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怎麽了?」他問,因為知道她會希望他問。


    「這一、兩日喝了你讓人送來的千年老參,狀況似乎好了一些;但婢女說她夜裏還是咳得很厲害,就會吃我爹開的那帖藥。」她皺著眉,長歎了口氣。「明明知道那藥對她不好,可不讓她吃,又覺得她可憐——」


    他打斷她的話,一針見血地說道:「你爹開的那帖藥,她想怎麽吃便吃吧!不用活受罪了,橫豎她再活也不過是一個多月。」


    宋隱兒火了,雙手插腰瞪著他。「我感謝你用上好參藥救了我娘,但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這件事。」


    「我不要你對別人太用心。」他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至她的雙腿之間。


    她捧著他的臉,一本正經說道:「她是我娘。」


    「那又如何?」他問。


    她看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心頭閃過一陣不安。


    她知道他對她可以不顧一切的好,但他就連對她娘都可以無惻隱之心了,又該如何將部落的人視為己出呢?


    他以前是這樣的人嗎?不……是自從他救了她一命之後……


    「十二日之後,我要去巡視枸杞林,我要你跟我一起,不許拿你娘的事當成借口不去。」他不希望她目睹部落裏的活人生祭,也交代了整個部落不許漏一點口風。


    違者,死。


    「不成,你那時才大婚兩日啊!」她搖頭,柳眉擰得更緊了。


    大婚之日,是她一直不願去想的事情。現在她是他的唯一,但十日之後,她就隻是妻妾之一……


    「那又如何?新婚之夜,該做的傳宗接代之事,我會把它做完,一切隻是如此而已。」他冷然說道。


    「我不想聽這個。」她用力捂住耳朵,連眼睛都閉了起來。


    拓跋司功看著她使勁到顫抖的身子,眼裏閃過一抹淡淡笑意。


    他摟過他的身子,撫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說道:「等到她們生下子嗣之後,我就不會再碰她們一下。」


    她抬頭看著他,大聲地說道:「我不想看到別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我自小吃苦當成吃補,身體比她們兩個還好上十倍,為什麽不讓我——」


    「不許你生孩子。」他從齒縫裏迸出話來,凶惡銀牙像是想咬人一般。


    「為什麽?」她驚跳了一下,固執地要知道原因。


    他連眼皮都不曾掀動一下,隻是淡淡地說道:「她們可以死,你不行。」


    她猛打了好幾個冷顫,揪住他胸前衣襟,盯著他的眼問道:「生孩子不一定會死。」


    「總之,我不許你冒一點風險,其他女人的事,我不想理會。」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拿過狐裘住她的肩,便要往外走。「你前幾天不是說想到沙漠裏騎馬走走嗎?今兒個風不大,可以去。回頭順便再去獵戶那裏,看看是不是獵到了足夠的狐,我讓他們再給你做一件狐白裘。」


    「不用了。」宋隱兒被摟在他的身側,狐裘暖暖地裹著她的身子,但她的心卻怎麽樣都覺得不安。


    自從她知道狐白裘是以狐腋下的白色毛皮拚接而成,每件白裘都要用掉數百隻狐狸的命之後,她便怎麽樣也不願穿上。


    「明明怕冷,為何不用?不過就是幾隻狐狸罷了。」他說。


    宋隱兒看著他黑夜般的眼,知道他如今誰的話也不聽,唯獨待她特別,她所說的話他還願意入耳;所以,她又怎能對他如今對於任命的輕忽視若無睹呢?總是逮著機會就想提醒他。


    「狐狸的命也是命,我穿了狐白裘,一來心裏不舒服,二來你也已為我備妥了這一件,已經夠了。」她問。


    「你的命才是命。」他黑眸一眯,想看出她臉上對他是否有不悅的神態。


    宋隱兒撫著他剛硬臉龐,一想起他變得這麽冷是因為救了她一命,她就難受,就為他心疼。所以,她才更要陪著他,更要當他的良心啊……


    「我比較喜歡你的黑狐裘,你把你那件給我,不就得了?」她撒嬌地揪著他的手臂說道。


    「我讓他們明日就給你改好。」拓跋司功撫著她的發絲說道。


    宋隱兒望著他一瞬不瞬注視的眼,她靠到他的胸前窩著,雙臂擁著他的腰。


    他把下鄂靠在她的發間,閉上了眼,呼吸慢慢變得平穩。


    她用鼻尖輕觸著他衣襟底下的香囊,用力地深吸了口氣後,好不容易才又聞到了那摻著琥珀與冰片的香味。


    香囊的味道變淡了,跟他的情緒一樣……


    莫非這香囊的香味轉換和他的人性有關係?她胸口一窒,驀然睜開眼,揚頭看向他——


    他正安詳地合著眼,模樣極為平靜。


    她心軟地咬住唇,不忍打擾,隻在心裏默默地告訴自己——


    隻要她對他付出得夠多,總有一天,他又會是原來那個他的。


    況且,隻要有她在身邊看著他,他總不一至於做出殺人放火,做出十惡不赦之事吧!她是真的如此相信啊……


    就在宋隱兒的不安之間,日子依舊前進著。


    拓跋部落因為拓跋司功即將大婚而熱鬧不已。部落之人對於首領要迎娶三名妻妾之事,顯然並不覺得奇怪,隻是熱熱烈烈地辦著喜事。


    宋隱兒不懂他們為何把拓跋司功當成神明一樣地愛戴著,雖然她知道他很認真在經營部落生計,經常挑燈夜戰研究運送貨物到中原的路線,甚且還讓人在兩國邊境尋找農耕之地。他說,除了藥材和畜牧之外,他也希望將部落幾百戶人家從如今的部分遊牧轉成定居。


    隻是,宋隱兒有時不免懷疑,他是真心地關心那些人嗎?


    除了對她毫不隱瞞的偏愛之外,他對別人的生死全都不放在眼裏。她聽聞了塔海長老被逐出長老一職且大病數日一事後,親自前往慰問,回來後也和拓跋司功提過這事,可他絲毫不想理會,隻是草草打發了她。


    她有時想,自己這條命既已是拓跋司功的,就該習慣這樣的日子,不該再想太多。


    如今他忙於公事,她就在灶房裏為他製作點心;他外出巡視,她便陪在一旁;他若出聲找人,她便隨喚隨到。他們是尋常夫妻,卻又比尋常夫妻膩得更緊。


    拓跋司功不在人前對她有什麽親密舉動,可誰都知道她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有時候,宋隱兒便想這樣過日子也沒什麽不好。如果,拓跋司功大婚之日可以永遠不到來,那當然更好。


    大婚前三日,宋隱兒於清晨醒來,她側身一看——


    拓跋司功又不在榻上了。


    這些時間的清晨,他總不見人影。


    問他做了什麽,他總說是處理公事,可每當她清醒之後,他就會又回到榻上睡覺,直到傍晚才會再醒來。


    不過,他今日一早似乎有人要接見,現在不在房內,也是正常之事吧!


    宋隱兒不願多想,梳洗完畢後,她便直接溜進灶房——灶房裏廚娘起得早,裏頭早已人聲鼎沸。


    「宋姑娘早。」廚娘們一看她來,紛紛放下手邊工作笑著打招呼。


    「早。」宋隱兒笑著答道。


    「宋姑娘今天打算做些什麽?」廚娘們熱絡地上前問道。


    自從宋隱兒展露過廚藝之後,現在已經沒人敢小覷她,隻要她一出手,大夥兒便急著想跟在一旁學習。


    「我還沒決定呢,他……」宋隱兒顧及到大家對拓跋司功的尊敬,改口說道:「首領用過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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