意告訴她師父的下落;如同她不懂這一路上,他為何突然對她變得不聞不問。


    或者,說他對她不聞不問也不全然正確。畢竟,他用膳時一定要看到她,她們母女不論走到哪裏,也都一定有人尾隨著她們。


    他隻是……


    不再對她那麽親熱罷了!


    宋隱兒探身出窗外,讓外頭落下的雪花冰凍她發紅的臉頰,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前頭那輛以黑檀木製成的黑色馬車--


    如果兩人獨處的話,他待她會不會再熱絡一些?


    「你這沒用的家夥……」宋隱兒撫揉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砰地關上車窗。


    越近西夏,氣候便更加嚴峻,沿路冷意直逼她們中原的嚴冬。


    「你要不要過去陪拓跋公子?」宋隱兒的娘穿著拓跋司功所送的暖裘,手捧著參茶問道。


    「他又沒叫我陪。」她嘟了下唇。


    「你是他花了聘禮訂下的,就該服侍得他妥妥帖帖,他沒叫你,你也該過去。」宋隱兒的娘雖不知道拓跋司功為何要叫女兒隱瞞生辰,但她認為女兒嫁雞隨雞,他說什麽,女兒都應該是要應允的。


    「他若隻當你是廚娘,咱們母女身上便不會有這些保暖衣裘,你不要以為男人的寵愛可以很久,你爹也不過寵幸我一、兩個月,若不是我有了你……」


    「停車!」宋隱兒大喊一聲,不想再多聽一句她娘那番女子若沒了男人,便無法安身立命於世間的言論。


    馬車一停,宋隱兒便跳下馬車。她這幾天悶壞了,也受夠了他的忽視,趁此機會去吵吵他也不壞。


    她跑到騎馬隨侍在她們母女身邊的宋倫那兒,大聲說道:「宋倫,我找他。」


    體格高壯是一般人兩倍,臉上有著無數刀疤的宋倫點頭,騎馬到前頭馬車邊說了幾句話。


    黑檀馬車停了下來。


    「啊……」宋隱兒走了兩步,又回頭衝到宋倫旁邊,從腰間荷包掏出一個小紙包,塞到宋倫手中,「瞧我這糊塗腦袋,一直忘了把東西給你。我昨兒聽見你有些咳,這是我家藥鋪的止咳秘方八仙果;其實也不是什麽秘方啦!就是在香櫞瓜裏塞了陳皮、茯苓、甘草。冰片等一堆藥材,曬幹之後再切丁而已,你含著喉嚨會舒服些。」


    宋倫看著手裏那個紙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麵對這樣的好意,隻能點頭。


    「我先走了。」宋隱兒一笑,一溜煙地衝進黑檀馬車裏。「我娘要我來陪你。」


    拓跋司功看著眸兒水亮的她,心髒緊縮了一下,原本深鎖的眉宇也緩緩鬆開。


    他把手裏的帳本往旁邊一擱,專心地看著她。


    「我聽見你跟宋倫說的話,你不怕他?」宋倫因為曾經淪為戰俘,半邊臉龐都因為刑罰而滿是刀疤,尋常人見了,莫不膽戰心驚。


    「怕什麽?」宋隱兒奇怪地瞥他一眼,話就呱啦呱啦地出口了。「怕他臉上的疤嗎?我師父臉上也有一道疤,可他比我爹還疼我,而且宋倫這一路上替我們母女倆張羅東,張羅西,我什麽東西拿不動,還沒喊人,他就主動幫忙了,我謝謝他還來不及,怎麽會怕他?」


    拓跋司功感覺心窩裏有股暖流滑過,他沒看錯人,她確實擁有著美好的能量。她是一個可以為了所愛之人而死的女子。


    這樣的能量,讓他體內魔族血液蠢蠢欲動,想讓她為他生下後代,想安排一場禁祀儀式,吞噬掉她所有的能量……


    宋隱兒被他盯著有些發毛,連打了兩個哆嗦。


    拓跋司功拿起手邊黑狐披風,傾身向前一揚。


    宋隱兒整個人被披風裹住,旋即被抱到他的膝上。


    「這裏的植物要到四月時才抽新芽,八月時天地間便又開始覆雪,氣候比你們大宋嚴寒幾倍不止。等回家之後,我讓大夫替你調養身子,一定要把你這具老是冷冰冰的身子骨兒調得強壯些。」他說。


    「你這人很怪……明明十天半個月都像陌生人一樣,現在又何必裝熟絡……放開!」她掙紮著想跳下他的身子,但根本沒力移動他一對鐵掌。


    「在外人麵前,我是拓跋族長。」他的眼似火,低頭覆住她的唇。「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對你的太過在乎。」


    宋隱兒才瞪大眼,便被他熱烈的唇舌給奪去心神。


    他徹底吻過她的唇內的每一寸,沒放過任何一處能讓她呻吟之處,他甚且撥開她的腿,讓她跨坐在他身上,讓兩人最私密之處隔著衣裳熱切地相觸。


    宋隱兒四肢百骸全因為他而酥軟,她知道他所能帶給她的激情,生怕自己沒法控製,隻好緊揪住他胸前衣襟,抬起眸子瞅他,希望他放了她這一回。


    拓跋司功貪戀著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星眸迷蒙,隻在他麵前露出的嬌羞神態,連眼也舍不得眨。


    體內欲望讓他想在馬車裏直接占有她,汲取她的每一分柔軟,讓她在他身上忘情,讓他的種子在她體內生根……


    不!旅途中沒法子讓人熬煮祛子湯藥,因此他才這麽努力地與她保持距離,他絕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簣。


    「這馬車太小不能盡興,暫且饒過你。」


    宋隱兒耳朵著火,重捶了下他肩膀,正想跳回對座,他卻壓著她的臉頰貼在他胸前。


    她碰觸到他衣衫底下的鏤空銀香囊。


    「香囊裏的冰片和琥珀味道聞起來很舒服……」她說。


    「我以為它的香味很淡。」是因為有她的陪伴吧!


    「哪裏淡了?整個車廂裏都是中藥味。」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沒注意到他黑眸裏的欣喜,隻是好奇地問道:「你這樣的男子,怎麽會帶著香囊?」


    「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她伸手去揉他緊皺的眉宇。


    他拉下她的手,貼在香囊上。


    「你很年輕便接下首領一職了嗎?」他的氣勢驚人。


    「十年前。」


    十年前,他為了改變拓跋部落以鬼神治家的方法,毅然決定接下首領一職。


    他想在他的魔性還未泯滅人性之前,用雙手讓部落最優質的青盬、大黃、枸杞賣的最好的價碼,成為西夏最著名的產物,讓部落不用靠祭祀活人也能過好日子。無奈的是,部落還是相信這一切的繁盛,都是因為獻祭得來的繁榮。


    在他接下首領一位之後,已將活人生祭由每年四次,改為一年一祭。然則,他雖下令減少原本每季的生人獻祭,卻仍改變不了每逢災厄,部落便要獻上富貴顯要者正室的祭祀舉動……他曾嚴刑禁止過,但部落卻開始出現私刑祭祀,死傷更甚。於是,一年一回的生人獻祭便這麽維持了下來。


    但是,最讓他不安的事,是每當祭祀舉動開始之後,身為主祭者宣念咒語的他,體內的魔性確實能從被祭者的恐懼之中,得到莫大的能量;就像他娘生前借由幾場活人獻祭,來維持她體內的魔性力量一樣。


    「為什麽你看起來這麽悲傷?」宋隱兒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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