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鈞帶著秋果,繞著賭坊附近轉完了一大圈,這時走了過來,道:「展見星——」


    展見星聽他口氣輕快,不由轉頭跟他使了個眼色:不是說好了裝不合?誰不合是這個語氣。


    朱成鈞掃了一圈眾衙役,頓住,他想了一下,又想了一下,衙役們見他遲遲不開口,都悄悄好奇地偷瞄著他。


    崇仁上下對這位郡王是聞名已久了,他遲遲沒露麵,終於出現,簡直像是從天而降,直接降到了公堂上。


    再沒有比這更離奇的出場方式了,他脾氣似乎還不太好,看看一個人就把那些打手打成了什麽樣,縣尊扛著不肯建的就是他的王府,哇,看他們縣尊這小身板,不知道禁得起郡王的一拳麽——


    「展見星,」朱成鈞終於重新開口了,他把聲音放重了一點,臉也板起來,「……」


    然後又沒聲了。


    衙役們把脖子都等長了點,展見星也奇怪地望著他。


    朱成鈞最終一個字沒說,默默地走到賭坊裏麵去了。


    展見星暫且顧不上衙役們,連忙跟進去,低聲道:「九爺,你怎麽了?」


    「我和你不一樣,我對你凶不起來。」朱成鈞幽幽地道。


    展見星:「……」


    展見星無語片刻後道:「哦,九爺,那我是和你不一樣,我就是對你凶得起來。」


    跟在後麵的秋果噗一聲笑了出來。


    朱成鈞一拳打在鐵板上,轉頭控訴地看了她一眼。


    展見星不為所動,她意識到了,她就是得凶一點,不然朱成鈞這麽時不時地給她來一句,得把她煩惱死。


    把他堵得沒話以後,她才道:「九爺,你剛才叫我,想說什麽?」


    「你看這地方怎麽樣?」


    展見星一時未解,在賭坊裏環視一圈,隻見它是分了上下兩層,他們所在的一樓大廳十分闊大,足擺了有十來張桌子,雖然眼下都東倒西歪的。


    朱成鈞道:「我在外麵轉時看了,後麵應該還有個院子。」


    他說著繞著一地障礙物往後走,展見星跟上去,果在右前方看見了一扇後門,門沒鎖,隻是掩上了,推開時,眼前豁然開朗,裏麵這個院子不但大,還布置得很雅致,種了花木,堆了假山,不知從哪引了活水來,假山旁還建了個小小的荷花池,荷花池正前方甚至搭起了一座戲台,至於兩邊則是兩排屋舍。


    展見星大略看了看,發現此處應該是用來招待身份高一些的賭客,邊角有兩間打了通鋪,則大約是供賭坊執事及打手們日常當值所用。


    總而言之,這崇仁的繁榮在一座賭坊上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這裏真不小。」展見星說出了她最大的感受。


    在外麵看時隻見一座兩層小樓,不知裏麵還有這番洞天。


    「我問了附近的人家,這裏一開始沒有這麽大,是賭徒們賭起來沒日沒夜,常常徹夜吵鬧,鄰居們受不了,上門抗議,賭坊表示可以出錢買下他們的屋舍,讓他們搬去別處居住。鄰居們好些就答應了,陸續搬走,賭坊經過兩次擴建,才擴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朱成鈞道。


    秋果在旁邊補充:「這裏本來就偏僻一點,這麽一來,周圍就剩下了五六戶人家,還幾乎都是老兩口,老人家年紀大了,就算賭坊給錢,重找房子休整房屋加上搬遷家什等都不是輕巧活,他們沒有精力折騰這麽多事,隻能湊合繼續住著了。」


    展見星聽到此處,忽然了悟:「九爺,你的意思是——你看中了這裏?」


    朱成鈞點頭:「現成的地方,省事。」


    展見星一想也心動了,崇仁氣候和暖,境內大小河流百餘條,這麽豐潤的水土之下,城裏實在空不出什麽荒地,連豆腐大的地方都叫百姓種上了菜蔬,要建郡王府,要麽動百姓的屋舍,要麽動百姓的田地,這個衝突完全繞不過去。


    不顧百姓意願強行征收將百姓從自己的家園趕走的事展見星萬萬幹不出來,那怎麽既讓百姓滿意,願意騰出地來,又不至於把建王府的撥款在這一項上花用太多,致使克扣到王府本身,再加上還要考慮一下風水方位等問題,幾樣疊加,實在讓人傷透腦筋,展見星才因此連選址都遲遲沒定下來。


    這裏麵最要緊的問題,她想照顧到百姓和郡王府兩方,如果隻偏向任何一方的利益,她都不會這樣難做。


    而如今這個問題,終於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展見星站不住了:「走,我們出去看看。」


    外麵的衙役們還傻站著,展見星路過時命他們繼續查封,吩咐道:「凡遇賬冊書本類,全封回縣衙,此外見到有摻鐵的銅錢,拿一個來我看。」


    林開運出聲答應了,她則估算著距離,在左近走動起來。


    秋果說得沒錯,這裏人煙確實不密,按規製的話,郡王府占地約十五六畝,與大同代王府的兩百五十餘畝差了六倍有餘——展見星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拿代王府做比對算著,等將周圍走訪個大概,她發現若將王府建在此處,確實正如朱成鈞說的那兩個字: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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