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沒人性,你在乎我。」宋隱兒走進他身邊,握住他的手,要他看著她。「如果你在乎我,為什麽不能在乎其他人?如果今天被傷害的人是我……」


    拓跋司功臉色頓時一沉,黑眸閃過殺氣,從齒縫裏並處話來。


    「我會讓他們生不如死。」他說。


    「我的命和別人的命一樣都是命……」她從他臉上看出他的不以為然,她急得直跺腳,一把甩開他的手。「可惡,你這樣是要老娘怎麽辦!我沒法子個一個視人命如草菅的人在一起。」


    「我在乎我在乎的人,這樣還不夠嗎?」他粗聲吼道,轟得她頭皮發麻。


    她後退一步,低聲說道:「你沒有人性。」


    「你再說一次我沒有人性試試看!」拓跋司功在瞬間一躍下馬,雙手牢扣住她的肩膀。


    宋隱兒聞到他身上香囊散出強烈香氣,她故意屏住氣息不去聞。


    他若有一丁點人性,撇開他視人命如無物不說,他至少該體會她因為他的三妻四妾而難過的心情。


    「說啊!」他神態陰霾得像頭隨時會傷人的巨獸。


    「對,你沒有人性。」她說,鼻尖卻是一酸。


    拓跋司功的大掌使勁地掐入她的臂膀裏,看著她吃痛的神情,他卻不願鬆手——


    他要她和他一樣痛苦!


    「如果你和其他人一樣這麽認為的話,那麽你和他們也沒有差別。」他的聲音冷得像從地獄裏來的一般。「你想當廚娘,那麽你日後再我府裏的行住坐臥就該像個廚娘,聽到了嗎?」


    「老娘耳朵沒聾,聽得一清二楚。廚娘正合我意,我天生就是吃苦耐勞的命!」宋隱兒忿忿擦去臉上的淚水,咬牙忍住肩膀像是要被拆卸下來的痛苦,怎麽樣也不喊一聲痛。


    她知道他為何要對她殘忍,可她的心又何嚐不難過?


    他如果真要三妻四妾,就不該對她那麽特別,讓她對他……愛上了啊!


    拓跋司功看這著她小臉上的固執,他將她往後一推,隻想讓她對他求饒。


    「你最好期待你娘有法子和你一樣吃苦耐勞。」他冷笑地說道。


    「你是什麽意思?」


    「我看過你爹開給你娘的藥單,那些藥或者能壓抑她的心痛,但那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她早晚會因為藥材裏的蝦蟆毒慢性死亡,最多再活兩個月吧!」他捏住她的下顎,黑冰冷眼直盯入她的眼裏。「你爹又比我有人性嗎?」


    「住口!」宋隱兒氣急敗壞地甩了他一巴掌。


    「大膽!」拓跋司功眼裏噴出怒火,揚手也要給她一巴掌。


    當大掌正要擊中她的臉龐時,他看到她眼裏的痛苦。


    拓跋司功遽然收手,胸口恰似被潑上一桶熱油,他怒目一瞪,從胸口裏爆出一聲巨吼。


    他的叫聲是如此驚天動地,逼得她不得不搗住耳朵,蹲到地上縮成一圈。


    老天為何給了她這樣的命運?為什麽她就連自己的親爹都不能相信?


    拓跋司功瞪著她卷曲蹲在地上的顫抖模樣,一陣無助閃過他的眼裏。


    為什麽無論他怎麽對她都不對?她總是把任何人放在他的前麵,把他待她若珍寶的心棄之如敝屐,她甚至不許他批評她那沒良心的爹?她甚至和旁人一樣怕了他!


    她瑟瑟發抖的樣子讓他用力捶了下胸口,想趕走裏頭的痛苦。


    可他究竟痛什麽呢?不過是——


    她終於也怕了他罷了!


    人性有什麽好,隻是讓他感覺到痛苦罷了!


    拓跋司功後退一步,暫時放棄了與體內魔性的掙紮,讓冷意鑽入他的四肢百骸,寒聲說道:「你早該怕我的。誰都該怕我,你也不會是例外。」


    如果她早怕了他,他們之間不會走到這一步。


    宋隱兒抬頭看他銅鑄般的剛硬臉龐——


    拓跋司功一躍而上馬匹,麵無表情地睨看了她一眼後,馬韁一拉,揚長而去。


    宋隱兒看著他消失在沙漠的另一端,震驚得沒有法子移動。


    他……他就這樣……把她扔在這裏,任她自生自滅?隻因她說他沒有人性?


    冷風砂礫迎麵吹來,她抱住雙臂,兩行清淚在瞬間滑下眼眶。


    都說最毒婦人心,可待她最無情的人,卻全都是男人。


    宋隱兒的眼淚沒有流太久,因為她想起需要她照顧的娘,她娘已經夠苦命了。她無論如何都要守著她娘到最後一刻。


    宋隱兒強迫自己起身,一步一步地在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沙漠裏前進著……


    一個時辰後,騎馬而來的宋倫,找到了被凍得四肢僵硬,雙足已經磨破皮滲出血絲的宋隱兒。


    他將她抱上馬匹,見她神色堅定,隻說希望能盡快回到母親身邊;至於其他的事,她一句話也沒有問。


    如果拓跋司功以為宋隱兒會因為環境不佳而回頭乞求他,那麽他是大錯特錯了。


    對宋隱兒而言,她從小和仆傭們一起長大,吃的最多就是一個「苦」字!


    況且,這座雄偉如同皇室一般的拓跋府裏,下人每日都有三餐可吃,待遇較之她之前在宋家有過之而無不及。除了西夏氣候酷寒,每下一場雪,便要嚴寒幾分之外,這樣的日子,她是過得下去的。


    隻是,她吃得了苦,她娘的身體狀況卻是每況愈下。


    宋隱兒不願相信拓跋司功所說的話,隻是她也沒法子找大夫來證實。她手邊有的一些銀兩,早在她跟了拓跋司功回到西夏時,便請他差人送去給李玉娘了。


    她考慮過賣掉拓跋司功送給她的狐白裘,但是她不知道有誰敢帶著她出去販賣。這半個多月來,除了宋倫之外,所有人見著她,都像見了疫病一般。


    拓跋司功就更不用提了,他對她,是真的狠下心不聞不問了。


    事實上,宋隱兒並沒有那麽多時間想到他,因為她該做的事情多不勝數。


    府裏的仆人認定她是得罪首領的罪人,所做食物也必然不潔淨,是故她雖空有一身手藝,卻不被允許參與灶房的膳食製作。


    他們交給她做的,都是灶房基本的粗重工作——劈柴生火、提水洗米、磨麥打漿……


    宋隱兒的肌膚因為嚴寒而凍傷,整張臉頰、手掌全都紅腫發痛;但隻要它們不要痛到讓她睡不著,那她就可以忍。


    「娘,你多少喝點粥吧!」這一日,宋隱兒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溜回房裏,看看她娘的狀況。


    「我多吃些你爹給的藥就好了。」秦秋蓮躲在先前拓跋司功送給她的狐裘裏,全身不停顫抖著。


    「娘,爹說那藥一天吃上三回即可。」宋隱兒香氣拓跋司功的話,不由得出聲阻止。「況且,你隻吃藥不吃飯,身體怎麽回好?今兒個外頭出了一點太陽,我帶你出去走走,可好?」


    宋隱兒笑著扶起她娘。


    秦秋蓮不理她,幾回伸手想拿藥,宋隱兒不願意。


    「藥拿來!」平時懦弱的秦秋蓮因為拿不到藥而大動肝火,怒瞪著女兒。


    「你喝幾口粥,我就把藥拿給你。」宋隱兒舀了一勺說道。


    「我的頭疼、胸口痛,全身都難過,你這個不孝女……」秦秋蓮哀叫哭喊著推開宋隱兒的手。


    「啊!」粥食整碗撒倒在宋隱兒手臂上。


    宋隱兒看著髒汙的衣衫,隻能慶幸,這粥早已冷涼,否則她身上怕不再多幾個傷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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